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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弟,那账本的确是假的,是我做的,”他盯着徐霞客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但他不会说出是谁做的。
“我只是个官,并不精通做账,所以破绽百出,”他慢慢垂下头。做假账的人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一直跟在他身边保护他、支持他、陪伴他。
他当时没有空,急切之下,也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只好由这个人来动笔。这个人也有功名,也精通文墨,但不是个精通账目的人。
他也知道这样的账本会被人看破,所以他没准备拿给很多人看。当徐霞客要看时,他虽不放心,却心存侥幸,因为徐霞客也不是个精通账目的人。
朝廷会派精通账目的官员下来,所以他早已决定在朝廷派的人到达之前让账本消失,办法已经想好了。
至于朝廷的人会怎么想,那有什么要紧,这账本已经被景王和两位知府过目了,他们会为他作证。
他没想到徐霞客会从另一个角度看出了蹊跷。
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陈知府拿走了银子,却以势压人,不让我登上账册,我也没有办法,他是上官,处于优势地位,如果被他陷害,我甚至可能性命不保。但银两数目巨大,我自己当然悄悄的记过,不过,不是记在衙门的账册上,而是我自己的私人账册。我湖州县衙门的账册实际上是陈知府的人在管,我动不得啊。但私人账册做不得证据,所以陈知府死后,我便决定将账房的人全换了,将原来没上账册的账目重新登记上去。”
他说完后用一种决然的神色看着徐霞客,大有如果他不信,自己便以死明志之态。
徐霞客却不为所动,“庄兄不是个易受威胁人啊,看这陈知府行事,也不是个聪明人,但庄兄却是个聪明人。”
“陈庆是个狡猾又残忍的人,有些精明,做事不择手段,不顾颜面,这样的人是硬碰不得的,反正我湖州诸县的官员都不想因他失了体统,只能徐徐图之。”庄理清愤然道。
“我看啊,就是因大家都顾及颜面,反而令陈庆越来越嚣张,照小弟看来,庄兄等人的行为简直就是纵容陈庆行凶,引他犯罪,”徐霞客双眼锐利地盯着他。
庄理清的眼神骤然变深,并不接口,半晌,他起身拿出昨晚收到的信递给徐霞客。
徐霞客神情凝重,接了过来,却并不展开,“庄兄,这是何意?”
“你且看来,”庄理清道。
徐霞客将信看完,又将信纸左看右看,又仔细看那字,问道:“你是如何得到这信的?”
庄理清便将昨晚的情形说了一遍,说时仔细观察徐霞客的表情。
徐霞客手持信纸问:“那庄兄那晚真的去了章府吗?”
庄理清定定地看着他道,“没有,城门按时关闭打开,我如真是那晚离开这院落,也不可能在城门打开之前回来,你去问客栈的小二便知,我清晨起得早,他很早就会送热水过来。”
徐霞客道:“这小二自是要问,当然,我相信庄兄。然则庄兄为何还是挂了一条白布带在窗户扇上?喔,看来庄兄怀疑我了。”
庄理清淡淡道:“难道徐小弟就没有怀疑过我?我还记得你以前说过在事件未明朗之前,任何人都是值得怀疑的。”
徐霞客笑得打迭,“那庄兄还有什么好气的,我对大家都一视同仁,并没有厚此薄彼。”
庄理清眼中有淡淡的失落,“是啊,你连王爷都怀疑啊。”
徐霞客笑道:“陈知府之死与王爷倒是绝对没有干系,因为那晚一整晚,我和他在清江之上泛舟。”
庄理清一听,急道:“那么那日史知府说起那番话,王爷为何不辩说呢?”
徐霞客笑道:“王爷有王爷的用意,我也不好揣摩。庄兄如今知道了此事,也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如果庄兄坚信自己是清白的,那么一切就无需忧心。”
庄理清默然:怎能不忧心呢?王爷究竟是何用意?对王爷来说,管上此事实在是多此一举,他这一插手,不但令此事更加复杂,还惹来了徐霞客。
难道真的是因为李知县和陈知府得罪了王爷?
“徐小弟可知李知县因何得罪了王爷?”他们本是同门,鲁莽也好,拘谨也好,互相之间的包容是别人比不上的,他问的也就直接又随意。
“此乃王爷的事,小弟我也不好多说啊,不过,小弟可以说的就是王爷生性洒脱,些须小事,王爷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那就是大事了,这李荣和陈庆胆子不小,做的事真真害人不浅,庄理清突然有些控制不住心中的怒意,却担心徐霞客看出他情绪的波动,忙端起茶杯,仰头喝茶,衣袖高起,便把脸遮了。
如果对方不是徐霞客,他此时便要想法把人挤走了。但对方是徐霞客,他便不这么想了,因为多年前他便早有经验,他的计谋对徐小弟来说从来都是无用的,而且,他也早就承认在这方面确是不如徐霞客有才华。
“徐弟何时与王爷结识的?”
“因缘巧合啊。”
“那李荣是只狐狸啊,徐弟。”
“狐狸是聪敏的,他还算不上。我知道他不可靠,我今天还特地试了试他,不说别的,他前日在章府的话就与他今日的话颇有重复,些微改变,却是极为隐秘。”
“喔?”
“我是故意引他说的,一般人要说谎,心理也是要承受压力的,同样的内容,不同时候说起来,前后总有不一致的地方,”徐霞客顿了顿,道:“另外,我断定他知道陈衙内的下落,才试他的,对了,庄兄,我能用的武和府和武长县的人里认识陈衙内的不过寥寥数人,还是请庄兄派些你湖州县的人给我使使,他们应该都认识那陈衙内。”
“我的人我都有用,驿馆有湖州府的人,你可以用他们。”
“我是担心这帮人内里别有乾坤,不大想用。”
庄理清想了想,道:“我派三人给你,他们都认识陈衙内,你可以让他们带着湖州府的人出去找,我的人可以监督,你看如何?”
也只好如此了,徐霞客抚了抚额,但如果这三人与湖州府的人勾结呢?或者庄理清别有想法呢?这三人的主子当然是庄理清。
想到此,他笑了笑,这些人最好是别耍花招,他总是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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