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小姐陪着用了饭,便告辞了。
“她还不错吧,王爷,徐公子。”谷白端着茶杯,看着章三小姐走过院门的背影,笑吟吟道。
确是懂事的大家闺秀,章三小姐态度不卑不亢,好像之前的事没有发生似的,该做什么做什么,不多说一句。
朱瑱道:“确是比你更大家闺秀。”
谷白笑道:“我可不会受打击,你那评价标准就有问题。”深受封建压迫的人能有什么客观标准,她可不指望,景王朱瑱算是封建统治阶级成员,那就更会维护所谓封建正统了,也就是各色规矩礼仪了,他朱王爷表面看来潇洒不拘,可骨子里也还是封建遗老一名。
朱瑱笑道:“我的标准已经很宽容了。”
谷白嗤之以鼻,却不愿再就此话题聊下去,转头问徐霞客案情可有最新进展。
徐霞客简单介绍了章老太爷的说辞。自从谷白受过绑架之苦后,他对她又少了一重戒心。而在获得对谷白身世的调查信息后,他已经能就此案对她畅所欲言了。昨晚设计章三小姐,还请她亲自参与布局。
谷白听了,道:“如此听来,当是真的了,绑架我的人是林简,目的是引蛇出洞兼保护我等,而与林简争着绑架我的人应是章三小姐了。”
“这点章老太爷没说,恐怕章楚和章三小姐也是瞒了他,毕竟深夜祭奠的事是章楚二人负责的,章老太爷是不会到场的,出了差错,也只好他二人忙着修补。”如此推论,谷白和朱瑱也都赞同。
“不过章老太爷说他们是一年多前才起的心思,此话可信吗?何况那死了的凶徒姓甚名谁,他也没提,也没说那几人是如何死的。”谷白皱眉道。
“一年多前才起复仇心思,此话不可信,不过,陈庆之死的确不是他们动手的。虽然其他人的死则未必不是他们动的手,不过那些人死则死矣,就不再追究了。”应该是章楚奶奶一结束颠沛流离的生活就开始准备复仇了,徐霞客想,这是多么艰难的历程啊,告老还乡,重修宅院,打制家具,设计行程,了解秉性……
谷白烦恼地揪了揪头发,突然叫一声:“还有一个大问题,不是说要将仇人一一杀了,章楚的父母兄弟才可以进入六道轮回吗?那张荆未死,怎么就开始深夜祭奠了呢?”
徐霞客肃穆道:“他是在暗示,其实张荆也已经死了,而且也不是他们动的手。”
三人聊了一番,便散了。
当晚无事。
翌日,徐霞客三人一早便告别章老太爷一家,往武长县而去。
他们坐的马车到了长长的街道转角处,谷白掀起帘子往回看,发现章楚一身青衫,还站在大门口,怔怔地望着他们,身子微躬,一脸忧色。
谷白叹息,此事脱出了他们预计的轨道,且尘埃未定,哪能就此高枕无忧。
三人到达武长县县衙时,也还未到午时。
朱瑱由县令李荣作陪,在后院书房喝茶,谷白则由李荣的夫人作陪,在县衙的后花园逛。
徐霞客并未进入县衙,而是在县衙前直接下车,进了县衙前的茶楼,不多时,王府家丁柏心便到了。
柏心有些憔悴,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了,见了徐霞客,上前作了一礼,便直入主题。
“这几天收获不大,没有人见到陈衙内单骑入城,有几个单独进城的年轻公子,后来证明都不是他。也去酒楼青楼等地查访过了,但都查无此人,甚至连小灶子等人也没有在大街小巷里找到什么可疑线索。”柏心疲倦地说。
看来他们的确尽了力。
那么陈衙内可能没有进城,便被人半道截走了。
柏心又道:“至于李县令的家仆,则是去了武和府,在那里找到李衙内,李衙内似是真的生病了,那几天的确有医生在他舅老爷家进进出出,不过高宅大院的,小的一时找不到人探个究竟,不知道是否是真,不过可以确定,他没有同陈衙内在一起。”
末了,柏心愧疚地道:“在下辜负了公子的期望,没有探到有用的信息,还请公子原谅则个。”
徐霞客笑着拍拍他的肩,道:“你已经尽力了,这就够了,至于消息,你其实已经告诉我很多了。”
柏心惊讶地看徐霞客,“徐公子——”
徐霞客道:“你把城搜索了一遍,没找到人,还布了防,武长县一有风吹草动,都不可能瞒过你,至少我不用担心武长县有什么不妥了,这样已经大大地缩小了范围,你其实立了大功。”
柏心感激地看着徐霞客,道:“公子不怪罪就好,哪谈什么立功不立功,小人没做错什么就好了。”
徐霞客微微颔首,示意他接着说。
柏心接着道:“史知府、庄县令和云从悠知府,倒也没有什么异动,不过是写了几封信,安排人送出,有的是往京城,有的是往各地,小的和顺峰钱庄的信使不熟,只能打探到这些。不过,小的已经将此事告知了王爷,王爷已经下了命令,让人将所有的信件都抄一份。另外,几位大人俱都派了人寻找陈衙内,史知府还派了人在城里搜查来往可疑人士。”说完,他奉上一份消息调查资料。
怪不得,朱瑱有时情绪不稳,想必是担心难以控制局势的发展。
徐霞客接过来,翻了翻,将一些信息记在心里。
柏心接着道:“庄县令还命人回了湖州府报丧。小的派人跟在那差役之后,并命他顺便打探些陈知府家的隐秘之事,只是不知那人能打探多少。”
徐霞客道:“你挺细心,确是应该派人跟随。”柏心又不是他真正的下属,不过是借来暂用几日,自然不能责之过深,而应该多多嘉奖,且柏心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精明能干了。
今日有朝廷钦差要到武长县,朱瑱说不定要出面应付,徐霞客说不得也要到场。
“柏心,之前四日内武长县有什么喜丧事,也去打探一下。如果该喜丧事还出过城,就必定要好好查查。”徐霞客吩咐道,接着又低声嘱咐一番便出了茶楼。
徐霞客走了一会,到了同福客栈,并直接进了地字号院落。
庄理清一身青衫,坐在正堂里,一手端着茶,一手捏着一枚棋子,怔怔地望着前面摆着的一盘围棋,见徐霞客进来,也不起身,只是做了个手势,让徐霞客坐下和他下完已成局势的半盘棋。
徐霞客也不多言,径直坐下,见庄理清手里捏的是白棋子,来回看了几眼,便操起一枚黑棋“啪”的一声下在棋盘的一角。
庄理清裂嘴一笑,放下茶杯。
两人认认真真地下完了这盘棋,直到正午,才下完,却是和棋。
庄理清笑道:“要赢徐兄,可不容易啊。”
徐霞客也笑道:“我也只能下半盘棋,其余的早已发生了啊。”
庄理清笑道:“这半盘棋,主动权你能操控在手,胜算也是有的,不过你却放过了我,霞客,你太重情义。”
徐霞客笑道:“要学做事,先学做人,为人重情义,绝不是缺点。”
庄理清笑笑:“言归正传,前回的刺客,也不能说是刺客,他只是要传消息——”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番,才接着道:“这个要传递消息的高人是何方神圣,愚兄我始终没有找到头绪,至于那三个派去查陈衙内的人,也一直没有发现他。”
有衙役来报,说有钦差来武长县,请庄大人前去迎接。
庄理清冲徐霞客无奈地笑笑,道:“该来的始终会来。”接着便进去换衣裳。
徐霞客待他换好官服出来后,便告辞而出,却在同福客栈的大堂里,碰到谷白。
谷白一身杏色男装,见了他,便道:“刚刚英儿从清流镇过来,说章楚的奶奶今天早晨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