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国历一百三十八年,若叶城下了一场雨。
这座居于人族最深处,靠近黄河与妖族僻邻而立的城池被这场春雨洗刷的涣散一新。
说是城,其实它应该更像是一个镇子,只不过因为有了城墙自然也就自己封了个城号。
只是它就像是一座弃城般被苍国遗忘了许多年,直到去年因为人魔二界界壁有了愈合的迹象魔族退回魔域。而襄北旗军将领与城防节度使同时上奏,皇帝陛下这才想起似乎在这里有着这么一座不起眼的小城。
而万里长城也开始继续动工连接这人族最后一城,若从天上往下看,二十四城被万里长城相连,蜿蜒曲折,状似游龙。而若叶城那奇特的形状,像极了龙尾,整个大龙才算是彻底的活了过来。
自然而然的一些伤兵残将在战后便被安置在这座老城中,随行的还有他们的家人及孩童。
距离上次那场战争的结束已经过了一年,正逢春旱时节,这场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不只洗净了房上的瓦尘,地上的青砖,更是洗去了城中残兵心中某些郁结的气息,似乎连人们的眼睛都被洗的明亮了些。
至少此时溪峰的眼睛很亮,做为若叶城自封的混世小魔王,他自认自己从小天赋异禀,头角峥嵘。毕竟按自己家瘸腿老头的话说,怎么着他也是顺天而来,顺水而下,一岁就靠着碎鱼糊糊养活过来的种。
一般那些游历的行脚说书先生口中的盗血神人,或者那些飞天仗剑的天人们,从小似乎都与自己一般身世坎坷,然后于五岁探查天赋时一鸣惊人,从此走上了修炼道路,杀魔族,屠修罗族,谱写了一部部人间神话。
虽然对前面拥堵的孩子,还有旁边那些指指点点言语放肆的残兵们有些不满,但是更多的还是对最前方两座高台的期待与幻想。
高台之上有一人盘坐,而那人左边却立着一块较大的水晶球,这便是人族所谓的寻赋探脉。算上溪峰,若叶城这一批共有五十个孩子来参加这次的初试。溪峰则是最近自家老头因为这场春雨右腿闷胀难受,要人照顾固而来的晚了些排在了最后。
似乎周围残兵们嗡嗡私语的声音,使得台上的人实在有些受不了后,他睁开了眼睛清了清嗓子后说道:“小崽子们,多的我就不说了,相信你们家大人都已经跟你们讲的很清楚,现在排好队一个一个的上来。”
所谓寻赋探脉,字面的意思便是天赋与血脉,每个人生来便都是与众不同的,而有些佼佼者,更是生来便是天地宠儿。他们能够感受这天地中汇流的那些玄之又玄的能量,这种人,被称为-天选之人!
而也有些人,身体的血液与众不同,带着其他种族的某些特性,这种人可以试图抓住那一丝不同的特性进行更深入的修炼与理解,这种人,被称为-盗血之人!
而5岁则是每个人的启蒙阶段,也是记忆不会有断层的阶段,这个阶段更是最好的测试阶段,是龙是虫,很多时候在这个阶段便会决定下来了。
第一个孩子走了上去,闭上眼睛似乎努力的在沟通着什么,他伸出自己的手触碰在水晶球上。台下的人紧张的注视着他,此刻的高台附近落针可闻,就连空气也似乎变得粘稠了许多。有些人脖子伸的老长,像极了够食的鸭子,说不出的滑稽,慢慢的水晶球竟开始散发出乳白色的柔和光彩。
“亮了,亮了,球亮了!”台下嗡的一声便炸开了,就像一个诺大的蚂蜂窝,外表灰扑扑的,有人手痒拿根木棍捅将上去。
由静而闹,那一瞬间的嗡鸣让台上的孩子直接睁开了眼睛,迷茫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与那渐渐光晕消散的水晶球,他似乎有些懵了,转头看向旁边的人,眼中带着激动的神色,在期待着什么。
台上之人也有些错愕,他舔了舔自己因为干燥而开裂的嘴唇,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水晶球,目光在两者之间不断的来回移动,带着些疑惑的说道:“要不,你再摸摸?”
你再摸摸,这像是妖娆的女子对某客人的引诱,又像是初次做饭时,不确定锅是不是已经烧热。一般说出这种话,总会让人有一种不信任不真实的感觉,同样也会让当事人有一种挫败感。而此刻却并没有得到台下人的嘲弄或者唏嘘声,他们也只是露出本该如此的神色,足见这让人惊异到什么程度。
所有人都盯着台上的孩子,霎时间空气都像是凝结了一样。一个个脑袋拽的更长了些,这次则更像一群鸭子。台上的人额头上也出现了较细密的汗珠,双眼紧紧盯着水晶球,不愿意错过一丝光景。
被这么多人看着,孩子的脸色有些白,颤抖的双腿暴露出的是一种害怕或者是兴奋?但他微微翘起的嘴角和稍微扬起的下巴,又透出一股名为骄傲的情绪。带着这种情绪,他再次闭上了双眼,双手郑重的放在了水晶球上,脸上的表情郑而重之。
台上的人双眼似乎睁得大了些,不自觉的喉咙吞咽了一下,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没有任何意外,水晶球再次散发出乳白色的光芒。
台下的人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再次由极静瞬间变成了菜市场一般,只是所说的并不是与菜贩子的讨价还价罢了。
“第一个啊,就直接被上天选中了。”
“真是了不得,当年我那一辈五十个人里就挑出来一个天选者!”
“这是谁家孩子,我有个闺女今年三岁了,想找个夫家。”
台上的人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莫名的感觉嘴里有些干燥的厉害。他看着已经放开了双手,有些拘谨看着自己的孩子,笑的如同狗尾巴花。
“你是哪家孩子,姓甚名谁?”
“他们都叫我李二狗子,我是西城区的。”孩子低头看着台上的人喏喏的说道。
若叶城大都是些残兵和弱农,虽说已经和万里长城相连。但也只是两年前方才开始正式建设,指望那些老弱残兵能够有多大学问确实是不大可能。
想到这里台上的人嘴角略微抽搐了下,不自然的干笑两声后对着下方人群喊到:“谁家孩子!领到后边新生办去报道!”
台下一人伸手大喊,人群不自觉的为他分开了一条细细的道路,他一只眼睛紧闭,上面一道刀痕直拉至下颚,却是瞎了一只眼。而粗壮的身躯看着就像一只笨笨的狗熊,步伐更是充满了欢快,快步走到台上牵起孩子的手,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
“看好了,这是老子儿子,他叫李惊仙,你们他娘的都叫老子熊瞎子,老子儿子不是熊!这是要进书院的天才!”
一个被称作熊瞎子的人,却给自己孩子起了这样的名字,一般来说,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嘲笑,但现在并没有人嘲笑他,反而觉得,那孩子本就该有这种名字。
被叫做李惊仙的孩子有些晕乎乎的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心想自家老爹闲来无事看看灵异杂谈还是不错的,至少自己原来有了个好听的名字,想到这里他不禁看了看长长队伍的最后一个人,并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挑衅的表情。
溪峰挑了挑眉头,李二狗子是被他叫出来的,整个若叶城同龄的孩子也就他们这五十个。他实在想不出来对方居然有这种天分,去年那次测试整整六十来人被称为天选的一个都没有,今年却第一个就是。
看着熊瞎子牵着自己孩子去后堂报名,溪峰不由得想到最后李惊仙对自己挑衅的一笑,他捏了捏拳头,心想天选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被我揍的哭爹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