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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走,走,走,没事的人赶快离开去做自个儿该做的事。”福叔带着一票人赶到后园子里,把在后园子里打杂的下人们全都赶走。

宋湘君的小屋就坐落在后园子里,正忙着帮忙收拾她家小姐包袱的奶娘听到纷杂的声响,便探头出去看个清楚。

只见总管福叔指挥着人手,比了比小姐的住处。

“这是怎么一回事?”奶娘连忙出去,看个究竟。“为什么带着这么多的人上二姑娘这儿来?”

“大少爷下的命令,从今儿个起,二姑娘不准出房门一步。”

福叔大手一挥,底下的人便往宋湘君的小屋方向聚合。锁门的锁门,钉窗的钉窗,眼看小姐的小屋就快让人给封死了!

奶娘急着抓着福叔问:“这到底是怎蛮一回事p为什么大少爷要禁二姑娘的足?”奶娘慌乱地往回望,只见还来不及逃出的小姐不断地在拍打窗橱、门板,不断地叫着:“放我出去。一奶娘的心更慌了。“你们会不会是搞错了?今儿个大少爷明明还乐着二姑娘要搬出宋宋的,怎么才一晃眼的时间,大少爷就叫人来锁门,不让二姑娘出去?!”

福叔也很无奈。“主子下的命令,我们在底下当差做事的,哪还有问为什么的权利?”

“可是——。这事也应该有个缘由呀!不然的话,大少爷怎么会这般反覆无常呢!

“哪有什么缘由呐,还不就是宇少爷来了一趟,待在少爷房里也不知道跟少爷说了什么?宇少爷才一出咱们宋府,大少爷就叫人对了二姑娘的住处,禁二姑娘的足!”

宇少爷,广平船货的少当家0他来做什么?”奶娘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这宇少爷人虽好,但就是风流了点,与他沾上边的姑娘家,没一个有好下场:她们家二姑娘无缘无故的,为什么会跟宇少爷扯上关系?

会不会……会不会是宇少爷看上了她们宋二姑娘,所以——登门来求亲,于是大少爷便临时改了主意,不迭小姐走了?

这事儿的可能性极大,毕竟大少爷一向讨厌二姑娘,且跟宇少爷的关系又好比兄弟那般亲近,为了宇少爷、为了宋府,大少爷是极有可能牺牲小姐一生的幸福,与宇家联姻。

这……怎么可以?

二姑娘还有个疼她、爱她的表少爷在,小姐再怎么样也不能跟宇少爷过下半辈子,毕竟,宇少爷花名在外,名声是那么的不堪,小姐跟宇少爷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

不行!她得想个法子救二姑娘。

奶娘往小屋看去,只见二姑娘趴在窗前,不断地呼救,而府里的家丁们是连最后一个空也要钉上。

奶娘冲了过去,夺下家丁手中的板子。“留个缝吧,不然闷死了二姑娘,姑娘的命是你们这些做下人的焙得起的吗?”

家丁不敢开口反抗,只能拿眼珠子望向总管。

总管开口了。“这是大少爷的命令。少爷说务必把屋子钉得牢牢的,连只苍蝇都不许飞进去。”

“防得这么密!为什么?”

“都说主子的命令了,我们在底下当差还能问为什么。”福叔他可怜二姑娘的处境,但,大少爷的命令就仿如铁律,违抗者便一律没好下常“孟嫫嫫,你别为难我了。”

奶娘看看福叔,又瞧瞧二姑娘。她终究忍不下心看自己从小拉拔到大的小姐让人这么虐待,可她也不好为难福叔做事。

“先留个空,我去找大少爷。”她去向大少爷求情,求求他别再这么折腾小姐了。

奶娘一见到大少爷便跪了下去。

宋可迁冷眼揪着孟嫫嫫,不需问,他就知道奶娘因何而来。

在这个家中,他宋可迁说的话是永远的铁律,没有折衷变通的时候,这是宋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实,现在奶娘却为了湘君甘心冒被他责罚的险,为湘君求情!

奶娘待湘君的好可见一斑。

宋可迁对家里的这个老嫫嫫莫可奈何,只能伸出手去扶孟嫫嫫。“乳母,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奶娘晃着头,还是趴跪在地上。“大少爷,请恕奴才斗胆,奴才想请大少爷施个恩,放过二姑娘吧:二姑娘她从来就没想过要与大少爷争夺过什么,二姑娘只是想留在这个家中,只是想……”

“那我现在让她如愿了,她却反而不称心了!”宋可迁打断奶娘的话,曲扭事情真相。

他不是故意要软禁湘君,只是——他是个学不会爱与温柔的人,他想待湘君好,却总是怕湘君不领受:而他怕湘君的不领受会伤了他的自尊,所以,他只能用这种强硬的法子留下湘君的人。

宋可迁的心思孟嫫嫫不懂,孟嫫嫫懂的只有她刚刚听进耳里,几乎让她无法招架的冷例绝情。

她不懂,不懂大少爷怎么会变得这么残忍?他明明知道那样的禁锢,并非和善的,而大少爷却仍然表现得像他施了恩给二姑娘一样曰奶娘鼓足了勇气,大胆地开口。“可是大少爷那样的留法,二姑娘就跟个犯人没什么两样。”

因为奶娘这话说得太实在,所以这话更是招痛了宋可迁的铁石心肠。他想待湘君好的那一半良善,无法接受这样的指责!

他的心在叫屈、在喊冤;他也不想这样的,奶娘怎能只明白湘君,却不懂得他的矛盾?

为什么这个家总是向着湘君,却始终不明了他?为什么?

宋可迁目光倏然转怨的射向跪俯在地的奶娘。“孟嫫嫫这是在责怪可迁软禁了湘君!”

“奴才不敢。”孟嫫嫫急急地要辩解。

宋可迁嘲讽的声音马上扬起,按着打断。“没什么好不敢的。孟媲媲是我娘小时候的伴读,是当年陪嫁过来的丫鬟,是打小看着找长大的乳母:之于可迁、之于湘君,孟嫫嫫您就像我与湘君的亲娘一般:这会儿做娘的要教训孩儿,我想全天底下,是没个人敢说这有何不妥的,孟嫫嫫若是要怪可迁不懂事,强留湘君当禁俘,可迁也不敢多说一句反驳的话。”

听大少爷这么说她,孟嫫嫫更惶恐了。“大少爷你快别这么说,奴才从来没想过要逾越自个儿的身分去教训大少爷任何事。”

“既是这样,那么日前我曾说过任何人只要为湘君求情说项,便一律处以家法;孟嫫嫫你这样以身试法,岂不是要陷我于不孝、不义?”宋可迁随便开口,便给孟嫫嫫扣了个大帽子。

奶娘慑于宋可迁的气势,一时哑口,迳是揪着惶恐的眼望向主子。只见主子的口气虽温和,没有丝毫恼怒的迹象:但,人少爷的眸光太凌厉,让人瞧了就觉得心寒。

大少爷当真已冷酷到了这般地步了吗?就连往日她带着长大的情,他都可以残忍地丢弃、遗忘?

宋可迁站了起来,伸出双手,扶起奶娘。“我不想让外人说我宋可迁忘恩负义,就连拉拔自己长大成人的乳母都可以不顾昔日情分,处以重罚;但,孟嫫嫫,我身为宋门的当家主子,我说的话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你是我的乳母,为了我好,你是不是也该替我想,别让我在罚与不罚你之间为难。”

宋可迁这番话有动之以情、迫之以刑,表面上看来,他宋可迁是重义之人,但听在当事人耳中,这样的话里有严重的警告意味在。

“起来吧。你这样跪着,岂不是要折煞可迁了吗?”

宋可迁扶起孟嫫嫫,孟嫫嫫不敢不起,因为她知道面对这样强势又有魄力的主子,他做决定的事,便没有别人置碌的余地。

夜里,孟嫫嫫偷偷溜去看湘君。

但,小姐居住的小屋让人给密封住,她连看小姐一眼都是件奢侈的事。

“小姐,小姐?”奶娘趴在窗子旁,经轻地拍打,小小声地低唤着。

听到奶娘的声音,宋湘君仿佛找到了温暖,她在黑暗里是又跌又撞摸索到墙边,再沿着墙找到窗子。

“奶娘,是你吗?真是你吗?”宋湘君伸长了手想去抓奶娘,但无情的柴板挡去了她急欲找寻暖度的手。

宋湘君被这样的隔绝给吓坏了,她忍不住地抽动双肩,哭了出来。

其实她并不是从小就怕黑的,而是十年前那次出走,让她从此害怕没有光明的处所。那次出走的记忆是可怕的,而再度将她推进那样可怕的回忆里,却又是另一种残忍。宋可迁的心肠究竟是什么做成的,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欺凌她?

她不懂,真的不懂。

宋湘君晃着头,任眼泪爬了一脸。

奶娘感受到她家小姐的害怕,却无力为二姑娘做些什么,只能安慰小姐:别怕,有奶娘在这陪着你。”

虽然有奶娘的保证,宋湘君还是怕,可她的怕却不敢穿透墙板,让奶娘知道:因为她明白让奶娘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奶娘是无法反驳宋可迁,是救不了她的。

宋湘君的身子沿着墙缓缓的坐下,倦缩成一团:她听见从墙的另一边传来童年的回忆,是奶娘在唱曲儿,唱的就是小时候她爱听的“思帝乡”。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小时候,她只觉得奶娘的嗓子低柔圆润,将曲子唱得好好听,根本没细思自己爱听的曲儿,竟是这般的幽怨与大胆。

在这样男尊女卑的时代里,姑娘家没有选择爱的权利:而这曲子里的姑娘却是这般的有担当,执着地爱着心所悬念的那个人,高唱着:纵使被无情抛弃了,却也不后悔、不羞惭——

宋湘君缩在墙角边、黑暗里,静静地转着奶娘的歌声:心渐湖地平静下来,渐渐地跌入童年的回忆里。

她们俩一个是唱得入迷,一个是听得入神,完全没注意到后园于里还有个听众,那曲子也是他童年的记忆。当年奶娘在哄着他湘妹妹睡觉时,他常常立在一旁,睁着想睡的眼眸,坚持地想看顾他的湘妹妹……宋故夫人家的老祖宗专程为了她的外孙女儿远从金陵赶来了。

古家的老祖宗要出远门,儿子、儿媳妇自当是跟随着来,因此金陵古家一行人为了湘君,是浩浩荡涌来了四个主子、八个侍候着的仆佣。

古老太太一进宋家,福叔就让下人给大少爷送口信。

宋可迁是早有准备古家来要人,所以气度从容地从船厂赶回。一见古老太太,宋可迁领首作揖,喊道:“姥姥好。”

古老太太嗤声冷哼,毫不客气地开口说:“我不好,我外孙女儿在这儿遭人凌虐、给人欺负了,我这个当人姥姥的近在眼前,却无法伸出援手,这样怎么叫做“好”?”古老太太一开口便指桑骂槐,让宋可迁难堪。

宋可迁不改脸上笑意,盈盈笑口地同古老太太解释:“姥姥只怕是听了误传的闲言闲语。湘若是孙儿的妹妹,孙儿自当会好好照料,不让湘君给人欺负了:姥姥是打哪儿听来的消息,竟误传得这么厉害s”

“你宋大少爷有一张颠倒是非的伶俐嘴皮子,我这个老太婆是无法与你相较的。至于湘丫头有没有遭你欺凌?这事是不是误传?将湘丫头给叫了来不就一清二楚了吗?你我祖孙俩也省得在这相看两瞪眼,你说是吗?宋大少爷。”古老太太板起脸来,没给宋可迁任何的好脸色看。

宋可迁态度仍是恭敬的。“请湘君出来给姥姥请安可以是可以,不过湘君为了准备嫁衣出门去了,一时半刻只怕回不来,还请姥姥上坐,喝杯茶,在这儿等湘君回来。”宋可迁早想好了说词来敷衍古家。

“嫁衣!”古君彦捕捉到宋可迁刚刚那番话的重点。“湘君为什么要去准备嫁衣?”

“因为宋府有丧事,百日内若不成亲,那么湘君与我的婚事便得拖三年。”

宋可迁笑口盈盈地同众人解释。

众人无一不惊,因为此等大事,全宋府上上下下百来日人竟然没一个人知道曰“你跟湘君的婚事?”古君彦气晕了,因为他知道这是宋可迁的阴谋。“你那么憎恨湘君,怎么可能娶她?”

“婚娶之事,乃爹娘之命,与可迁喜恶无关。”

“爹娘之命!姑父、姑母早在一个半月前去世,这会儿何来的爹娘之命?”古君彦忿恨地追问。

宋可迁在古老太太面前仍是一派书生模样,温文儒雅、气度从容。他开口同古君彦说:“是爹娘临死前的遗言。”

“说谎!”古君彦没想到宋可迁这么无耻,为了伤害湘君,这种谎言都说得出来?他倏而转身,请祖奶奶出来评理。“祖奶奶,您别信他信口胡说,孙儿不信姑父、姑母会将湘君许给这种人。”

古老太太也不信,但她没孙儿这么焦躁,失去理智。老太太抬眼,眼光极具威严地锁在宋可迁身上,告诉宋可迁:“你爹娘已死了一个半月,这件亲事是不是他们亲口所许,现在也已死无对证,对于没凭没据的事,我们古家不会接受的。”

宋可遥领首而笑,继而叫出福叔。“福叔,老爷、夫人发生变故当天是你护送的,你可还记得老爷、天人临逝世前,告诉了你什么?”

福叔俯首在地。“奴才记得。”

“既是记得,那么就一字不露地告诉老天人。”

“是。”福叔转脸向老天人转述。“那天,夫人咽气前还担心着大少爷会因自个儿的身世,遭外人欺凌,于是告诉奴才,将二姑娘许给大少爷,以确保大少爷在宋家的地位。”福叔昧着良心说出大少爷要他说的。

“荒唐!”这会儿,古老太太也被这样的谎言给激怒了。“宋可迁,你别以为你随随便便派个奴才、说个谎,我就会傻呼呼地信了你。”

“是的,祖奶奶,您别信他;若要传述,湘君的乳母孟嫫嫫每年也随姑父、姑母去金陵,那宋可迁为什么就不我孟嫫嫫来问话?”

“那是因为孟嫫嫫早已告老还乡,所以无法找来。”宋可迁依旧撒谎撒得面不改色。

“所有的事都是你说的,我们怎么知道事情的真假如何?”古君彦咄咄逼人。

宋可迁目光一凛,冷寒地望向古君彦。“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宋某没有向任何人证明的必要。”

“是吗?”古老太太龙头杖一撑,盛怒站起。“那么,我若执意追查呢?”

“那就别怪孙儿以下犯上,得罪了姥姥。”

“哼!”古老太太冷声一哼。“你我并无血缘关系,你要得罪我,任谁也不敢说你宋大少爷以下犯上。宋可迁,我再说一次,把湘君给交出来,让古家带她走,我可以当做以前的事不曾发生过。”

“我若说“不”呢?”

“那么我们古、宋两家就只有官府里头见了。”古老太太是将话给说狠了。

宋可迁毫不考虑地点头。“只好如此了。”

这是柳州府城开城以来最骇人听闻的案件,因为这案子是姥姥告外孙,争的是个失去依怙的姑娘。

姑娘娘亲那边的人指着那位姑娘说她早已与其表哥哥走了终身:而另一边,姑娘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站出来反驳,说他们的爹娘早为彼此许下婚事。

婆家、娘家两边闸已是够热闹的了,现在又多拉出一条线,是两个英姿枫爽的公子爷争夺妹子当媳妇的戏码。全柳州城的人就像是在看野台戏似的,每天聚集在衙门口,围观县令大老爷是如何裁决这件事。

照目前情势看来,是娘家那边占了上风:因为日前县大爷下令请来那位惹事的小姑娘,问她与表哥哥私定终身的事可属事实?

姑娘点了头,这姥姥家那边可是大大地占了上风:毕竟当事人想嫁的是姥姥家的表哥哥,亲哥哥那边除了一名老仆,便没有别的证据了。

唉,就不知道今儿个事情会不会有重大变化?

古、宋两家的官司成了柳州城民连日来最关心的事,因为不少人都押了注,以二比八,睹古家绝对会胜出。

卯时正开审,衙门前又围了一群人,探头探脑地关心着两造笙方。

古、宋两边人马陆续来到。

古家维持昔日人马,无添减任何人;倒是宋家,除了宋大少爷以及作证的老总管之外,今儿个还请来个老太太!

老太太看上去有七旬有余,但面容的沧桑却增添了她老人家几分威严,照这老太太的仪态看来,这老太太的来头不小啊!

古老太太也看到让宋可迁搂扶前来的贵妇人,这——。“亲家母!”

“哗!”观看的人群一听古老太太喊出的称呼,大伙异口同声地惊呼。这个贵妇人是宋老太太!

那个前朝遗臣敬亲王爷的女儿,广帧那士、宋老天人曰听说宋老天人自从老太爷去世之后,便让人在东郊外盖了间寺宇,长年陪在老太爷的身旁,不再过问红尘俗事,而这会儿——,完了!宋老夫人这会儿都出马了,那宋氏怎么有落败的可能!不知道现在改注成不成?

衙门外顿时闹烘烘,吵成一团,比衙门内还热闹。

县老爷惊堂木一敲。“肃静。”

“威、武。”六扇门的公差齐声威喝。衙门外的人群静了下来,县大爷连忙从公堂之上走下来,让人请了一张椅,恭迎宋老天人上座。

宋老夫人挥手。“县大爷别跟老身客气,公堂之上自有公堂上的伦理,你照着办事,别理会我的身分。”

“是。”县老爷必恭必敬地打了个揖,躬了身,才又回拉开审。

审案的过程沿着日前的审理,两造双方各持己见,传唤了古少爷、宋家二姑娘、宋少爷出来抗辩。

宋老夫人一路听着,脸上没任何表情,任谁也猜不出宋老天人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两造双方说完了己见,县令心中其实已有了底,只是……“宋老夫人的看法是o。”

“可迁、老总管的话无任何佐证,不贝任何的可信度。“宋老夫人说出她的石:那些临时改注的人又“哇”的一声直叫惨.,连忙又跑去更改赌注。这宋老夫人是来干么的?既然出来了,又不帮帮自己的孙儿。

这也对,毕竟宋家少爷又不是自己的亲孙子,照常理来说,宋二姑娘才是宋家的血脉,宋老夫人关照自己孙女儿,的确情有可原。

“那老夫人的意思是,令孙女儿该许给古家少爷?”县令尊重宋老夫人的意思。他也跟衙门外围观的人一样,以为宋老夫人是偏袒亲孙女儿的,却没料到宋老夫人摇头了。

“自古以来儿女婚事皆由爹娘作主,私定终身的承诺,我们宋家绝不允许。”

宋老夫人目光凌厉地扫了县大爷一眼。“县令,您说是吗?”

县老爷领首而笑。“古语有云:清官难断家务事;宋府有宋府的家规,家规要怎么定、怎么罚,全看宋老夫人的意思,下官无法插手管。”

“既是如此,那么我今天若有意将我自个儿孙女儿许配给可迁,那县大爷的意思是?”

“下官不敢有任何的意见,只是,宋老夫人要将二姑娘许人之时,是不是也该考量一下令孙女儿的想法。”县大爷不禁想站出来,为可怜失去做恬的宋家二姑娘说话。

宋老太太看都不看宋湘君一眼,只是说:“我说过了,我们宋家绝不允许私定终身的事发生,湘君要是承认自己还是宋家血脉,那么她就该听从我这个祖奶奶的安排。”她话语一顿,眉头一蹙,望向古家那边的人。“我想我今儿个的决定,湘君的爹娘要还在世,他们未必敢质疑我做的裁决;您说是吗,亲家母?”宋老太太将最后的难题丢还给古老太太。

古老夫人明白亲家母话中含意。

丽容虽是他们古家的女儿,但,嫁出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今儿个他们古家管到宋家来已属不该,更何况是这会儿宋老夫人都站出来为自己的孙女儿亲事做主、说话了,这件事哪还有他们古家置啄的余地?

古老太太的沉默不语让古君彦急了。他走向湘君,拉起她的手。“那么湘君不做你们宋家人总成了吧。”这样湘君的婚事就不用受宋家人限制。“反正这些年来,你们宋家人眼里就只有一个宋可迁是宋宋血脉,你们从来也没关心过湘君,宋家有没有湘君根本都一样。湘君,告诉他们,你不稀罕当宋家的人。”古君彦焦急地要湘君开口。

宋湘君抬眼,望了望四周的人。她觉得现场的目光都在强迫地做决定。为什么?为什么她得忍受这些?!

一个是生她的宋家,他们不顾她的感受,执意要她当个傀儡,不许她有任何的意见!

一个是养她的古家,他们以为他们比宋家人好,是关心她的,但这件官司从头到尾,古家不也跟宋家一样,是彻底地漠视她的感受!

为什么她只能在表哥哥与迁哥哥之间做选择?

而选择了其中一个,她是不是势必得与另一方绝裂?

要了古家,她便不是宋家姑娘;要了宋家,古家便不认她是外孙女儿:这样的抉择是公平的吗?

宋湘君脸上突兀地露了个笑,极凄凉的。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血脉也有情深情浅之分;在宋家,可迁虽不是亲血脉,但祖奶奶从小看照他到大,十年的感情了,她这个亲孙女儿相较之下反而是疏远的那一个。

在古家,姥姥虽是疼她疼得无话可说,舅爷、舅娘更是拿她当亲生女儿那般看待,但,当她拒绝了表哥哥,拒绝了古家,那古家宅院便不再是她的避风港。

宋湘君凄楚地摇头,眼泪让这动作给晃了下来。她回答县大爷:“湘君已是个孤女,湘君的意见不重要,县大爷怎么安排,那么湘君便怎么做。”反正,纵使她今天为自己说了什么都是不让人采纳的,那她又何需多赘言。嫁给谁对她而言,根本就不是那么的重要,因为她宋湘君在宋、古两家自始至终只是个傀儡,他们从来不曾顾及她的感受,不是吗?

宋湘君的回答让县老爷错愕,因为宋湘君的回答里有自我放弃的意味在:而这会儿,宋湘若是对自个儿的人生已彻底失去了希望,所以未来会如何、该如何,她已不在乎了,是吗?

县大爷真的担心这样的宋二姑娘,但它是真的无能为力为地做些什么,最后他只得秉公处理,将宋姑娘判给宋家,然后再急急地喊退堂。他没办法去看宋姑娘的脸,因为在这个判决里不管他怎么判,他都觉得自己是个不分是非黑白的县令,是亲手将宋姑娘推往痛苦深渊的罪魁祸首。

等县令退了堂,宋老天人便让宋可迁给扶走,宋湘君低头,在后面跟着。

古君彦不甘心湘君就这么样拱手让给了宋可迁,他举步要追,反倒是他娘拉住了他。

古夫人摇头。“别追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伤害到湘君那丫头了。”虽是不知不觉,但,那伤害就是真实的存在。“我们竟然让湘君觉得自己是个孤女,是个连意见也不能有的孤女。”到底他们的关心建立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到了最后,湘君会觉得他们古家遗弃了她!

“产儿,别在这个时候去找湘君,让她喘口气,别逼她;愈逼,湘君只会更厌恶自己的存在。”

古君彦让他娘的话给拖住了脚步。他不逼,可他怕宋家的人会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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