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几个字,艾嘉莎的心仿佛被搁进了冰箱,一下子冰冷了,如果说看到“弥补”让她感到一丝安慰,后面这句话则更像是一种羞辱;艾嘉莎真想打过电话去,大骂:你以为用七彩信封给我发信完成我们之间的约定,就是弥补吗?你以为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我就应该坦然地面对过去吗?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也永远不会原谅你,你的这些信,再一次深深伤害了我的心,一点也不亚于当初的伤害……
可是,无论如何,艾嘉莎都没有勇气拨通那个电话,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失控,只是她不再年轻,不再冲动,她恨自己的这份冷静,这份坚强,哪怕受了这样的委屈,也要自己去扛;不听话的手指,只是冷冷地发了几个字:
你永远无法弥补!
正在这时,狄小杰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艾嘉莎,糟了,索索出事了!”
十
所有电视台、报纸的新闻专题,一下子全部取消了事态严重的“红眼病”的报道,没有人能再知道一点新闻。
他们不知道的是,发生病患的几个村庄已经被全部封锁,凡是到达这一区域的人,一律不得擅自离开。
然而,医疗专家对于这种罕见的病症,手足无措。
从血液的分析来看,已经完全排除了中毒的可能;如果是红眼病,不应该出现撕扯自己、精神失去控制的症状;如果是精神疾病,患者不应该出现红眼的症状,缺乏饥饿感、厌食的概率也不该这么高;如果是一种罕见的癫痫,患者应该在发病时完全失去自控能力,而不像现在这样,有明显的渐变过程;这究竟是一种什么病呢?
这真的是病吗?
村子里已经开始流传一种可怕的传说:这是红眼阿婆的诅咒!
村子里的老人都知道这个故事,很多年前,这个村子里住着一个寡妇,时间很久了,没人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只是那个年代,人们的思想还十分封建,没有人瞧得起寡妇,尤其是克死自己丈夫的寡妇。
这个寡妇总是穿一件黑色的褂子,单独住在半山腰的小房子里,跟谁都没什么来往,只是每天下山来打一次水;可很快人们突然发现,这个寡妇居然又鼓起了肚子,怀孕了!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半山腰的房子里发出了一阵阵惨叫,实在听不下去的村长带着几个好心的村民将寡妇送去了医院,说是要生孩子了;几天之后,寡妇回来了,肚子没有变小,也没有带着孩子;很快,有人发现,已经过去了13个月,寡妇的肚子依然很大!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吓坏了,每个人都以为那个寡妇是个可怕的恶魔,再也没有人敢接近她,再也没有人敢靠近她,甚至看她下山来接水都躲得远远的。
十几年过去了,寡妇老成了阿婆,但肚子却从未变小;她老得不行了,再也不能下山打水,可谁都不肯帮她,于是只能靠接雨水过活。
在那个夏天大旱了一个月之后,阿婆活活渴死在自己的小破屋中,有人说,在收拾阿婆的尸体时发现,这个老女人死死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
这是红眼阿婆的诅咒!
所有人都要像她一样死去,血红的眼睛,吃不下也喝不下,他们挠得自己遍体的伤痕,是阿婆的灵魂附体,这是所有人风言风语的代价!
死去的孩子,是为她肚子里那个从没出生的孩子报仇!
死去的男人,是为了诅咒那个该死的弄大她肚子又不去管她的男人!
死去的女人,是为了诅咒所有因为害怕或者歧视而不去帮她的女人!
阿婆的小破屋,就在半山腰,就在连续发生怪案的这两个小山村之间,这是一场迟早要爆发的诅咒,没有人能够逃脱,没有人能够抵抗!
你们难道都没有看到连续几天半夜,半山腰上都会出现一个黑色的影子吗?那就是阿婆的灵异现身,谁都躲不过,她只是在选择,谁先死。
十一
艾嘉莎正与狄小杰坐在驶往郊区的出租车上,彼此一言不发,刚才的一段对话,让他们感觉很不舒服。
“你是怎么知道索索出事的?”艾嘉莎有点吃醋似的问。
“我打电话给她,她说的。”狄小杰说这话也有点心虚。
“吆,刚留下名片没几天,这都开始打电话了,旧情复燃嘛。”艾嘉莎讽刺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狄小杰刚想解释。
“够了,我不想听。”艾嘉莎打断了他,把头扭向车外。
天开始阴沉,在连续热了将近半个月之后,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会有中到大雨,缓解旱情。
“你又收到信了?”沉默了很久,狄小杰突然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嗯。”这个问题戳到了艾嘉莎最敏感的神经,她很想找人倾诉,又不知道该找谁说。
“问题还是没有解决?”狄小杰接着问。
“很难……”艾嘉莎不知道狄小杰这么问的意思是什么,她也突然不想在这种场合公开自己的心事,于是欲言又止。
“哦。”随着车子逐渐靠近郊区,狄小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似乎并不在乎艾嘉莎,而是不断惦记着心里的那个人。
车在村口很远处就戛然而止,司机死活都不往里开。
无奈,狄小杰与艾嘉莎只好走向村里。
经村民的指点,索索正在村卫生站。
推开卫生站的房门,他们两个马上呆在那里,卫生站的床上,一个瑟瑟发抖、披头散发的女人躲在角落里,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时而大嚎两声,时而伸出手来猛抓两把,时而又乱踢几下,把床单都磨了几个大洞,不用再描述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已经彻头彻尾的红,像在鲜血中浸泡过一般!
谁也想不到,仅仅两天的工夫,眼前的索索已经与前两天见到的那个判若两人。
“索索……”狄小杰失声叫道。
“狄小杰!”索索一听到叫声,抬头看见狄小杰,立刻扑过来,一头扎进狄小杰的怀里,“抱……抱……抱我……救救……救救我……”
“别怕,别怕,”狄小杰用力抱着怀里的女孩,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恨自己不够细心,前几天已经发现索索的眼睛变红,却没有在意,如今居然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
“救我……”索索继续哆嗦着,身体不住地颤抖,她的双手不停地在狄小杰的后背上抓挠,“快带我走,快带我走,别让红颜阿婆抓住我……快……”
“不会的,不会的。”狄小杰焦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有我在,谁都不会伤害你,有我在呢,别害怕……”
艾嘉莎站在旁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尽管她知道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可脑子中很多奇怪的念头纷至沓来,陈年往事仿佛被这一幕完全激发。
彩色信封中的那一幕幕,像电影一般在脑海中盘旋,“谁会想到,在红橙黄的愉快之后,接下来,会是一串黑暗的颜色……”“我把整个世界给了你,你却用它来爱抚别人……”“我在弥补之前的过错……”
不!不!为什么会这样!
艾嘉莎的心里努力挣扎着、抗拒着,不愿回忆这些往事,但这些细胞却从心底里的每个缝隙渗透出来,摧残着她玻璃般的心;艾嘉莎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如此脆弱,她突然渴望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自己的肩膀,却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屡次在危难场合给过自己安慰的男人,此刻却拥抱着另外一个女人!
“你倒是做点什么啊!”狄小杰焦急地抱着索索,冲着门口发呆的艾嘉莎大喊,“快看看救护车来了没有!”
艾嘉莎怔怔地听着这声吼叫,跌跌撞撞地走出卫生室,眼泪一滴滴地流淌出来,仿佛决堤的河水,就算生命是可以重复的,为什么偏要重复这样悲伤的篇章?
正在这时,门口的救护车终于赶来,车门一开,随着医生、护士下来的还有摄影师。
“艾……艾嘉莎……”摄影师愣了一下。
艾嘉莎一下子回到现实中,急忙擦了擦眼泪。
“唉,太惨了,确实太惨了,怎么会这样?”摄影师误解了艾嘉莎的眼泪,情不自禁地叹息道。
“你去哪儿了?”艾嘉莎并不想提那个索索,打岔道。
“救护车跑错了路线了,所以耽搁了这么久才来,我去接他们了。”摄影师说着,拉了艾嘉莎一把,把大门让开。
索索躺在担架上,身体依然不住地颤抖,她死死拉住狄小杰的手,不停地嘟囔:“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狄小杰也紧紧地贴在她的身边:“放心,放心,我不会离开的,我会永远保护你!”
“永远……”这个字眼,如今在艾嘉莎听来是如此刺耳!
狄小杰突然冲到艾嘉莎的面前,他的面部表情此刻因为焦急已经完全变形:“你快走,跟着救护车回去!”
“那……那你呢?”艾嘉莎愣了一下。
“我还有些事情要办,留在这里。”狄小杰根本不是商量,而是完全命令的口气,“答应我,照顾好索索,一步都不要离开她!在我回去之前,保证她还活着,健健康康地活着!”
艾嘉莎根本说不出一个字,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重复的巧合此刻已经完全摧毁了她的心!
“答应我!”狄小杰大声喝道。
摄影师一把把艾嘉莎拉上救护车,没容她说话。
车门关上。
看着哭成泪人的艾嘉莎伸手握住了索索颤抖的手指,狄小杰狠狠看了一眼半山腰的一片灰蒙蒙,扭身离开了!
十二
医院顶楼的一间单人病房里。
由于已经确定了这种病没有传染性,艾嘉莎陪在索索的床前。
在注射了镇静剂之后,这个女孩终于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脸色憔悴、消瘦,显然,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刚才医生再次检查了一下她的眼睛,艾嘉莎清晰地看到,在翻开眼皮的那一瞬间,里面是一个通红的眸子!
怎么会这样?
不知不觉,已经是深夜,葡萄糖的注射早已结束,整个楼道里安安静静,很多病房已经关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