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永健嘴上虽然附和着任雪盈的意思,心里却不这么想。他总觉得女儿怀着的孩子应该是和程天桀有些什么关系的,因为他太了解任雪盈了,她就不是那种会和男人有扯不清楚的关系的女孩子,先前和程天桀会演变成那样的关系,也是因为要帮他解决问题才发生的。只是他旁敲侧击地问了任雪盈好几次,都没有问出个结论来,反倒是让任雪盈对他十分地不满,他怕再惹火了她,也就不敢再多问了。
任雪盈工作的餐馆的老板是个非常年轻的男人,只不过比雪盈大了几岁而已。长得高高大大,长相虽然普通了点,却是个很老实本分的男人,而且再加上平素非常喜欢帮助镇上的人,所以在镇子上朋友很多,也很得周围邻居的喜欢,常常会有一些镇上的村民来找他,聊些有趣的事情,顺便喝点小酒。
每到这种时候,那个在店里工作时间最长的女服务员就一肚子地不满。通常这种时候,任雪盈总是和这个女服务员一起在厨房里洗碗,或是帮着厨师们收拾内堂。
那个女服务员总会一边把抹布摔得啪啪直响,一边很不满地大声地发牢骚,“那个讨厌的张三,根本就是来蹭酒蹭饭的嘛,每次都说来找老板商量事情,结果咧,好酒好菜招待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昨天和老板在那边说了半天,我在旁边听见,他说的事情根本就和吹牛没两样嘛。亏得老板心肠好,还每次不好意思赶他走,当真就让我们给他准备酒肉饭菜,这人脸皮也真是厚,一顿两顿就算了,他现在简直就像赶集似的,一天来一回儿啊。”
旁边的厨师也在这餐馆里工作了很长时间了,和老板的关系也不错,听见服务生这么说,就在一旁笑了笑,点了根烟,一边蹲在墙角抽烟,一边看着任雪盈,笑眯眯的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似的。
服务生看他一眼,问道,“大师傅,你笑什么啊?我说得有什么不对的吗?老板明明就知道那人是来白吃白喝的,凭什么还要答应啊,像这种人来了就应该直接撵走,还让他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啊。”
大厨师笑起来,“老板都不急,怎么你先急起来了,要我说啊,咱们老板是懒得和他计较那么多。反正都在镇上生活嘛,人家说远亲不如近邻,不过是几顿饭的事儿,和朋友一起吃也是吃,再说张三也不是什么游手好闲的人,不过是喜欢说大话罢了。要我说啊,老板这样子也是因为一个人回去了也是闲得无聊,你说他现在也不过才三十岁,除了管理这间店,平时你们几时见过他出去玩,或是找朋友来聚一聚的。要想让老板不再这么吃亏啊,怕是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赶紧给老板再找个老婆。”
“找个老婆?”服务员说道,“我们老板找老婆还困难啊,镇子上想嫁给他的姑娘一大把呢,只可惜我们老板一个都看不上,心里就记挂着死了的老板娘,老板也真可怜,和老板娘那么相亲相爱的,结果没想到老婆竟然得病过世了。”
任雪盈这还是头一次听他们说老板的事情,不觉也有些惊讶地抬眼看向大厨师,问道,“怎么?我们老板结过婚的吗?他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样子。”
大厨师说道,“老板和他太太好几年前就结婚了,不过去年的时候,他太太因为生病的缘故就过世了,剩老板一个人在这边继续开店,说起来这店啊还是他们夫妻俩一起开起来的呢,他太太听说以前是个大学生,能歌善舞的,人也很风趣幽默,谁找到偏偏这么年轻就得了癌症,查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呢。”大厨师话锋一转,又说道,“老板其实是个挺好的人,就是什么都闷在心里,就连对人好,也是悄无声息地,就是不会主动出击啊。其实我们也给老板介绍了不少姑娘了,镇子里合适的我们都给他打听过,不过他这人就是不吭声,起先我们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或者是还有些放不下他太太,后来才知道,他是不喜欢。不过,我最近倒是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情……”大厨师是个超级八卦的人,这会儿故意卖关子,讲着讲着就停下来,看一眼服务生,又故意朝着任雪盈挤了挤眼睛。
任雪盈不明所以地看着大厨师,“怎么了?”
厨师笑起来,“雪盈啊,你不像是这么木讷的人吧,我觉得你应该能感觉得到,自从你来了以后老板就非常地照顾你。不光把你从后厨调到了店里去当服务员,而且平时一旦看到你有什么头疼脑热的,简直比谁都着急,帮你去请大夫,还帮你在店里端盘子什么的,重活累活能不让你做就不让你做了,他可从来没谁像对你这么好的,不信你问问你旁边的小李,她可是在店里都当了两三年的服务员了,老板可是从来没这么照顾过她。”
那个叫小李的服务员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跟着笑起来,“让厨师这么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咱们老板的确特别照顾雪盈,每次在店里的时候,我看老板总是一直在看雪盈,稍微见她走路不太稳当,就马上跑出来帮忙接过她手里的盘子,还每次都要问一下有没有烫伤之类的,明明那么木讷的一个人啊,我在店里这么长时间了,真没见过老板这么在乎一个人的。这么说来,老板应该是很喜欢雪盈才对,不过,这窗户纸到底什么时候才打算捅破啊。”
厨房里的众人都笑了起来,任雪盈却是听了这话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这天之后,任雪盈也忍不住开始注意餐馆老板的态度。的确发现他对待自己和对待其他人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中午所有的员工都是在饭点过了以后统一去后厨吃饭的,但是每次老板总是坐在她旁边。
菜都端上来以后,老板就把排骨之类的夹到任雪盈的碗里,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堆成了小山,他还在一旁不住地说道,“你趁热吃,等会儿还有汤,别烫着了,米饭硬不硬?要不要给你再去拿个馒头什么的?”简直根本无暇顾忌自己有没有吃饭,只管在一旁照料着任雪盈,生怕她会营养不够似的。
任雪盈觉得尴尬,尤其发现所有人看向他们的时候都在偷偷地笑,脸颊微微发红,轻声地对老板说道,“够了,够了,我吃不了那么多的,你别都夹给我啊。”
那老板却是不管不顾地仍然在往她碗里夹菜,还一直在旁边说道,“你吃不下也得吃啊,怀孕的人要是营养跟不上的话,辛苦的肯定是当妈妈的,你要是觉得这些东西太油腻的话,不然等会让厨房再给你做点清淡的,反正也费不了什么材料,东西咱们这边都有,你想吃什么尽管让厨师帮你做就是了。”
小李故意在一旁逗老板,“哎,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我们最不会说话的老板,怎么一照顾起雪盈就什么都会说了。在座的有几个享受过老板亲自夹菜啊,也就只有雪盈有这福气了。”
老板被说得脸微微发红,却是也不辩解,仍是把菜肴往任雪盈的碗里夹,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一副虽不表白但什么都已经招供了的样子,反倒让坐在他旁边的任雪盈十分不自在。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任雪盈下班之后,老板总是会适时地在门口出现,帮她拎着包包,偶尔她拒绝的时候,老板都只是低着头,闷吞地说道,“你这不是怀孕呢么?所有事情都要小心谨慎,宝宝之类的我帮你拎着就是了,这种小忙总不至于还要拒绝吧。”话虽这么说,可每次老板都还会沿途买些什么水果板栗之类的给她,还不等她出口拒绝,老板就先说,“孕妇三不五时地就会想吃点什么东西,你现在不想吃,不代表你晚上看电视的时候不想吃,到时候万一要吃再出来买该多麻烦啊,还不如我先给你这么预备着。”她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他是一个非常认真仔细的男人,对她十分用心照料,简直可以用无微不至来形容,可是他对她越好,任雪盈就越发地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并没有要接受任何人的打算,她只想一个人好好地迎接这个孩子的降生,然后凭借自己的力量,把这个孩子照料长大。在感情的路上,她已经受伤太深,根本无法痊愈,她也还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去接受别的男人。只是老板并没有对她直说过,如果她贸然地拒绝或是撇清,倒显得有些奇怪了。
而对于这个木讷的餐馆老板来说,他其实心里是有打算的。他想着现在任雪盈还怀着孕,身体已经负荷很重,心理压力也很大,如果这个时候贸然地对她说什么,或许只会让她的压力更大。他是打算等任雪盈生完孩子以后,再告诉她自己的心意,而且他已经做好了要娶她的准备。只要她到时候点头同意,老板就打算尽快地和她举行婚礼。他并不在乎孩子是不是自己亲生的,相较之下,他倒是更觉得能娶任雪盈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他希望保护这个女孩子,她虽然看起来已经非常坚强了,可是就是她的这种坚强,让他总是觉得心疼。
转眼间,任雪盈已经怀孕9个月了。
这天,她正在餐馆里帮忙。因为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所以客人并不多,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客人在吃菜喝酒。任雪盈就坐在收银台旁边的凳子上,一边捶腰,一边看餐馆老板送给她的孕婴杂志。才翻了几页,突然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门被一群人猛然间推开,随即闯进来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人,一个个嘴里剔着牙签,赤膊上还有潦草的纹身,个个都是黑背心,花短裤,脚上提拉着脏兮兮的凉拖鞋,看着就是乌合之众的样子。
那群人一进门,就大声地嚷嚷,“哪个是任雪盈,给我出来!”
这伙儿人一边嚷嚷,一边狠狠地把手里的铁棍打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顿时就把店里的客人都吓住了,那些人立刻站起身来,三三两两地退了出去。
老板看这情形,忙走上前去,堆起笑脸来,好声地问道,“这几位小哥是来吃饭的吗?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随便点,都记在我账上就是了,看你们是要坐外头,还是里面的包间……”话还没说完,却被其中的一个小混混一把推开了。
那伙人不耐烦地冲着餐馆老板挥舞了下铁棍,显然是在威胁他闭嘴,然后又朝着店里的伙计们环顾了一周,然后把目光停留在刚刚站起身来的任雪盈的身上,“孕妇?那应该就是你了吧,任雪盈。”
任雪盈问他们,“我是。你们找我什么事?”她有些讶异,为何突然会有这样的一伙儿人找上门来。
那伙儿人一看她承认了,带头的那个人就回过头去朝着后头的小混混说道,“还等什么啊,把那个老东西给我拽进来。”
那群人熙熙攘攘地拉扯了一会儿,就见任永健被他们拖拖拽拽地扯进来,然后丢在任雪盈的面前。
任永健被打得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只是哎呦哎呦地惨叫着,蜷缩着身体,用双臂挡着脸,像是怕那些人继续打他似的。
任雪盈一看这情形,就多少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当即就冷下脸来。
那群小混混说道,“这人你认识吧?你爸在我们的赌场里赌了两天两夜,身上的钱都输光了不说,还敢出老千,他现在欠了我们五十多万,自己说他一分钱没有,让我们往死里打,可是打着他又一直喊饶命,说在这镇上还有个女儿能帮他还钱,所以你也别嫌我们多事,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倒霉,摊上这么个老爸,如今他既然身上没钱,还不上赌债,那我们就只能来找你,让你父债女偿了。”
任雪盈气的浑身都哆嗦,犹记得在任永健刚来找自己的那段时间里,他还在言之凿凿地说再也不赌博了,没想到在这样的一个小镇上,他竟然也能赌博赌到两天两夜欠人家五十多万的地步。这个人简直就是没救了啊。
任雪盈气的转过身,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心里对他的恨不觉又故态复萌,自己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么凄惨的模样都是因为这个人的缘故,现在竟然还是摆脱不了他带来的各种祸事。
任雪盈冷冷地说道,“他欠的钱,你们找他还,我没有钱可以帮他还赌债的。”
那群人一听这话,当即就火大起来,“不还是吗?好啊,你要是愿意眼睁睁看着你爸被我们打死的话,那这钱你就别还。兄弟们,给我上。”说着那为首的一个人就开始狠狠地踹着地上的任永健,后头的人也是一拥而上,就听见任永健如同杀猪似的一阵干嚎,在地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腾出手,往任雪盈的方向爬了些距离,忙伸手抓住任雪盈的裤脚,苦苦地哀求起来,“女儿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可是你现在唯一的亲人了,你怎么能不管我呢?爸爸这次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赌了,只要你帮我把这笔钱还了,我以后再赌的话,我就不是人!女儿啊,求你了,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这么被他们打死啊。”
任雪盈心烦意乱,听着任永健的哀求,心里虽然对他恼恨到了极致,可是却也真的没有办法就此见他被人这么恶狠狠地狂打。毕竟这个人的确是她现在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虽然他是好赌,可毕竟这么多年了,在母亲过世之后,一直都是继父在养活她。
她终于转过头来,大声地对那些正打得起劲儿的小混混们说道,“别打了,别打了。我还,我还总可以了吧。”
那群小混混听她这么说,就一个个丢开了手里的铁棍,啐了一口,然后恶狠狠地说道,“早说还我们也就不动手了,真是自讨苦吃。”
任雪盈走过去,到休息室里把自己的最后的一点积蓄拿出来,交给了那群小混混们。因为是支票,那为首的一个小混混抖搂了下那张支票,颇为不屑地问道,“你该不是糊弄我们吧?万一要是跳票的话,我们可饶不了你们父女俩。”
任雪盈忍着心中的怒气,对他们说道,“你们只管拿去银行兑现,如果银行不承认的话,再把他打死了也不迟。反正我们父女俩就在这小镇上,凭你们这土匪一样的恶气,要找我们出来应该也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