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航工业沈飞党委书记谢根华忆罗阳
记者： 马 倩
罗阳不是歼15一个型号就能累趴下的人，在当沈飞总经理的5年里，他是多个型号的现场总指挥。
在同事眼中，除了沈飞最高行政领导的角色之外，他还是领导班子的“好班长”，对职工体察入微的总经理，是“铁汉柔情”的孝子，更是一个忙得没了爱好的人。
谢根华说，他兼顾了一切角色，唯独忽略了自己。本文根据采访录音整理。
企业管理者罗阳
罗阳同志不是一个歼15 就能累趴下的人。他当沈飞总经理5 年以来，是多个型号的现场总指挥，这些型号都跟歼15 一样复杂，需要花费很大精力。唯一的区别就是歼15的风险大于别的飞机。罗阳同志的管理能力非常高超，同时管好多个型号很不容易，哪里资源多配，哪里资源少配，这都取决于当下的场合和情况，只有资源配置合理了，才能保证各个型号任务顺利完成。
“必须想办法”
由于沈飞本身人力资源和现时生产能力不够，每年都有完不成任务的可能性。我们完成年度任务最多也就提前半天，要是能提前一两天，那全厂上下都高兴得不得了。就像2012年，即便我们已经做得非常出色了，但到目前为止仍然有100多个架次的飞行没有完成。全年接近1000架次的飞行，哪一个架次对于我们来说都是提心吊胆，压力很大。
罗阳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必须想办法”。哪个型号有困难，他就带着负责资源配置的班子成员到哪个型号现场去开会，把所有的资源都重新配备一下。从2009年到2012 年，沈飞接连取得首飞成功，基本都保住了节点。这种成功没有别的招儿，就是必须想办法，做到合理资源配置，实施科学管理，体现拼搏精神。
“左手军功章，右手责任书。”罗阳还有一句话，“左手拿着军功章，右手拿着责任书。”所谓军功章，说的就是及时褒奖。罗阳上任以后，沈飞设置了很多新奖项。首先，在总经理这一块，设立了总经理特别奖，只要职工在任何一个方面表现突出、产生了良好效果，立即颁发总经理特别奖；对全年任务干得好的班子成员，也授予总经理特别奖，但这个奖项罗阳自己是不拿的。其次，在职工中间，启动了“每周一星”评选活动，三五百元的奖金不是很多，但是贵在及时性，获奖的职工都觉得很自豪。到每年年终，沈飞还会评选出10个“四好”班子，不但对10 个单位的党政领导进行奖励，还要请吃饭。
沈飞60周年时，厂里设立了“功勋员工”这个称号。当时由全厂职工投票，选出了在沈飞历史上做出突出贡献的60 名老同志，同时又选出60 名尚在岗位上立功的同志。在对这些“功勋员工”进行奖励之余，还为他们每人种了棵树，树上挂上获奖员工的名字，寓意百年基业、百年树人。这些都是罗阳同志提出来的。
再说一下厂里处分的情况，我们至少有4个副厂长曾受过通报批评，处级干部撤了不少，处罚的干部也不少，罗阳同志本人也曾受到过集团通报。在沈飞，完成任务军功章，完不成任务责任书，该拿下就拿下，该处理就处理。
罗阳向总经理特别奖获奖者颁奖
罗阳同志在企业管理上所做的这一切，始终贯穿着三个字： 执行力。没有执行力，企业是生存不下去的，产品是干不出来的； 有了执行力，再加上科学的管理，才能取得良好效果。
沈飞领导团队的“好班长”
“我们的好班长”
在班子里，罗阳是我们的好班长，非常值得我们尊重。我通过几个细节来说。
集团公司在青岛有一个疗养院，周边环境不错，而且疗养点有大量的医疗设施、保健设施，尤其对那些需要长期疗养的人来说非常有好处。
沈飞每年有一个疗养指标，罗阳作为我们的班长，当总经理5 年，一次没去，都让给了年龄大的老同志和比我们年轻、但是身体不好的同志。沈飞的保健制度也是他提出来的。由一年一次体检变成一年两次，由到自己医院变成去外边医院，由本人体检变成了带家属体检。而且针对我们行业累、领导干部压力大的现象，他专门为大家请了心理辅导医生，还请了保健医生来讲心血管方面的知识。
他是个好班长，但却把自己忘了。这些措施恰恰他自己是没有受益的，他已经两年没有去体检了。
“他跟沈飞同月同日生”
沈飞1951年6月29日成立，罗阳同志1961年6月29日出生，他跟沈飞是同月同日生，比沈飞小10岁。
2010年，我们开始筹备沈飞公司60 年厂庆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这件事。班子成员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在6月29日一起吃饭，席间突然来了一个蛋糕，送上一碗长寿面，唱一首歌，祝贺罗阳同志生日快乐，同时祝贺工厂生日快乐。这个时候是罗阳最高兴、最兴奋的时候。他是比较内向的人，那一天他很感动，说同志们对我太好了，我也没做什么事情，你们对我这么好，还记住了我的生日。
庆祝生日这件事情持续了3年。这让罗阳同志非常感动，他感动的是我们班子的合作之情，感动的是我们还记住了他的生日。实际上这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只是因为我们记住了厂里的生日，又恰好跟他是同一天。我们愿意为罗阳同志祝贺这个生日，一方面是为他和沈飞庆生，另一方面是希望他率领大家把这个企业做得更好。
罗阳同志生前为沈飞的发展殚精竭虑。我们经常说他是为沈飞而生的，没想到他却为沈飞而死……
坚持尊老传统
沈飞公司有一个优良传统，就是每逢春节、八一、重阳节等重大节日，领导班子都要去探望老红军、老干部，慰问住院职工，罗阳同志每次都会参加。后来他当上总经理特别忙，尤其是春节前夕。办公室就提出“要是不行你就少参加，由其他副总代一下。”他的回答是，“这件事我必须参加，必须坚持，这是个传统，今年我不参加，就有下一任总经理不参加，就有别人不参加，这个传统就会丢掉了。”所以最后每次他都会亲力亲为。
老同志们也盼望这一刻的到来。有的老红军80多岁了，见到大家后，笑得很灿烂。有些老同志等我们一去，就翻箱倒柜，军功章都别得好好的，告诉我们，自己是老革命，是哪一军出来的，参加过抗美援朝，所以大家来看他。这种传统罗总坚持得非常好。
调侃罗阳
我们每次首飞的时候有一个标准程序，罗总作为现场总指挥要向总指挥报告可不可以飞行。报告是这样的：“报告总指挥，某某某型号飞机一切准备就绪，具备首飞条件，请示是否可以首飞？”总指挥说，“可以，按计划执行。”那么罗总就接过话筒说，“首飞。”然后指挥员就拿着话筒向飞行员说，“首飞。”然后飞机起飞。这是一个标准程序。
由于罗总连续5 年参加首飞，同志们听得有点腻了。后来有一次吃饭，他来晚了，我们就开他玩笑说，报告罗总，菜已准备好，是否可吃？我们的同行里，也经常拿这个和他开玩笑，这说明他确实是干得非常漂亮。因为他不太善于开玩笑，也不愿意去开玩笑，所以我们有意调侃他一下。
职工眼里的“总经理”
罗阳2002年调到沈飞，在这里工作了10 年。他时常来到生产一线，来到工作人员的身边，大家能直观感受到罗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试飞站里的故事
我们每年飞行任务非常重，当飞行员完成全年任务，最后一架飞机降落的时候，罗阳会率领所有班子成员到试飞现场接飞行员下来，表示祝贺，然后请大家吃饭。大家都知道，只要飞行就有风险，飞行员完成任务，是对沈飞做出的最大贡献。飞行员之间经常开玩笑说，他们屁股底下少则三四个亿，多则七八个亿。罗阳知道飞行员的重要性和他们所承担的巨大风险，所以他要用最高礼仪迎接，有时候还会送鲜花。后来因为送鲜花的事情会危及飞行安全，怕飞行员分散精力，有些地方就取消了这项活动。
还有一年冬天特别冷，我们的飞机交付任务也特别多，试飞站的一线工作人员人手不太够，到处奔波，身体很容易就凉透了。罗阳在现场看到后，马上打电话给车队，说你们调两辆有空调的车过来，让大家能够暖一暖。车队那边马上调来车，员工觉得冷了就到车里休息一下，暖暖再去干活。
还有一个细节，在我们试飞站的喷漆车间里有喷漆工，因为工厂发工作服都是按照人头来的，夏天是一人两套。但是对于油漆工来讲，两套哪够啊，鞋子也不够。罗阳就问，到底需要多少套？在解决工人的实际困难上，他非常能够体察入微。
“这不是职工的错”
罗阳经常讲的一句话是“这不是职工的错”。
我们的职工在工作过程中可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失误，导致产品报废，严重的会危及飞行安全。罗阳同志认为，若是由于职工不认真，有章不循造成的，必须要惩罚； 但若不属于这种情况，他会从更高的角度来审视问题，例如是不是培训不到位、教育不到位、制度建设不到位导致，如果是此类原因，那最后受处罚的就是干部。因为沈飞要求职工在应知应会的情况下，完成自己应该完成的工作，如果在他不知不会的情况下，把他派到岗位上，属于领导没有做好基本工作。所以，“这不是职工的错”。沈飞在处罚干部层面力度很大，有撤职的、降级的，也有处以几万元罚款的。降级对干部的损失可不一般，如果一个分厂厂长要降级的话，直接带来的就是收入差异，一年要差十来万块钱。不但经济上蒙受损失，名誉也会受损。所以罗阳的方式就是对员工爱护、教育、培育，对干部严格处理，否则带不出好兵。
职工福利，可加不可减
罗阳说，给职工的福利，新增可以，减不行，只能做加法，不能做减法。
过去在沈飞经济效益不好的时候，员工福利就是一袋面，几斤油，有时候是5斤带鱼，诸如此类； 沈飞还规定，每年要为职工做10件好事，比如发澡票。这些东西加起来也就是二三百元钱。这些年厂里收入提高了，这些东西也一直没有丢。
很多人说，搞得这么复杂干嘛，给一张300元钱的购物票就行了，大家爱买什么买什么。但是罗阳说不行，他说你要照顾职工们的感情，尤其是老同志，拿了几十年了，快退休前待遇没有了，这些东西不是他自己买不来，而是没有了他会有失落感，你动它干嘛呢？无非是工会辛苦一下，老传统再坚持一下。新增加可以，例如增加午餐补贴，增加交通费，为什么要做减法，把一些老传统丢了呢？职工利益这一块能做加法的地方，不要去做减法。
在罗阳当沈飞总经理的5 年间，职工年年涨工资，这在沈飞历史上是没有的。年终我们还有一个企业年金奖，就是从企业年金里面抽出一部分，当年评出30个人，一年给10万元，但不是当场兑现，而是在职工退休的时候，把这个年金拿出来，鼓励职工在沈飞长期干。
罗阳的“铁汉柔情”
孝子罗阳
罗阳出生在一个军人家庭，母亲16岁参加抗美援朝，父亲也是军医大的老干部，7年前罗阳父亲去世后，母亲在干休所一个人生活。
罗阳在干休所是出了名的孝子。每天不管多么忙，只要不出差，晚上下班不超过9点，他一定要去妈妈那里坐一坐，陪妈妈说说话。那天首长慰问罗阳母亲的时候，他母亲就讲自己儿子好，每天都来看自己。罗阳去探望母亲的时候，常常握着她的手问长问短，唠点家常。有时候累了，就躺在妈妈的床上休息一会儿。他每次去待的时间也不长，停留个10来分钟就走了。等他下楼以后，他妈妈会站在窗口边上看着儿子走，他必须跟他妈妈招完手才会上车。
工作之外的生活场景
四年来，我们的班子成员每年都要带着家属，26 个人一起吃顿饭。2010年聚餐的时候，好几个人都哭了。一次是因为出了安全事故，负责安全的厂长哭了； 还有一次是苗玉华哭了，因为任务太艰巨了，但是终于拿下来了。他们进班子晚一点儿，以前没承受过这么多的压力，突然一下进了班子里面发现这么艰苦，比当副总的时候还累。
这个聚会最主要的内容是总经理和书记慰问班子成员家属。因为一年里，大家基本顾不上家里的事，全靠各自家属的支持。聚餐那天是这样，我们每个人讲一下自己的感慨。罗总虽然不喝酒，但是要把每个人一年干的事，特别是亮点的地方，跟对方夫人说。一说完以后，夫人们心情马上就不一样了。
通过这样的聚餐，我们班子之间有一些交流，也能感觉到罗阳夫妻感情非常好。罗阳夫人是中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副院长，要带研究生，还要搞省级的科研项目，也是非常忙。我们也知道，女同志一忙，妻子和儿媳的义务可能就尽得少一点儿，但是他俩之间能够彼此理解，能够相互支持。罗阳在家里有时候还洗衣服，这点我真的做不到。他们结婚很早，1989 年就结婚了，小孩是1991年的。现在一般小孩上大学这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家长不送的，但罗阳没有送，确实是太忙了。
罗阳夫人曾经劝罗阳不要这么累，罗阳说，一线员工比他还要辛苦。罗阳累到什么程度？他现在连业余爱好都没有了。罗阳以前在北航上学时是排球队的成员，那个年代，“振兴中华”是从中国女排喊起的，罗阳的排球打得很好。他还会下围棋，下象棋，爱好摄影。有一次我跟他一起乘飞机的时候，还看到他买了古典音乐光盘，他喜欢听听音乐。但这些爱好他这几年很少去做，我也下围棋，但我跟他在一起4年大概只下了3盘围棋，太忙了。
他妻子曾给我们说了一句实实在在的话： 罗阳是因为去世了，在这个关口上，如果活着的话，他跟你们是一样的。对于中航工业、国防工业的战士们来说，不能说全像罗阳，但是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像罗阳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