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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在位二十二年的痴呆傻皇帝(2)

中书侍郎王韶之是刘裕多年的心腹随侍,执掌机要。此人心计奸诈,手段狠毒,且贪恋女色。几年前,他曾趁刘裕不在府中,企图调戏张夫人,结果被张夫人告发。刘裕一怒之下,要将他斩首。当时王韶之死死抱住刘裕的双脚,边亲边哭喊着,求刘裕效楚王弃缨风范,免他一死。发誓终身报效刘裕,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刘裕是个粗人,不知楚王弃缨的风范由来。经王韶之讲述,才知道楚襄王有一次夜宴群将,庆功封赏。他命爱妃为将领们斟酒时,突然一阵风刮来,将帐内的蜡烛吹灭。有一名武将趁机在这位妃子身上乱摸一阵,这位妃子一怒之下,扯下那员武将头盔上的帽缨,偷偷走到襄王身边,要襄王点起灯,杀掉这员武将,并说她有帽缨可为凭证。夜宴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那位将领认为自己必被杀无疑。谁知道楚襄王却出人意料地命令所有武将摘掉各自帽盔上的红缨,然后才点起蜡烛,若无其事地与诸将继续饮酒。武将们极受感动,那位调戏襄王爱妃的武将更是刻骨铭心,发誓以死报效楚襄王。不久,在一次战役中,楚襄王大败,被敌军重重围困,正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员武将拼死杀入重围,舍生忘死地救出了襄王。这员武将正是当年受襄王弃绝缨之罪免遭一死者。

刘裕听了这个故事,心中暗想,楚襄王耍了个收买人心的花招,眼下正是群雄争斗、征战不止之秋,难得有人为自己鞍前马后出生入死。于是,他宽恕了王韶之。果然,王韶之成为刘裕的心腹,凡有绝密棘手之事差遣他去,均顺利完成。

顷刻之间,王韶之走进内殿,未及施礼,便被刘裕扯到长案前坐下。

刘裕在王韶之的耳边耳语了一阵。王韶之听罢,忙问:“何时动身?”

“即刻,三日内赶到都城建康。”

“宋王欲何时得到消息?”

“半月之内。”刘裕脱口而出。

王韶之起身离座,将身子弯成一只大虾似的说:“请王爷放心,卑职马到成功。”说罢,躬身退出。

当王韶之的身影隐入夜幕时,刘裕忽然想起什么,急忙追到门外,扯着脖子喊:“记住,今天是腊月十五!”

更深夜阑,晋都城建康紫云巷的尽头,一家驿馆的二楼,有个房间依然灯火通明。窗纸上有两个身影在晃动。

一晃之间,王韶之来到建康已经十三天了。可是,宋王交给他的任务至今尚未得手,限定的日期只剩下两天了,因此,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

宋王刘裕派王韶之到都城建康是要他设法杀掉皇帝司马德宗。

司马德宗是晋孝武帝司马曜的长子,生于太元七年(公元382年)。母亲是倡优陈广的女儿,因为长得姿色过人,能歌善舞,被征入皇宫。征入皇宫后,被孝武帝封为淑媛。孝武帝的两个儿子,长子司马德宗、次子司马德文都是她生的。

司马德宗幼年患难治之症,长大后,又痴又呆,不知寒暑,言语不清,连生活也难以自理。就是这样一个小傻子,六岁被立为皇太子。

太元二十一年(公元396年),司马德宗十五岁时登基称帝。

他是一个不受上帝宠爱的天子。在位二十二年,动荡不安,多灾多难,任人摆布,任人宰割。然而,这位如同行尸走肉的皇帝并不知道痛苦、忧虑和烦恼。

八岁时,他失去母亲,虽然身为太子,然而在后宫中遭到嫔妃的厌弃、鄙视和冷遇。

十五岁时,父皇司马曜荒淫无度,酗酒好色。当时,父皇正宠爱张贵人。太元二十一年(公元396年)的一天晚上,父皇司马曜与年近三十的张贵人饮酒作乐。酒意正酣时,司马曜对张贵人戏言道:“女人三十不称花,你已是失宠的年龄,我正派人出宫选择年轻美貌的女人。”醋意十足的张贵人信以为真。当晚,把寝宫内的太监们用酒灌得酩酊大醉,与一名亲信的宫女用被子将酒后酣睡的司马曜活活憋死。然后用重金收买后宫左右侍从,谎称皇帝“因魇暴崩”。年仅十五岁的痴呆傻太子司马德宗,当然不会追究大逆不道的弑君之罪。

十五岁登基称帝后,他是一个傀儡。

朝政被身兼扬州刺史、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数职的叔父司马道子统揽一切大权。司马道子结党营私,贪赃枉法,排斥异己,搞得朝政昏暗,矛盾重重,危机四伏。

司马德宗在位二十二年。隆安元年(公元397年)先后有王恭、殷仲堪举兵反叛朝廷。隆安三年(公元399)三吴(吴郡、吴兴和会稽)爆发孙恩起义。特别是元兴二年(公元403年)桓玄篡位后,称帝,国号楚,贬司马德宗为固安王,移居浔阳(今江西九江)。直到义熙元年(公元405年)桓玄兵败被杀,楚亡,司马德宗重回旧都建康,结束了一年零四个月的被废黜的生涯,重新恢复帝位。但这时的朝廷大权却被刘裕所控制。

痴呆傻的司马德宗在称帝的二十二年间,得到两个亲人的照顾。一是皇后王神爱,一是胞弟琅玡王司马德文。

皇后王神爱,琅玡临沂(今山东临沂)人,是大书法家王羲之的孙女。她的父亲王献之也是著名书法家,官至中书令。王献之娶简文帝的女儿新安公主为妻,只生下王神爱一女。

太元二十一年(公元396年),十六岁的王神爱以名门之女被纳为太子妃,司马德宗继位后被封为皇后。

王神爱聪明贤惠,心地善良,肯于吃苦,精心照料司马德宗的饮食起居。桓玄篡位后,司马德宗到处颠沛流离,她形影不离,爱心不变,同舟共济。司马德宗复位后,年仅二十九岁的王皇后因病去世。

司马德宗的弟弟、琅玡王司马德文比司马德宗小四岁,但聪颖机灵,为人敦厚善良,重情义,尤笃于手足之情。少年时,兄弟二人失去双亲,相依为命,他不离左右照顾痴呆的哥哥。桓玄篡位时,他被降为万阳县公,同哥哥一起安置在浔阳,随桓玄迁徙不定,最后被劫持到江陵。他一直跟随哥哥左右,形影不离,关怀备至。凭他的聪明机智,几次帮皇兄逢凶化吉,转危为安。王皇后去世后,司马德文成为哥哥唯一的亲人和最可靠的保护神。

刘裕问签求卜,获悉晋室尚有二帝之运。他称帝心切,又加上年逾花甲,已是风前残烛,实在坐等不得。立即称帝,又怕天命难违。于是,便想连续扭掉两个没有熟透的瓜。

王韶之为了报恩邀功,一口应下刘裕交给的任务,因为他知道,刘裕早有篡位的野心,为了掌握朝廷和皇帝的举动,用重金收买了一批皇帝近侍,充作耳目,做日后内应。此去建康,只要利用这些宫中内侍,完成任务易如反掌。不曾想,他来到建康却碰了个硬钉子。这就是晋帝司马德宗的胞弟琅玡王司马德文。他亲自入宫护卫皇帝,昼夜不离左右,致使那些内侍难以下手。司马德文武艺过人,性格剽悍,且足智多谋。当他得知皇兄在刘裕的威胁之下,被迫封刘裕为宋王时,就预感到刘裕弑君篡位的日子很快就要降临。为了捍卫晋室皇权和保护皇兄不为刘裕所害,便移居内宫,昼夜不离,每事必问,就连安帝每日膳食,都要事先亲口尝尝。

王韶之突然秘密进京,使司马德文感到事有蹊跷。为防万一,他在内宫加派御林军,严禁外人接近皇帝。同时,还派出坐探,在王韶之居住的驿馆周围严加监视。

这些天,王韶之曾几次指使内侍设法行动,均被司马德文识破而杀掉。如今,只剩下站在眼前的这位内侍了,如再失败,以后连接近皇帝的人也没有了。

“王大人,怎么办?你快拿主意啊!今晚是我当班,马上该回宫了。”这个内侍急切地催促着。

王韶之无计可施,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

“王大人,依咱家看,您必须想个调虎离山之计,只要琅玡王不在皇帝身边,一切都好下手。”

“有了!”王韶之受内侍提醒,眼睛一亮,握成拳头的右手在左手掌心上一击,转身来到内侍身边说,“你这样……”

内侍听着,掩口而笑,连连点头。

王韶之说罢,便催内侍速速离去。

街上响过一阵木鱼声之后,内侍从狗洞里爬出驿馆,乘监视人员不注意,倏地隐入黑暗里。

第二天,王韶之进宫向琅玡王司马德文辞行。王韶之离京后,司马德文立即派人跟踪百余里,确实看到王韶之骑马直奔寿阳方向驰去,才回宫复命。可他万万没想到,就在当天夜里,王韶之又秘密潜回建康,钻进烟花巷一座青楼里,搂着妓女消磨时光去了。

翌日除夕,有人提着宫廷食盒来到琅玡王府,声称皇帝念及琅玡王护卫有功,又值除夕,不能回家团聚,特备宫点以示犒赏。琅玡王妃自然十分高兴,几个年尚幼小的王子、郡主听说是皇帝送来的宫点,更是争抢着要吃。

除夕之夜,建康城里到处响着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五光十色的焰火从四处腾空而起。张灯结彩的皇宫里焰火更是绚丽多彩,热闹非常。皇帝司马德宗拉着司马德文的手,站在紫云殿前看得兴致勃勃。

司马德文无心看焰火,不时地四下巡视着。连日来的辛苦,他消瘦了许多。晋帝看着弟弟满是倦容的脸庞,心中很是不忍,便对琅玡王说:“贤弟,王韶之已离去两天,恐不会发生什么不测,今晚是除夕之夜,你该回府与家人团聚。”

“皇上,还是不可大意。”琅玡王不肯离去。

晋帝听了很是感动,心中也有几分悲凉。这时,忽然有个内侍领着琅玡王的老管家跑了进来。

琅玡王见老管家神色慌张,不禁大吃一惊,忙问:“老管家,你怎么来了?”

老管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启禀王爷,府里几位王子和郡主突然吐泻不止,病情很重,王妃让我速来禀报。”

“怎么会突然病得这么厉害?”

“这……”老管家不敢当着皇帝的面说出吃宫点的事。

“这可不是小事,贤弟,你就快回去看看吧。”晋帝催促着司马德文。

司马德文只好答应了,临行时,对眼前的内侍说:“你要好好侍候皇上,须臾不可离开,不许任何人走进宫内,我速去速回。”说罢,便跟老管家急急忙忙地离去。

内侍见琅玡王已经离去,便对晋帝说:“皇上,天气寒冷,不可在外面久待,还是进殿烤烤火吧。”

皇帝点点头,内侍便搀着他走进紫云殿。当皇帝跨进殿门时,内侍故意后退一步,迅速从袖内抽出一条白丝带,迅雷不及掩耳地套住他的脖颈,没等皇帝叫出声,便一转身,猛地背靠背地将他背起来,奔进殿内的黄色帷幕里……

大年初一,当皇宫秘密派人到各王府、侯门报丧时,王韶之早已骑上快马驰出建康城,向主子宋王刘裕报喜去了。

被缢死的司马德宗时年三十七岁,死后被谥为晋安帝。他一生活得很痛苦,死得也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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