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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一)

祖奶奶娘家姓胡,名字叫容玉。可能有些人会质疑,那个年代多数女人不是没有名的吗?其实并非如此说法,女子有名,只是并不对外对公,比如说胡容玉,家里亲戚邻居们都会直称呼她“容玉”,但假若时代未变,归西过后,她的墓碑上大名将仅刻录为“胡氏”,有些人家还会在前头冠上丈夫的姓,那么再几十年不会再有人记得她们,恍如她们从未来过一样,悄无声息的。

祖奶奶的父亲是私塾先生,他上面本来有个哥哥,十多岁的时候胃里老是吐血,后来不存,他就变成了胡宗长房嫡孙。

容玉小的时候她娘给她裹过阵脚,但是在1899年的5月,光绪皇帝被迫向洋人打开了江宁府(南京)的大门,江宁城正式对外开埠,容玉爹受了西洋新思潮的波及,不仅停了闺女的裹脚,还让她跟兄长一道念了私塾。

这里之所以说“波及”,其实源于容玉爹当初的不确定性,以致后来发生的事让他愈加难以概论,这所谓的新思潮到底是适应了潮流还是让禁锢了几千年的人性在时代更替的夹缝中更加垂死挣扎?

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暂且把时间推到1911年。

1911年3月——

满清朝的末代,清明祭祖前夕,在江宁府下关江边路的一条长巷子里,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少妇抱着个孩子匆匆忙忙的往巷子外的马道上走,她便是祖奶奶容玉,而她手里抱的是她两岁大的儿子泽泽,这会她是要去胡家宗祠。三月的江南还带着冰冷的寒气,泽泽的脸蛋被冻的通红,红里还杂着被冬北风长时间吹出的春斑,我们这里叫“长春”。

泽泽其实不是他的大名,那个年代家里的规矩是孩子的名字必须由父亲或者祖父提,可惜他既没有父亲也没有祖父,容玉也未嫁过人。当初她挺着足月的大肚子回家,整个胡姓家族三亲四戚们就像刚被烧的火红的炒米黑铁炉一样“嘭”的炸了,他们兴师动众的跑到容玉家里,指责容玉爹对子女的放纵。

那些年因为容玉的大哥胡晴望的问题,胡父原本情绪压抑,一直在不断的拷问思疑自己,究竟教出了怎样的儿子?如今闺女又辱女人之大耻,他的精神近乎崩溃,几次重复嗫喏:“那个男人是谁?”

容玉不吭声。

她答不出,不是不想说或者因为有难言之隐为他隐瞒,她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不知道他住在哪里,甚至连他的面貌都看的朦朦胧胧迷迷惘惘……对他的印记,仅好像烟雾缭绕中的,一道暗红色走路声音很轻的长身影。

怀里抱着儿子,背上还背着只竹篓,篓子里放着祭祖用的香烛和糕盘。走出巷子口,走上大马路,经过关税物司楼旁的一家大英照相馆时,一个戴着黑色高顶宽边绅士帽的洋人正拖着一架笨重的映画机在映摄街道上的行人。江宁府的百姓大多是见过世面的,容玉又在私塾念过书,所以看到镜头,不至无知的害怕会被摄去了魂,知道洋人在拍照,她放慢了脚步,抚拖起泽泽的小脸蛋,对着镜头露齿一笑,羞涩中带着端庄的秀气,洋人冲她竖起拇指。

快晌午时分,容玉抱着泽泽赶到了胡家祠堂,放下他,迅速点上烛火,在祖宗们的牌位前摆上供奉糕点,泽泽眼巴巴的看着,嘴里嘟囔的吐出一句:“要吃,娘。”

容玉跪坐到蒲团上,将儿子拉近怀里,轻声对他说道:“你呀没有名字,也没有姓知不知道。”两岁的孩子听不懂她的话,一双晶亮漆黑的眼睛扑梭梭的在烛火下闪烁,又重复了遍,“要吃糖糕,吃饼。”

“让祖宗太爷爷太奶奶们先吃,来,来拜拜。”容玉说着让儿子软嫩的双腿也跪上蒲团,拉着他向祖宗们的牌位磕头,边磕边继续说,“拜过了,以后泽泽你就跟娘一样,姓胡,也是咱们胡家人了,以后叫姥爷给咱们泽泽提个带水的响当当的大名。”

她说话的当儿,有个年纪大的进来,看到她的背影,先是一愣,转上前看是她,当即甩了脸色,枯瘦蜡黄的腮帮子气的鼓胀起,“哪个准你在这里拜的?你爹娘老子都不敢来,你这个脏东西敢进门。”他抖着声音骂。

他是胡氏宗亲里的爷辈,是三爷公,容玉撞见他不敢多说话,赶忙拉起儿子,闷声不响的抱着他离开。胡氏的三爷公盯着祖宗牌位前供奉的糕点和烛台,气不能消,对他来说,胡容玉进来那简直是天大的辱,好比有歹人在祖宗的坟上盖了一座茅坑,专倒女人腥臭的见不得人的月事恶露之类的霉辱。所以,他真的怒的浑身发抖,眼看着她走出去,他抓起案台上的烛台往她的后肩砸过去:“把这些个不干净的都拿走。”

容玉不备,正抱着儿子走下门外的台阶,“砰”的一声,烛台硬生生砸在泽泽的脑门上,血流出……泽泽身体一抽搐“哇”的大哭,容玉没回头去看三爷公扭曲的脸,腾出一只手捂住儿子的嘴摇头,低声说:“不要哭。”

泽泽嘴唇扁着,哭声止住,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水雾。容玉用袖口压住他额头的伤口,他小小的脸蛋一阵哆嗦,容玉的眼眶跟着湿,强压下,将泽泽裹在怀里仓促离开宗祠。往回走,一路心底不禁有个微渺的声音问自己,如果儿子跟了那个人,他的命会不会不一样?还会被人当作丧家狗一般低视吗?但紧接着另有一道挖苦的声音插入,不会,当然不会,那样恐怕连狗都不如,命贱的根本不允许苟活人世。

抱着儿子回到住处,之所以说是住处,因为它并非家,只是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在那个皇帝还存在的年代,未婚先孕的女子大抵下场是为家族和宗室所不能容,要么遮掩丑事立即寻主出阁,要么羞愤而死遗留腹子,要么名声败坏被扫地出门。容玉爹也就是太太太姥爷,他这个体面的读书人自然不会残忍凶狠的赶闺女走,是容玉不得不走,产后连夜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离开。

住处是在巷子最深处,狭小光线暗淡但是安静,她在一个地方通常住不过半年,以此掩藏自己的踪迹。走进湿漉漉的院子,泽泽不知道是已经睡着还是疼的晕了过去,乖巧的躺在她的怀里,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她还是有些神经质的探了探他的鼻息。

开门,一眼,眉紧皱起。

一个男人,确切的说是一个老头,六十多岁的年纪,手里正拽着一件她的亵衣趴在床上,表情痛苦又带着一丝变态的欢愉,双腿磨蹭着床铺板缓缓蠕动,看见容玉走进来,他挤出扭捏油腻的笑意,怪异下流的姿势并不收。

“出去!”容玉声音不惊不乍,就像杯白开水索然无味,露厌恶。

他站起身,在她的眼皮底下将她的亵衣塞进自己的口袋里,说:“我那老太婆催了,你下半年的房钱过几天也该交了,哎呦,”他看到泽泽额头的血口,作出担心状,“孩子这是怎么的了?走路不当心摔了还是磕着撞着哪了?”

“走!”容玉阴着脸,驱逐的毫不客气。

他走到门口,又看了眼睡熟的泽泽,突然双腿抵着门,低下声音哀求:“他睡了,能不能,能不能让我看一眼,看一眼吧,就一眼……”容玉不理会他,冷着表情到屋内扯下床单,扔到地上,将睡着的儿子放在床上,转身到门口就去关门。他毕竟老态,力气虚了,被推到门外后忽然变了表情,迅速褪掉自己的长衫和底裤,颤着声音呻吟,“那就看一眼我的,看看我的。”

“砰”的一声,门关上,容玉在里面插上门销。

少顷,外面传来房东老板娘尖刺沙哑的吼叫声:“你这个还不死不知道消停的老东西,你站在那边意怪什么啊?两条腿阿都要迈进棺材了,你个死不羞的丑东西,下面阿是又臭气熏天发痒了……”

噼里啪啦的骂声、打斗声、隔壁租客的笑声,交错混杂。

容玉关上窗户拉严实窗帘,到抽屉找草药膏给泽泽的伤口涂抹。下半年的房租她不会再交,这里自然也不再住,走,跟房东老头无太大关系。

祖奶奶曾经说过,几千年了,男人天性要占女人的便宜,女人从生下来会干活起,就要为男人做事,洗衣打扫烧煮,听他们差遣,解决他们的身体需求,为他们传宗接代,女人冒死生出的孩子必须跟他们姓,一个不高兴打打骂骂,扫女人出门,他们三妻四妾拈花惹草,却强迫女人从一而终,看到单身或守寡的女人想尽办法也要沾点便宜,哪怕只是嘴上的,他们洗劫掠夺女人的一生,觉得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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