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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大调头(4)

刚刚葬好于春暄的秋蓉正骑马疾驰而来,看见马祥祺在前面狂奔,后面追兵紧随而至。秋蓉立马道边,看着远处的马祥祺和清兵战在一起,清兵人多势众,马祥祺寡不敌众,身上被砍了几刀……秋蓉策马冲向清兵,挥刀砍杀出一条血路,对着马祥祺大喊一声:“上马!”

马祥祺奋起一击,将身边的一个清兵砍翻,拉着秋蓉的手借力蹿上了秋蓉的马,其间背上又被清兵砍了一刀。远处火枪队又冲了过来……秋蓉打马向荒郊急奔而去。因为马的脚力不足,眼见清兵越来越近,马祥祺忽然跳下马向草丛里跑去,秋蓉勒住马要回头,马祥祺却喊:“快走吧……”

说完话转身向草丛深处跑去。

秋蓉使劲抽着马,清兵在后面不断放枪,有一枪打在马身上,马失前蹄栽倒在地,秋蓉从马上飞了出去,整个人失去控制一直向山下滚落。

昏厥的秋蓉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宁越府客栈的床上,郑东基正站在床边。

秋蓉看到陌生的面孔,猛然坐起来,接着感到身上一阵剧痛,又躺了下去。

郑东基笑着看她:“鄙人郑东基,昨天走夜路,看到姑娘晕倒在路边,就把你带回来了。”

秋蓉微微起身:“谢先生救命之恩。”

郑东基哈哈一笑:“我是个山野村夫,可不是什么先生。小事一桩,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秋蓉动了动身体,郑东基忙说:“姑娘的腿摔断了,估计要修养一段日子。”

随即又让随从郑安给找了个丫鬟过来伺候。

郑东基回到宁越府三点会忠义堂时,马祥祺已经等了多时,帮内的独眼龙正坐在一旁。郑东基迎上去,双手抱拳:“马兄的威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马祥祺双手抱拳,回礼:“郑帮主过誉了,你才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江湖上谁不知道宁越府三点会的郑帮主啊!”

郑东基笑道:“不敢当。我听说马兄前几天在广州火车站刺杀唐端,真是艺高人大胆,佩服,佩服。”

马祥祺微怔:“消息传得可真快呀!”

郑东基请马祥祺坐下:“前阵子我收到宋麒麟宋兄弟的来信,说马兄要来宁越,我是早也盼,晚也盼,原来马兄一直在广州做大事儿。”

马祥祺叹息说:“清兵在缉拿我,没办法,只有投靠郑帮主。”

哪知郑东基竟慷慨道:“我最佩服英雄豪杰。马兄既然来了,你就做我的副帮主,只是委屈马兄了。”

封闭的牢房里放着一张桌子,桌上点着一盏油灯,唐端坐在桌旁,唐五站在唐端身侧。

稍事片刻后,狱卒把唐翱带了进来。唐端看到唐翱不禁一愣,随后朝狱卒摆手。唐翱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唐端。

唐五走过去忙说:“二少爷,还不快跪下。”唐翱却仍站着。

“去了日本一趟,还学会打枪了。”唐端说着,摸摸肩头,“你出生的时候,是个巴掌大的小东西,二十八年了,我和你娘含辛茹苦把你抚养长大,我可曾欠你?……你不思进取,玩物丧志,我可曾负你?……你与维新党沆瀣一气,几乎危害家门,我可曾弃你?”

唐翱默不作声。

“既然我不曾欠你、负你、弃你,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逐渐激动的唐端说着走到唐翱身边,“你自幼心善,记得你十岁时,家里的黑狗摔断了脊梁,下人要杀了吃肉,你每天给它送吃送喝……对待畜生尚且如此,你为何要如此对待你的亲生父亲?”

“老爷,息怒,您息怒啊!二少爷,快给老爷跪下,跪下啊!”唐五说着,用力拉扯唐翱。唐翱不为所动,唐五只好自己跪在唐端脚下。

唐端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真的要杀我?”

唐翱则斩钉截铁地说:“要杀!”

唐端大怒:“为何要杀我!”

唐翱凛然:“为国!为民!”

“何为国,何为民?我乃堂堂朝廷一品大员,我死后,朝野势必震荡,于国于民有什么好处?”唐端越发地激动了起来。

唐翱激昂地说:“清廷腐朽入骨,媚外欺内,国土一天天沦丧,国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清廷一日不亡,国无宁日,民无安居!清廷之所以仍在苟延残喘,就是有您这样愚忠的臣子苦苦支撑,死一个您这样的人,国家就早一天复兴,国民就早一天得见天日!”随即他又补充说,“我叫刘致远。”

唐端用力一甩袖子,走出了牢房,发现杨雨奇正站在远处。

杨雨奇连忙过去行礼:“学生听说老师深夜亲自审问犯人,就赶过来伺候。”

唐端故作平静:“我睡不着,今天有人刺杀老夫,明天就有人敢犯上作乱!”

杨雨奇连连称是,又不失时机地问:“老师认为应该怎样处置这名乱党?”

“从云,你是候补知府,难道不清楚大清律令?此人当斩!”唐端说完大步离去。

杨雨奇顿时怔愣,心里暗暗叫好。其实心里已经盘算起了他的策略。

离开大牢后,唐端便来到了赵恩龙府邸,此行他是要跟赵恩龙商议刺客一案。

不出唐端所料,赵恩龙搪塞说:“唐兄,我最近身体不适,这个案子还是劳你全权处置。”

唐端说道:“刺客是个死硬的家伙,自称刘致远,审了两天,什么也审不出来,依我看,按照律例,斩首示众。恩龙,你看谁做监斩官合适?”

“既然是唐兄审的案子,还是由唐兄来做。”赵恩龙的话依然在唐端的意料之中。

唐端转而要向赵恩龙借一个人。他道:“最近浙江的乱党闹得厉害,尤其宁越府最为让我头疼,最近密探传来消息,宁越府的乱党准备近日造反。宁越府的知府办事不力,我给老佛爷上折子,把他撤了,可宁越的事总得有个得力的人去管。从云在广州是因剿灭乱党有功升了候补知府,他对付乱党确实有一套,又是你的心腹,也是我的学生,我想着,咱们是不是成全他,让他来当这个宁越知府?”

赵恩龙思索着说:“好是好,不过我手下得力的人也不多。”

唐端笑了笑:“两广人才济济,再说我就借用一段日子,等到宁越府的乱党平息,自然就把他还给你了。”

唐端既然已经这么说,赵恩龙自然只有应允的份儿,但他心里明白,定是唐端对杨雨奇起了疑心,好在他与浙江巡抚还有同窗之谊,待唐端走后,可以再把他给调回来。

唐翱的行刑日很快就到来了,那天由两队清兵护着一辆箱式马车经过人声嘈杂的街头。唐翱戴着枷锁坐在马车里,这时马车门忽然被打开,进来的唐五打开马车夹层,从里面拽出一个昏迷的人。他头发乱蓬蓬的,也穿着囚服。

唐五随即拿出钥匙,试图打开唐翱的枷锁。唐翱奋力挣扎,嚷着要死得其所!

却被唐五一拳打晕,硬是塞进了马车夹层。

虽然躲过了一场大劫,但被救下的唐翱并没有恢复以前的生活,而是被安排着几日后直奔赵家成亲。

三点会忠义堂上供奉着义字旗,下面摆着香炉,香炉上点燃着一簇碗口粗的香。独眼龙赤裸着上身,跪在中央,郑东基站在他前面,马祥祺站在郑东基身后,其他帮众分列两排。

郑东基面色凝重:“帮规第三十条怎么说?”

独眼龙不情愿地道:“凡贩卖烟土与民众者,初犯灼其面,再犯断其一臂,三犯千刀万剐。”

郑东基朗声高喊:“请家法!”

马祥祺从香炉里拿起一簇香,交到郑东基手里。郑东基拿着红艳艳的香头,直奔独眼龙的脸上刺去。

独眼龙大声道:“帮主,这么多年了,我们兄弟跟你出生入死,眉头不曾皱过一次,可是兄弟们能饿肚子,家里老母亲连饭都吃不饱,偷偷地吃那观音土……我是带着几个兄弟贩卖了烟土,可我把钱都分给了兄弟们,没有装进自己的口袋啊!”

郑东基愤怒地说:“你带着兄弟们吃喝嫖赌,也是为了家里的老娘?你把烟土卖给渔民,让人家破人亡,也是为了家里的老娘?为了一时痛快,谋财害命,家法第七条怎么说?”

见独眼龙脸色剧变,马祥祺连忙求情:“帮主,他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牵连这么多兄弟……”

郑东基有些犹豫,马祥祺则趁机朗声说:“帮主念你是初犯,又是帮中元老,执行家法的部位下移一尺,你服不服?”边说边朝独眼龙使了个眼色。

独眼龙略一迟疑:“服!”

郑东基拿起一簇香,刺到独眼龙胸前,哧啦一声,独眼龙立时晕倒。

独眼龙醒来时,马祥祺正坐在床边,几个三点会的人站在一旁。

独眼龙挣扎着坐起来,抱拳道:“副帮主,今天多亏你了,不然我这张脸……兄弟记住这份情了。”

马祥祺扶他躺下:“你跟了帮主这么多年,还不了解他的性格,你服个软,不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家法面前还逞强?”

此时独眼龙一肚子怨气:“副帮主,你给兄弟们评评理。我们兄弟跟着他姓郑的这么多年,血也流过,苦也吃过,一天好日子没过上,我现在就贩卖了一点烟土,他就要毁我这张脸。当初如果不是为了救他,我能瞎了这只眼吗!”

其他人也纷纷表达不平。

马祥祺道:“兄弟,你应该体谅帮主。”

“你刚到三点会的时候,我就说过,凡事不用他动手,只要他不拦着,他永远是我们的好帮主,可是现在……”独眼龙一把抓住马祥祺的手,“副帮主,你坐头把交椅吧,我们兄弟支持你!”其他人纷纷附和。

马祥祺道:“不能乱说,帮主待我不薄,我马某人不能做不仁不义的事儿。”

“就怕将来你想做已经来不及了,我昨天看见他在望江茶楼和新上任的那个杨雨奇喝茶。”独眼龙边说边叹着气。

被迫成亲后的唐翱终日沉闷,自觉就似被关在笼中之鸟。一连熬了几日,他终于想出一计。

正逢赵恩龙笑眯眯地跟他说:“翱儿,一会儿广西巡抚要到家里来,我让厨房准备了酒宴,你陪他喝几杯。”

“谢谢爹的好意,婉儿不让我喝酒。”唐翱托词道。

赵恩龙则耐心地说:“翱儿,广西巡抚是一方大员,是朝中栋梁,结交他也是为了你将来着想。”

唐翱竟然说:“我从来不想将来怎么样,我有两个爹,亲爹是一品大员,岳父也是一品大员,家里有的是金山银山,什么都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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