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何少康疯了。整宿不睡觉,还乱踢乱咬。”
这是2002年1月4日,一个跟何少康同一寝室的囚犯在呼唤狱警。
一个狱警走到二人牢房前,见何少康确实与往日不同了。满脸黑灰,光着膀子,白裤衩也被撕成一条一条的,嘴巴流着血,牙齿上下嚅动着,同一狱室里的另一囚犯被他咬得鼻子窜血,一边手捂鼻子一边喊人……
一辆医院救护车,把何少康带到了福田市精神病院。这是一家在全国同行业中享有盛誉的医院。
何少康在家人、律师、狱警的陪同下,走进这家医院的后楼住院部。在住院部的一个房间里,何少康有气无力地坐在一把凳子上,面色苍白,直反白眼,接受医生的入院询问:
“姓名?”
“黄天霸。”
何少康一听医生问话,突然来了精神,大声答道。
“家里有几口人?”
“存栏数150头。其余的都杀了,上天堂了。”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杀猪的。一天能宰肥猪一大口,煎炒烹炸样样都精通。大夫,你家要办事情吗?”
“不!”医生摇摇头。
“你家办事情,我帮你办。我不仅能杀猪做菜,还能当司仪。不信,你听,女士们、先生们:大家好!今天,晴空万里,艳阳高照。面对大好时光,猫小姐,和犬公子喜结良缘,真是可喜可贺。下面,请允许我代表犬家老小,对你们这些狐朋狗友,鱼鳖虾蟹,鸡鸣狗盗之辈的到来,表示衷心的感谢。沧海横流,飞黄腾达,视死如归,事半功倍。哎!我说的是不是成语?”
“是,是成语。” 医生随声应付着。
“是成语,说明我是有水平的。”
“是呀!是呀!”
“那你看我当个市长行不行,当个省长行不行,当中央军委主席呢?”正说着,何少康起身大声喊道,“噫——呀——死鬼呀!冤家路窄,我总算找到你了。”
猛地窜起来,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上去用力扇了医生两个耳光。
狱警急忙过去把他拉下。住院部主任走过来,对医生说:
“先给他服几片氯丙嗪,让他安静一下。”
何少康服药后被拉到病房一个房间,由护士看护起来。带队的狱警问:
“大夫,何少康是我们在押犯人,他真的患有精神病吗?”
住院部主任说:
“从症状上看,很像精神病。不过,要确切鉴定的话,还需要观察。因为精神病临床症状多种多样,不一而足。目前,常见的精神病有7种:一是精神分裂症,二是躁狂忧郁症,三是周期性精神病,四是症状性精神病,五是反映性精神病,六是器质性精神病,七是更年期精神病。”
狱警问:“那么何少康患得是那一种精神病呢?”
“从他刚才表现上看,他患的是精神分裂症。”
“大夫,他是个犯人,怎么会突然患精神分裂这种病呢?”
“这个,病因还很多。主要是大脑功能紊乱的结果。具体又分为精神因素,遗传因素,躯体疾病和自体代谢因素和不明因素。就精神分裂病症而言,关于它的病因问题,至今在医学领域还没有得到解决。近一百年来,病理生理、病理解剖、生物化学、遗传学、社会心理学、神经病学等诸多学科专家,利用现代科技手段,通过多种实验,都没有对精神分裂症的病因做出很好的回答。任何事物都是不完善的,这也是医学上的一大憾事。”
“大夫,他是个杀人犯,你知道,精神病杀人是没有死罪的。他会不会装出病来,以逃脱法律的制裁呢?”
“警官先生,法律上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不过,病人犯病的时候,可以不受法律惩罚,那么他正常情况下犯罪,就不能不受法律惩罚了。这又涉及到一个精神病周期性问题。有些患者发病,与月亮周期有一定关系。每次发病和终止都比较突然,有时如晴空霹雳,有时又骤然开朗。”
“眼下这个问题,我真不知怎么办好。这样吧。今天我们先把何少康放在这儿治疗,我再打电话请示上级,看如何处理为好。”
“那好吧。我们也再观察一下。”……
2002年1月的一天,徐庆和与李春晓来侯镇家串门来了。他们提着一兜水果,两盒点心。侯镇把他们让进屋,叫爱人给他俩沏茶,拿糖果。
“呶,这是我妹妹从南方带来的糖果,来,吃一块。哎,对了,什么时候吃你们俩的喜糖呀?”侯镇的爱人笑着说。
“双方老人都见面了,他们没有意见。一致同意。只是结婚证还没申请。再说,眼下太忙,我说明年五一,春晓说等何少康案子结束再办。”徐庆和喝了一口茶说。
李春晓说:“队长,最近听说,何少康以自己有间歇性精神病为名,准备翻案。可有此事?”
一听李春晓说要翻案,侯镇先是一愣,然后说:
“不会的,我们这个社会,虽然还有许多不正常现象,但我还是相信司法是公正的。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终究会水落石出的。来,剥个桔子吃。”
侯镇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暗想,自己要尽一切努力,维护法律尊严,可不能让何少康这样人,再钻法律的空子。那样,自己和战友们这么长时间的心血就会白流。现在,社会上,一些地方不良风气猖獗,黑白颠倒,是非混淆。这样铁证如山的案子,也有人要把它翻过来,是钱在起作用吗?还是……
次日一早上班,毛令军领着孩子来到刑警队来找侯镇。一进门就说:
“侯队长,听说何少康要翻案,可不能让他翻案啊!他要是再出来了,不知还要祸害多少人。你们这些做警察的,可得给我们老百姓做主哇!”
把毛令军和孩子让到沙发上坐下,侯镇笑着说:
“毛大哥,别急,请先坐下。您听我说,我国的公安机关、检察院、法院是用来惩办罪犯,保护人民的。职责和案件管理范围,也是各司其职,各有分工的。《刑事诉讼法》里有明确规定:公安机关负责对刑事案件的侦察、拘留、预审;检察机关负责批准逮捕、检察、以及提起公诉;人民法院负责审判。现在,何少康的案子已移交市检察院处理。我们的任务就是搜集罪证,抓捕犯罪分子。目前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下一步该由检察院起诉,法院判决了。不过,你可以相信政府,何少康的案子,已经大白于天下了。尽管何少康不服判决,上诉到高级法院。但法律是公正的,天理昭昭,我想,他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你手上不是有我的名片吗?如果遇到了什么危险,可直接打手机给我,我24小时开机 。”
“我听说 ,他现在想以自己有抑郁型精神病为由,进行上诉。还从北京请来3名大律师,组成3人律师团,人称铁三角,就是要逃脱法律的制裁。”
“法院不是他家开的,不能他想咋样就咋样。”
“那好吧!听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敞亮了不少。但多少我还是有点担心。”侯镇又劝了毛令军一会儿,然后送他们父子下楼。一回屋,徐庆和说:
“队长,我也听说何少康一家在四处托人,力图减刑。”
“我相信,善恶终究必有报。让他托人吧,看最后法律怎么判。你敢不敢打赌。”
正说着话,哈美娜哭天抹泪地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哭诉:
“侯队长,听说何少康说我姐姐的遗书是伪造的。要找人重新鉴定。这怎么是伪造的呢?我们干吗伪造呀!”
“别急,别急。你的病刚好,可不能着急上火。我敢说,他最后一定要败的。”
“何少康要是不判死刑,谁能替我姐姐的申冤呀!”
“我替她申冤。”
众人抬头一看,见裘福全走了进来,裘福全接着说:
“侯队长,要是法律不能惩罚何少康,我豁出去这一百多斤,一个人把他宰了,为民除害。”
“这可不行,你还有孩子,千万可不能再干傻事了。”……
晚上,侯镇回到住宅楼家里。他爱人在厨房正忙着洗碗。一见侯镇开门回来,就大声问道:
“听说何少康翻案了,可有此事?”
“现在还没有最后定论。”
“人家在北京请了有名的大律师,他的案子一定得变。”
“一定得变?儿子你说能变吗?”
上小学的儿子在背古诗:
“出塞——王昌龄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城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渡阴山。”
“儿子,说得对!说得好!”
侯镇从床桌上拿起一支烟来,用打火机点燃,慢慢地吸着。他听着儿子背的唐诗,心里不由得生起对王昌龄的赞叹之情。古代的仁人志士,能有这样的襟怀,我作为一个现代人民警察,一定要忠于党和人民,把坏人绳之以法。确保国家财产和人民生命安全。 爱人洗完碗筷,从厨房走出来,给侯镇沏了一杯茶,又对侯镇说:
“想啥哪?哎,人家两千多年前的孔子就曾说过:‘刑不上大夫。’就说明中国缺少法制,法律面前不能人人平等,高官显贵可以不受法律约束。这句话……我不知当今做何解释?”
“嗨,那是有人曲解孔子的原意,现在有专家考证。说孔子的原意是说作为一个士大夫,应该洁身自好,不能知法犯法。一旦将有刑具加身,则赶紧自杀也不能受辱。”
侯镇一边喝茶一边解释道。
夜里,等妻子睡熟了,侯镇起床来到客厅。点亮台灯,拿出纸笔,笔走龙蛇,挥挥洒洒,飞速写了起来。他这是在写请愿信,准备通过召集警队人员共同签名,然后上交检察院和法院,以阻止何少康翻案的阴谋。
这天一早,天上飘着轻雪,村长郭景海一个人走着来到刑警队。侯镇一见,赶忙迎上来,以为他又要报新的案情。郭景海见面就说:
“侯队长,上次,你托我给你们队里的法医介绍对象,我好长时间也没找着。这回有了。就是我们村的吴明花,她可是好人啊。就是命不好。这不,他第二个丈夫秦柏发死了,她又孤身一人。她母亲托我给她再找一个,我就介绍了你们那位法医。她一听就同意了。她说年龄比她大点无所谓。人好就行。这不,我就急着赶来了。”
侯镇一听,皱起眉头,半天没说话。他又回忆起老张的许多长处,他刚到刑警队那会儿,住的是砖平房,是老张常帮助他。搭火炕,装暖气、沏院墙、维修房子……一想起这些,侯镇就鼻子发酸。
“侯队长,看来,这事是我办错了吧。”
“哎呀,不好意思,我光顾想心事了。跟你说吧,我们那位老张已经去世了。我对不起他呀,只顾工作,没有关心照顾好他。哎,谢谢你呀。还记得这件事呢。”
侯镇急忙擦了擦眼角,站起来跟郭景海握手。然后拿出香烟,亲手给他点火……
2002年1月25日,何少康雇凶杀妻案被转到了东北A省高院。高院对何少康律师提出的,何少康本人患有抑郁型精神病,要求从轻或免于处罚的辩护进行了一个多月的审核。根据北京、上海等权威专家鉴定,何少康没有精神病,只不过精神受了一定刺激,有轻微的神经失常。不是无刑事责任能力的人,所以,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经过反复审理,省高院决定:何少康应退出精神病院,回看守所关押。同时派出专案组,亲临江水市,展开了对此案的全面复查工作。以便做出公正的终审裁决。
2月27日,一辆警车把何少康从精神病院,又送回到江水市看守所。一回到看守所。他就愤愤不平,整天骂骂咧咧。生活上不修边幅,不讲卫生。经过一个多月的折腾,何少康胡子和头发白了许多,人也瘦了一大圈。为了给其他人一个安定环境,他被关进了单间。
“他奶奶的,都他妈是婊子养的,两箱茅台酒白搭了,几万块钱白送了。20块劳力士表打水漂都不响,连他妈了个精神病证明都没开回来。”
拘留所里的何少康恨恨地骂道。他一天到晚不安分,不是下床踱步,就是吵吵嚷嚷。只有狱警出来阻止,他才能消停一会儿。
这一天下午,白惠珊来看何少康了。
“少康,少康,你可瘦多了。”白惠珊一见何少康就泪眼婆娑,哭个不停。
“别难过,过几天我就出去了。那时侯,还是咱的天下。”何少康不无吹虚地说道。
“是吗?少康,那可挺好。”
一听何少康这么说,白惠珊止住了哭泣,她打开提包,拿出几件东西。
“看,我给你买了一套新内衣。是名牌。还有,这是5只烧鸡,两瓶酒。鸡是沟邦子烧鸡,你爱吃的。”
“太好了,晚上可以喝两盅了。”何少康一看吃的,哈哈大笑了起来。一看何少康高兴的样子,白惠珊问:
“那,那你出来后能娶我吗?”
“能,能。”
“来,咱俩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再变。”
“不过,你得先替我办件事。马上办,要快。”说着何少康把一封信递给了白惠珊……
在一个阴云密布,狂风怒吼的漆黑夜晚,姐姐何德楣来到看守所,她要看看何少康。接待室里,何德楣递给何少康一本书《论语新说》。
“看看这本书吧,读后你会受益非浅的。”
何少康说:
“都这个时候了,还看这种书干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孔子早就说过,朝闻道,夕死可矣。”
“死——?说点吉利的。哼,我不能死。我还检举过贪腐大案呢。从这点,最低也得判死缓。”
“这是一本上海大学教授普玉民写的书,是解读孔子思想的。我最近读了很受启发。所以,我想让你也读读,如果你们狱中有人愿意读,我可以多买几本,免费赠给你们。”
“哈哈,我说大姐,你可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在官场上混,得看李宗吾的《厚黑学》呀。怎么能看这种现代无名小卒写的东西,什么孔老二新说呀!”
“你,你怎么这样。真是抹不上墙的泥,朽木不可雕哇。”
“哎,从北京请的律师怎么说?”
“律师说愿意奉陪。这件事我一直在努力,不过,我还是担心呀,从目前情况来看,还不敢说一定能成功。关键还要看法官怎么判。” 一说到这,何德楣有些哽噎。
“法官那面也得找找人,我就不信他们不爱钱。”
何德楣没有再说什么,掏出手绢擦着眼泪……
“最近身体怎么样?”
哥哥何德康又来到看守所,给何少康带来一条香烟和一些日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