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家,墙壁上挂着一张貂皮,一张劲弓。众人眼见猎户服了丹药,喘息平缓了下来。无尘看着吐了一地的血,有些已经凝结成块,紫黑色的,散发着腥味。众人犹疑地看着无尘,却也没人敢开口发问。
无尘皱了皱眉,叹了口气,道:“果然……恕贫道直言,诸位恐怕不是疫毒侵入,而是……惹怒了邪灵。”
“啊!?”众人惊呼,眼中充满惊惧,李珍珠唬得捂住嘴巴,英嫂下意识紧紧抱住孩子。棒槌女坐在床边,瞥了一眼英嫂。
“贫道的丹药只是凡人之物,只能解一时之症状,不可能驱走邪灵。现今,唯一的方法……”
“什么办法?”“还是有办法的?”“道长快讲!”众人七嘴八舌乱作一团,还是李珍珠最先冷静下来,“大家别慌,静下来听道长细说!”
“贫道听师兄提起过,当年他经过赤水,当地一村庄也有过类似情形。那是有古物修炼成灵,然所修之道非邪即魔,于是要全其修炼,必须吸收邪祟隐秘之物。依贫道愚见,村口的石梁桥恐怕有些文章,如今之计,唯有行‘采秘术’方可破此劫难。”
“采秘术?那需要怎么做?”
“欲脱此困之人,需要单独来见我,我以符施法,届时邪灵会降临法阵。诸位需要以至诚之心,对邪灵贡献一个最隐秘的秘密。邪灵如若满意,画符自会焚化,届时各位再服我的丹药,即可离此病困。”仙人停下来,看看众人的神色,眼神望向村口方向,继续说:
“自然,为长久计,我自当在诸位脱困之后,到石桥处,毁桥清灵,助此邪灵转入正道,彻底解桥口村之困。”
众人面面相觑,“所以,是说,我们用一个秘密,换一条命?”李祥福战战兢兢地问。
“不错。”道长点点头,“不过,须是心底最最隐秘的秘密,否则不成事反害人。可贫道也知道,尘世间人,有些隐秘若是说了出来,便是活着也同死了没两样。所以个中分量,还请诸位慎重考量。”
说罢,道长径自走出了屋子。屋里一众人等,半晌无人说话。
“什,什么邪,灵,邪灵。我看,道士就,是爱糊弄人。”这一次,没有人立即反驳张德贤。
一时间仿佛世界都静止了,只有地上的凝血提示着发生过的一切。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揣着心事,各自离开。棒槌女突然正色,叫住英嫂:“你留一下,我有话问你。”
入夜,无尘暂住的空院子里,以无量山心法摆了阵,阵中设祭台,台上两盏红烛,中间三道画符,符前各放着一个锦盒,内置丹丸一颗。道位与人位分别坐着两个人。道位自然是无尘本人,然而人位……
无尘也想过,第一个来祭献秘密的,恐怕是英嫂或者棒槌女,毕竟孩子禁不得邪毒,胡猎户也是症状较重的。然而,此刻坐在无尘对面的,却是最冷静的李珍珠。
“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
“道长,用最隐秘的秘密换一颗丹药?”
“是的。”
“一颗丹药只能救一条命?”
“不错。”
“那么,我的丹药,可以救其他人的命么?”
无尘微微抬头,“李姑娘竟如此重孝悌。”
李珍珠一声冷哼:“谁要救他!”
“自然是可以的,丹药一旦注入灵力,谁服用都可去此邪祟。”
李珍珠长舒一口气。
新月如钩,可惜大雾环拥的桥口村,永远只能看到朦胧的毛月亮。一阵阴风吹过,李珍珠的影子被烛光放大了好几倍,摇曳着投到了院墙上。
“小的时候,我家在桥口村算是比较富裕的人家。我爹和胡猎户的爹关系好,两人时常结伴去山里打猎。猎回来兔子、山獐子,运气好的时候还有老糜子,总之一年到头从不缺荤腥。我娘在家也不闲着,她手巧,最会剪纸,不管多复杂的物件,她只消看一眼,就能剪出样子来。一开始也只是自己消磨时光,后来,没曾想山下城里人稀罕这玩意儿。于是,这附近村里、镇里偶尔有人进城的,都帮着我娘带剪纸去卖。倒腾一次,卖回来的钱就够我们小半年的开销了。我娘往往把一半的钱都分给捎带办事的乡亲,乡亲们得了钱,也就更乐着帮我娘跑这个活。
那个时候真是好啊。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无忧无虑。胡家大娘走得早,我娘总是照顾着胡家父子俩。我还记得,每次打猎回来,我娘就炖了肉,两家一起吃。我爹和胡大爹喝着酒,山南海北地什么都聊,我娘在灯下剪纸,或是缝着衣服。我和胡大哥,还有李祥福,就是我哥,总是满院子乱跑,嘻嘻哈哈追着打闹。
一次,也是这样的傍晚,爹娘他们都在忙。胡大哥走过来,递给我一个小弹弓子。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小弹弓,很是可爱。他说他正在跟他爹学习打猎。胡大爹说,先要熟悉弓子的性子,让他从学做弓开始。他得闲的时候,就做了一把小的,说是要送给我。我笑了笑说,胡大哥你真糊涂,我一个女孩子,拿个弹弓子做什么。胡大哥脸就红了,闷声闷气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放下弹弓子扭头就跑了。”她眼中难得有一丝轻松的微笑。
“我看胡大哥跑了,就去找我哥玩儿。我找遍了整个院子,都没找到他。后来,我一路找到村西口的谷仓,发现谷仓里面似乎有个人,我喊了一声,却没人应我。”说到这,李珍珠的眼光立刻充满了冷意。
“我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却发现……”李珍珠停下来,低下眼睑,仿佛至今仍然不愿直视这段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