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在学校属于那种不爱说话,却比较固执的男孩子,一旦有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会特别想去做,而且非常的执著。
从某一点来说,甚至是有点完全不想后果的冲动。
记得有段时间热播《戏说乾隆》,我就特别喜欢看,每次做完作业后,我就迫不及待地冲到电视机前,看得津津有味。
有一天,因为上课走神被留校,回家有点晚了,吃饭也吃了很长时间,电视剧是七点三十开始,等我把什么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之后,发现已经七点二十了,可是数学练习册还没有做呢。
恰好那天作业又特别多,差不多有两页,我的头嗡的一下就大了,心里特别着急,就在那里念叨着,赶紧做,赶紧做,做完了就看电视。
越是着急越出错,我盯着习题看了半天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眼看着电视剧播出时间就要到了,我面对着练习册还是老虎吃天——简直没法下不去爪子。
心里一直在寻思,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着急地在房间里转圈,当时好希望有个神仙老爷爷嗖地一下出现在我面前帮我把作业全做完。
这个时候,客厅传来了《戏说乾隆》里主题曲开始的声音,电视里每唱一句歌我心里就像被猫挠了一下一样,实在痒痒得不行了。
突然,我灵机一动,就好像聪明的一休一样,脑袋里突然叮当一声。
我抓起练习册就把那两页“嚓嚓”撕掉了,心里很快想好了明天面对老师怎么应答的说辞,然后心安理得地去看电视了。
一边看电视还一边想这事真是天才才能想出来的主意。
看完了电视后,又坦然地去睡觉。
第二天,老师检查作业,像往常一样说:“你们从后面把练一习一册挨个传过来吧。”尽管前一天晚上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应对,毕竟做贼心虚,我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地在后面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看他。
我就看着他在那里翻着练一习一册,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突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我心中暗想!糟了。但还是祈求能够蒙混过关,得过且过。然后我就看到老师走到我跟前,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书,时不时还咬着笔头思考问题,嘴里喃喃地念着:这道题应该怎么做呢?
“张杰啊,最近你好像很勤奋啊。是不是有什么高兴事?”老师笑眯眯地站在我身边,背着双手弯着腰看着我说。
我一听他居然是这样的口气,心里乐开了花,觉得这事也就这么混过去了,心想看来我侥幸逃过去了,就大口地舒了一口气,装出非常谦卑的样子说:“谢谢老师夸奖,是我成绩太差了,每次都拖班里后腿,这不正在努力地学习呢。”
“哦,还不错吗,还知道不应该拖了班里的后腿。还算个好孩子。”老师依然笑眯眯地冲着我点头,完全看不出来任何会发威的迹象。然后他的脸突然沉了下来,说:“那昨天怎么没做作业啊。”
啊?这会我可真的是头大了,轰地一下炸开了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应答,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笑面虎吗?我脑子里飞快地闪过电视里那些笑面虎的厉害人物接下来的样子,飞腿,还是左右开弓的铁砂掌……
我一边幻想,一边硬着头皮,抬起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尽量保持很无辜的样子,说:“老师,不是我没做作业,昨天我回去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布置的那两页,可能是印刷的时候出了问题,我的练习册没印上吧。”
这个理由是前一天晚上就想好的,我觉得还是挺正当的,不过当时真的是小孩子的天真想法,根本没有想到说要撕得匀称一些,把里面那些都撕整齐一点。
“没印?!“老师的脸刷地一下就黑了,从身后拿出我的练一习一册“啪”的一声就摔在桌子上,“你看这一缺一缺的,这怎么叫没印呢,难道是印刷工人知道这本书要给你,自己撕的?”
我吓得马上条件反射性地站了起来,两只手垂了下来扭麻花,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呆呆地站在那里,听候他的发落。
然后他生气地说:“你回去吧,请你家长来。”
当时我一听只是请家长啊,心想还好,没事,请就请呗。脑子里面第一个想法就是让爷爷来,因为爷爷每次来了听完最多骂我一顿,就走人了。之前反正也请过很多次了,都已经请成了老油条了。爷爷也习惯了,他老人家也早已有了自己的应对方式。
我就说:“好。”转身就走了。
估计老师看到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更是生气了,他在我身后喊:“马上请来。”
出了校门后,我突然发现一个非常不妙的状况,那么他就是早上出门的时候,爷爷说他今天要出去和票友聚会,现在是不是已经出去了?
怎么办?请妈妈?不行!之前请家长的时候被我妈知道了,她就警告我:“再被学校请家长的话,你就给我小心点。”如果她知道了回家免不了一阵噼里啪啦的暴力运动。
请我妈来,那就相当于点燃世界大战的导火线,纯粹找死,而且会死得相当难看,最重要的是妈妈一定会以此为例,作为典型,以后每次犯错误就有了前科,至少要说上半个世纪。这样想着我在学校门口转来转去,死活就想不出来一个办法,一摸兜里,还有一些零花钱,大概有五毛钱左右,干脆去游戏厅算了杀他个痛快,不想这些烦心事。然后不顾一切地冲到游戏厅里。
我一溜烟地跑去买了几个游戏币开玩了。我觉得我对待事情的状态特别好,玩游戏的状态也发挥超长,当时游戏玩得特别好,所以几个游戏币基本居然玩了一下午。
结果我那一个下午都在游戏机厅度过了,街霸啊双截龙啊,我玩得甭提多尽兴了,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在上课的时间玩游戏,并且此刻自己还是一个被老师叫家长的人。
玩着玩着,我觉得周围气氛有些诡异,好像不对劲,斜眼一看,我妈怎么来了?只见她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看着我。我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心想怎么办,不管了,装作没看见,继续玩,继续玩。游戏币还没有打完,这一局也刚刚开始,不玩的话就可惜了。
妈妈就那样看着我,以为我看见她就会自己主动出去,因为她非常不喜欢游戏厅的氛围,从来不进来的。
后来,她发觉我丝毫没有动的迹象,就生气地进来了。我这才发现不仅妈妈来了,爸爸也跟着来了。我爸和我妈一边站一个,两个人围着我,就那样盯着我打游戏。
我知道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我心一横想还不如先把手里的那个币打完再说,不然非遗憾终身不可。我就不理他们,就想着看不见,看不见,继续玩啊玩。但是那个人一直死不了,我只有玩啊玩,坚持着,这关过了,等下一关,下一关又过了,那就继续。大概连续三轮之后,妈妈在一旁发话了:“你还准备打到啥时候,你给我回去!”
我看也不看她一眼,心里还在心疼我那个游戏币,就说:“还没完呢。”
“你还玩!”我妈这下彻底火了,我只觉得耳朵一阵疼痛,她已经揪着我的耳朵就把我拉出去了。
回家以后,就开始进入家庭里那种打骂的程序,爸爸和妈妈开始实行车轮战,每次最短的时间也要经历三个小时。而我也做了一个准备长期聆听的姿态,接受被拷打。
那个时候,大概是小学五、六年级,我基本上对于妈妈的那种打已经麻木了,形成了一种习惯性的思维就是:她打我,打吧,疼一疼,她打完了就完了。事情也就过去了,疼也就那么一会儿。
妈妈也觉得很奇怪,她打得手都麻了,我也没个反应,好像也不痛一样。打到最后她自己也心疼了。看没有效果,就停了下来不打了。
反正每次教导状态就是打完收工的感觉,下次继续犯。这种教育对我来说是没有意义的,最多让我感触的就是,一习一以为常了。到最后直接就是大不了回家挨一顿打,打完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有一次(这个我现在都没跟我妈讲过的),我妈打我,打过之后呢她就走了。当时她是用那种鸡毛掸子打我的,打得鸡毛到处横飞。完了之后我就跑到我房间,我自己也不知道我那时是什么心理,就用挺长的木头毛笔,“啪啪”很用力地打自己的手背。手背上就一条一条肿起来了,因为老妈打的都在身上,她看不到,我把自己的手敲得一条一条红色的埂子,红肿起来。
过了一会儿,妈妈进来准备跟我讲道理。我就尽量把手露出来给她看到,还得意地瞅着她的反应。
她说你今天怎么怎么样。说着说着就说,让我看看你的手。当她看见那些红肿的眼泪就开始流了下来,轻轻地抚摸,看着上边一条一条的红肿的条痕。她哭着说:“你说你平时就不能不惹我生气吗?我说了多少遍,你就是不听,你看我生气了对你有什么好啊,你疼妈也疼啊。”
看到妈妈为了我的伤口哭的时候,我心里面竟有点暗喜。这种矛盾的心理我一直都搞不明白。
那段时间特别叛逆,报复的心理特别严重,觉得你打我,我无所谓的,已经被打成了一身铜皮铁骨。
总之我也不怕挨打,我皮厚。反正打完我之后你心里比我还难受,我就让你难受,到最后看咱们谁能倔得过谁。
每次看到妈妈心疼得掉下眼泪,看到她伤心的样子,我就会有一种满足的胜利感,虽然自己被打得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