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公馆。
华灯初上,秦淮公馆外面的大街上一片旖旎。灯红酒绿,一夜纸醉金迷的风花雪月又拉开了序幕。
梅姨娘敲开了爰仪房间的门,却只看到房间里坐着一个小芳馨、站着一个小翠。
梅姨娘一脸焦急的眼光跳过了正在妆镜前梳妆的小芳馨,直直逼向了站在角落里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小翠。
小翠心知梅姨娘焦急之因由,便看着梅姨娘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
小翠的眼神里,尽是一片茫然之色。
“爰儿呢?”眼见小翠不回答,梅姨娘索性大声问了出来。
其实梅姨娘倒也不是完全冲着小翠问的,小翠已经摇了头,梅姨娘并不想多此一举。不过今儿这事关重大,梅姨娘这么大声问,也是想让小芳馨听见。
小芳馨虽然帮梅姨娘解决了些麻烦,但也更让梅姨娘清楚了小芳馨的为人,梅姨娘现下对小芳馨的态度是,不冷不热。换句话说,能不理就不理。梅姨娘是个聪明人,她可不想招个瘟神缠着!何况,小芳馨的人品本身就不好!
“小姐她……”小翠瞟了瞟小芳馨,望向梅姨娘再次摇了摇头,吞吞吐吐地说着“小姐她……她不在……”
小翠实在是不知道爰仪去哪里了。确切地说,应该是她今早来爰仪屋中帮爰仪收拾房间的时候,就没有看见爰仪了。
她只看到,躺在爰仪大床上的小芳馨。
小芳馨喝醉了酒,脏物吐了一地,还是小翠帮她打扫干净的。
倒不是小翠喜欢服侍小芳馨,而是小翠不希望爰仪的房间被小芳馨这样的人污染。
在小翠的心里,她所伺候的姑娘,可是天底下最为干净、最为美丽的姑娘了。纵然身在风尘,她的姑娘也是洁身自好的!这便是小翠一向敬重爰仪的原因。再者,爰仪待她也一向如姐妹那般亲厚,小翠自然是不乐意让小芳馨玷污爰仪房间的。
小芳馨睡醒过来时,小翠本想开口说她几句。可无奈小芳馨却搬出了爰仪,道是爰仪留她一个人在房间里住的。这么一来,小翠便再也不好说小芳馨的什么话了。
“不在?她去哪里了,你知道吗?”梅姨娘直直冲着小翠训斥道,“我说你这丫头是怎么做的?这主子去哪里了你也没问吗?”
“姨娘,小姐真的不在。我也不晓得她去哪里了……”小翠走上了前几步,站到了梅姨娘的身边,恭谨地低下了头去。
“不在?”梅姨娘一脸愕然之色,“都这个时候了,你和姨娘我开什么玩笑呀?!以往爰儿出门,不都是会告诉你的吗?”
要知道,现在在楼下等着爰仪的,可是张允张大帅!
今晚要是找不着爰仪,梅姨娘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张大帅指明了要找爰仪,她梅姨娘可是没有胆子得罪张大帅的!
“姨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小姐没有告诉我……我今天早上起来,小姐就不见了。”小翠低着头怯怯懦懦地答道。
“早上就不见了?”梅姨娘这下可要急得跳脚了,她向着小翠叱出了一声,“诶,我说你这丫头……你怎么不早点来和我说呦?!”
“我想去告诉姨娘的,可是……”小翠说着怯生生地朝着梳妆台前的小芳馨看了一眼。
小芳馨就在房间里,小翠不敢直接说出就是小芳馨不让她去的。小芳馨为了阻止小翠去告诉梅姨娘这件事,甚至把小翠关在了房间里一天不许出去。因此,小翠也被饿了整整一天。
梅姨娘顺着小翠的眼光一看过去,立时就明白了过来。
只见梅姨娘轻轻点了点头,踱步走到了小芳馨的身前。瞅着镜子里小芳馨浓艳的妆容,梅姨娘淡淡开口:“爰儿呢?爰儿去哪里了?你可不要告诉姨娘我你不知道……我一个字儿都不信!”
对于小芳馨,梅姨娘始终是存着芥蒂的,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心里都想的是什么,瞒得过别人,可瞒不了她在风尘里打滚了这么多年的梅姨娘!
只见小芳馨漫不经心地涂着指甲油,有意无意地瞥了梅姨娘一眼:“谁知道?她自己喜欢出去,那就让她去好了嘛!姨娘又何必这么‘气急败坏’呢?”
“哎哟,我的小祖宗哟!”梅姨娘急得跺了跺脚,“今儿要是找不着她的人,咱们这‘秦淮公馆’可就要等着关门大吉喽!”
“我说姨娘呀,”小芳馨往甲油瓶里蘸了一滴鲜红的油料,涂着指甲悠悠然道,“不就是林爰仪不见了吗?您至于着急成这样吗?”
小芳馨那悠然自得的语气,好似爰仪失踪和她全无关系似的。
梅姨娘一看小芳馨的那样子,立时气不打一处来:“哎呀,哎呀呀呀……小芳馨呐,你真以为你穿上了爰儿的衣服,就可以和爰儿相媲美了?告诉你,老娘这里上上下下养着的姑娘,可个个都比你强!”
梅姨娘这回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鸠占鹊巢”。和爰仪比起来,小芳馨真是逊色得太多了!可好玩的是,这个差劲的货色竟然还以为她自己凤毛麟角,是百里挑一的人才!
“我说姨娘啊……这话可不要说得这么绝!”小芳馨搁置下手中的指甲油,径自站起了身来,与梅姨娘对峙了开来,“说不定有一天我小芳馨,会比林爰仪过得好!难保到时候姨娘不会有求到我的地方……”
不,这可不是说不定的事情,她一定要比林爰仪过得好!她也总有一天会把梅姨娘和林爰仪这些人通通都踩在脚下!
林爰仪有眼无珠,阅人无数却还选了个身无分文、家境贫穷的陆子轩!她小芳馨可是要做“人上之人”的!一旦她富贵了,即算是林爰仪,也不能够和她相比!
也许,如今的林爰仪,是天上的凤凰。可也有句俗话说得好,叫做“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小芳馨就不相信,林爰仪跟从了陆子轩,还能够过现在这样穷奢极欲的生活!
到时候,只怕她连来求小芳馨的资格都没有!
“是吗?”梅姨娘兀自在嘴角扯开一抹讽刺的笑,“那等你有本事到了那一天的时候再说吧!”
哼,小芳馨,你甭以为你伺候了九爷一个晚上,就能够和林爰仪相提并论!
梅姨娘虽然是久经风尘的人,但却也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女子才会受人尊重。受人尊重的女人,并不一定很有钱,也不一定很有地位,但一定是有着气质和内涵的从骨子里高贵起来的女人!
林爰仪自进“秦淮公馆”以来,一向洁身自好。梅姨娘是打心眼里看得起林爰仪。至少,林爰仪是她养大的,却终于是没能像她一样彻底沦入风尘。
出淤泥而不染。
梅姨娘最是喜欢和钦佩这样的女子。
“哟,听姨娘这口气儿,好似我小芳馨不会有那么一天似的,”小芳馨说着就绕着梅姨娘走了一圈儿,“告诉您,九爷已经答应,过两个月就娶我过门的!”
“娶你?”梅姨娘讶异地瞥了小芳馨一眼,摇了摇头,嘴角漾起一抹讽刺的笑,“啧啧,你还真以为九爷会娶你这样的人啊?”
梅姨娘和九爷是旧识。梅姨娘深知,九爷虽然不是什么善茬,但眼光是绝不至于这么低劣的。不说别的,就是九爷家里那几房太太,可个个都比小芳馨多些气质。
小芳馨现在这样子,完完全全是仿照爰仪来的,爰仪身上的高贵是由内而发的,而小芳馨完全是从外面伪装上去的。但凡有点眼光的人,都能看出来小芳馨其实就是在“滥竽充数”那个行列里的!
可笑小芳馨居然还拿自己与她模仿的那个人相比!这可真是滑了天下的大稽!
“姨娘您怎么就知道不会呢?”小芳馨似是有些恼了,她直直瞪向了梅姨娘。
昨天夜里,就连爰仪都没有这样说过她的,爰仪出走,不就是被她说九爷要娶小芳馨给气的么?
九爷可是一向只捧爰仪的客人!爰仪的客人,都被她小芳馨抢走了!她小芳馨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呢?
梅姨娘这也太欺人太甚、太瞧不起人了吧!
“老娘我呀,就是知道!”梅姨娘回瞪了小芳馨一记,她有意气着小芳馨叉起了腰。
“你……”小芳馨张了张口,想要回敬梅姨娘一句什么话,但她抬眼间看见梅姨娘脸上的倨傲之色,便也没敢再说下去。
是啊,九爷还没有娶她过门呢!
她现在还要靠着梅姨娘来帮衬。若然此时就和梅姨娘撕破了脸皮,反倒于她自己不利。
小芳馨可不干这种亏本的事情。
“罢了,姨娘我可没有功夫陪你在这里耗着,”梅姨娘淡淡瞥着小芳馨,“说吧,爰仪去哪里了?”
“姨娘何必这么着急找她?”小芳馨此时转了笑脸,走向了梅姨娘,她轻声说着,“我呀,确实不知道爰仪姐姐去哪里了。不过……”小芳馨眨了眨眼,“姨娘这不是还有我吗?”
“你?”梅姨娘不太信任地瞟了瞟小芳馨,“楼下等着的,可是张大帅!你能应付?”
得了吧,别人给你小芳馨应付应付就罢了,可这张大帅……姨娘我倒是真不敢让你去应付的!不然,砸了老娘我“秦淮公馆”的招牌,你可担当不起!
虽然小芳馨陪客的本事不小,可梅姨娘到底是不能对她完全托付信任的!
张大帅?张允?
闻听这个名字,小芳馨立刻就来了兴致。
她倒是真想见见这个可以在南京城里头叱咤风云的人物。
“那是当然了!”眼睛眯了眯,小芳馨的心里立时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