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雪盈和杜荀鹤很快地就赶到了医院,在停车场里下车的时候,却看到程天桀也一脸焦虑地从旁边的车子上下来,显然一路上也是将油门踩到底,飞奔而来。三个人一起进了电梯,却是谁也不说话,只是在那狭窄的空间里各自想着心事,任雪盈全身都在发抖,尽管手一直都被杜荀鹤紧紧地握住,却还是不能止住她内心的恐惧和害怕,她简直不敢让自己往最坏的地方去想,她无法忍受就这样失去自己的孩子,她甚至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地想,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太糟糕了,上帝才会把所有的惩罚都加注在了她的孩子的身上,这般想着,她愈发地无法克制自己的心疼和痛苦,浑身战栗,脸色苍白。
程天桀一直看着杜荀鹤和任雪盈紧紧握在一起的手,自己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心里的不爽和懊恼像是一把无名火烧得他浑身不舒服,却还是只能忍耐,因为他看得出来任雪盈的恐惧和不安,于是也对她心疼不已。只是如今的局面,却不是他能够出言安慰的时候。
三个人到了病房外头,却得知孩子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任雪盈一听这话,眼泪就下来了,连忙抓住护士的手臂,颤抖着声音地问道,“医生说手术成功的希望有多大?我的孩子到底是怎么了?一直不是都好好地吗?我记得早上我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医生还告诉我观察到的结果是他的恢复很好,没有任何异常,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了呢?我的孩子会不会有危险?”
护士一直都在照顾小希,显然也能理解任雪盈的不安和恐惧,于是连忙好声地安慰说道,“任小姐,你不要太担心了,小希的恢复一直都很好,只是今天突然开始恶化,心脏病手术本身就是会有一些突发状况,不过医生已经在第一时间为小希进行了救治,现在刚刚送进手术室做详细的检查,相信等会医生就会出来对你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请你先保持冷静,无论怎么样,都要先镇定下来。”
杜荀鹤轻轻地拍了拍雪盈的肩膀,安慰她说道,“护士小姐说的是对的,你现在尤其不能慌乱,你想想,小希还在里面,如果连你都慌了,孩子该有多么害怕啊,我们就在这边等着,看医生等下会怎么说。我相信小希会没事的,他和你一样,是个非常坚强的孩子,你九死一生地才把他生了下来,他不会有事的。”
任雪盈点了点头,却还是止不住身体的颤抖,只好坐到一边的长椅上去,却始终都低着头,双手交握,在心里一遍一遍地为孩子在祈祷,她几乎把自己能够想到的许愿都说出去了,哪怕现在上帝说要让她来换孩子的健康,她只怕也是愿意的。
手术进行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杜荀鹤和程天桀都站在那里,几乎脸上都是一样焦急的表情,每次有护士从手术室里出来,他们就显得十分紧张地迎上去,可是却又只能更加焦虑地停下脚步来。程天桀的眼神不时地投注在任雪盈的身上,看到她那瘦弱的肩膀一直在微微地发抖,就心疼不已,他很想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一拍她的背,让她能够放松下来,可是想起她在教堂里看向自己的目光是那么地阴冷和憎恶,他也不觉迟疑了。
比起他的迟疑,杜荀鹤却显得要放松得多,他可以随时走过去,拍拍雪盈的肩膀,还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跟她说几句话,雪盈总是茫然地抬头看他,然后点点头,重又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像是半个世纪那么长似的,手术室的灯光没有关闭,但是手术室的门却突然打开来了,主刀的医生匆匆忙忙地走出来,顾不得说话,就直奔旁边的办公室,随后换上一套密封的无菌手术服,重又走回到手术室中去了。但很快地就有护士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份单子,焦急地问道,“请问,你们谁是小希的家属?”
任雪盈急忙从长椅上站起来,迎着护士跑过去,大声地说道,“我是,我是他的妈妈。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护士说道,“这是医生刚刚下达的病危通知书,目前小希的情况非常严重,医院希望家属能够签署病危通知书,这样才能进一步对孩子进行抢救。你是孩子的妈妈,那请在这个地方签字。”
“病危通知书?”任雪盈当即就怔住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这样焦急地等了十几个小时之后,非但没有得到儿子已经脱离危险的消息,反而收到了孩子的病危通知书,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都在发冷,像是一下子就丧失了所有的力气似的,她眼前的灯光也开始天旋地转起来,如果不是程天桀眼疾手快地走过来扶了她一下,也许她早就已经昏倒在地上了。
她喃喃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孩子怎么了?他明明早上的时候还好好的啊,怎么会这么严重了呢?手术不是一直都成功了吗?不不不,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她躲闪着,手抖得厉害,眼泪疯狂地涌出来,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
护士焦急地连声说道,“任小姐,请你配合一下医院,现在孩子非常危险,如果你不能尽快签这份病危通知书的话,医生就没有办法立刻给小希进行抢救,请你赶紧签字吧。”
任雪盈握着笔,想要努力地在那份病危通知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可是手却抖得那么厉害,连握着笔的时候都在抖,眼前更是一片模糊,只能隐隐地看到“病危”两个字,她试了好几次,却根本无法写下半个字来。
一旁的程天桀走上前来,从任雪盈的手里拿过了那份病危通知书,他对护士说道,“还是我来签字吧。”
护士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杜荀鹤,又看了看程天桀,诧异地问道,“请问,你是病人的?”
程天桀说道,“我是孩子的父亲,我可以签字吧。”
护士点了点头,被程天桀郑重其事的语气和神态怔住,当即乖乖地把笔递了过去。程天桀很快速地在那张病危通知书上的父亲一栏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单子重又递给护士,那护士连忙往手术室里跑了进去,随后们关上,手术继续。
任雪盈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程天桀,没有说话,失魂落魄地慢慢走回到长椅边上去,然后坐下来,仍是像刚才一样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而目睹了所有一起的杜荀鹤此时却觉得浑身冰冷,悲伤就像是蔓延的海水在他的身体里奔腾,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当程天桀毫不犹豫地拿过病危通知单快速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他突然深切地感受到,原来自己真的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自己始终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即便自己也那么爱这个孩子,一如自己亲生地那么疼爱着,可是在很多时候,自己还是没有办法代替程天桀。就像是现在这样,他总是会被忽略到一旁去,而程天桀却可以理直气壮地在那张单子上签下名字,就只因为小希的身体里流着和程天桀一样的血液。
他怅然若失,整个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打击了,他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眼神中满是焦虑的程天桀,心里暗暗地悲伤和痛苦着。在他和任雪盈之间,似乎永远都横亘着程天桀,而他总是能够无所不在地影响着任雪盈。
尽管自己已经说了那么多次,他会把小希当成自己亲生的儿子那样去疼爱,可是只要程天桀把孩子的亲子鉴定报告拿出来,自己就成了一无是处的人,和小希毫无关联,也根本不能在决定孩子生死的问题上具有任何的权利。
又等了好几个小时,终于手术室的灯暗了。医生满脸疲惫地走了出来。任雪盈忙站起身来,朝着医生跑了过去,一叠声地追问着,“医生,我的孩子怎么样了?他脱离危险了没有?”她的声音中有浓浓的哭腔,脸上还有纵横交错的泪痕。
程天桀也走上前去问道,“医生,孩子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们不要太过担心了。孩子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就可以转入到加护病房中去了。不过根据我的观察,他这样的突发状况以后可能还会常常有,如果短期内不能得到根治的话,可能随时都会有病情加重的可能,这一点希望你们做家属的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听到孩子已经脱离危险了,任雪盈不觉松了一口气,可是听医生说未来这样的情形还会随时发生的时候,她又露出了绝望而焦急的神情来。
程天桀神色凝重,走过去对医生说道,“我想详细地了解一下孩子的情况,不知道方不方便到您的办公室去谈一下?”
医生问道,“你是……”
程天桀说道,“我是孩子的父亲。”
医生看了杜荀鹤一眼,然后沉默了下,点了点头,带着程天桀一起去了办公室。
任雪盈则和杜荀鹤一起赶往病房,心疼地看着才出生不过两个多月,就经历了好几次手术,又刚刚从生死线上挣扎了一番的孩子。
任雪盈紧紧地握着孩子的小手,几乎泣不成声。
这时,程天桀回来了。
他走过来,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小希,这还是他第一次看着自己的儿子,他不觉心里一阵惊喜,这孩子简直就像是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活脱脱就是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眼神看着任雪盈,“雪盈,我刚刚已经和小希的主治医生谈过了,目前来说,要彻底根治小希的病,就只有送他去国外接受治疗。我已经决定要送孩子去美国接受治疗了。而且时间会越早越好。”
任雪盈愕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样的话。不觉怔住,“你……”
程天桀看了一眼杜荀鹤,然后又对任雪盈说道,“我会最近就送孩子去美国接受治疗,但如果你执意要嫁给别人的话,那你就只能选择放弃抚养权,和孩子分开。我说到做到,不会有任何的退让,我是不可能让你带着我的孩子去嫁给别人的。如果你坚持要结婚的话,没问题,在我们把孩子的问题在法律上解决了之后,无论你要嫁给什么人,我都不会过问。但你记住,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之后,连同探视之类的权利,我也会剥夺,你会彻底底失去小希。现在决定的权利在你手中,不过我不会等很久,孩子的病情容不得拖延,我给你两天的时间,如果你决定要结婚的话,不用跟我说,直接去跟我的律师谈,在放弃抚养权的文件上签字就可以了。”
任雪盈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这个男人的确十足阴狠,总是能够轻易地就抓住她的弱点,让她无法逃脱。
杜荀鹤听了程天桀的话,恼火得简直想要狠狠将他揍倒在地,“程天桀,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有什么权利跟雪盈争孩子?你明知道雪盈不可能放弃小希,现在却这样逼迫,你这样算什么男人?”
程天桀却冷冷一笑,“这是我和任雪盈之间的事,相较之下,目前你还只是她的未婚夫罢了,根本没有资格介入和讨论我们之间的事情,至于我到底有没有权利争我自己的孩子,我想律师会更清楚这一点,而至于胜算方面,我从不认为我会在这个问题上输掉,尤其是输给一个想要带着我的孩子嫁给别的男人的女人!”
“你!”杜荀鹤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早知道程天桀素来在商场上善于钻法律的空子,各种诉讼从不曾输过,他要是想赢的官司,就连老天都会站在他的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