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边想他没必要天天往圭都跑,起的作用不大,还浪费了路费,他还是尽早把租房子的事弄妥为宜,以便在方便的时候把他老妈接到宜昌来照顾,所以在早上的时候,他就只打了个电话,他老妈在电话中说还好。
听他老妈的口气有点冷淡,小边便忍不住给他老妈报告说我已经把房子租好啦,到时就接您来宜昌住!
他老妈在电话那头说:“哦,是吗?租了就租了吧!房子还是你自己用吧!你也要过得好一点儿!”
听上去她的话音中意兴萧索得很,声音也很低沉,一点儿也没被小边鼓动起来。小边一愣,就没有再说这个话题,问他老妈还好之后,便把电话挂了。
转租单间的广告登出去了,有不少电话打来要看房,小边就守在屋里等着,守了几拨人,没有一个看中的。
他们都要热水器,有的还要空调,要单独卫生间,要厨房,这些,都是小边这个单间所不具备的。
到了下午三点半,小边就又出发上辅导课去了。
大约下午六点钟的时候,小边在教室正辅导小学生时,电话响了,原来是他弟弟小亚打来的。
小亚在电话里问:“你在哪里?”小边回答说我在教室呀!小亚说哦,停顿了一下,小亚又说:“妈今天回去了!”
他的语音严重又严重,在电话里听起来便很粗哑,小边的心顿时吊起来,问:“回去了?怎么回去了?”
小边问这句话时心跳得厉害,原来他对“回去”一词有怀疑,是不是他老妈去世了?!电话显得实在是太遥远了!
只听小亚在电话那边大声说:“妈今天回宜坝洲镇老家去了,差点报销!”
小边既松了口气又更加紧张起来,问:“怎么差点报销?”
小亚说:“她自己走回去的!我下了班到医院去送饭,一看没人了,才急忙往家里赶,回去一看,不是差点报销呢!我才又打120把妈送到医院里来。”
“哦!”面对异常的变故,小边的心跳得真厉害,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跳得厉害,他真过不惯这样的日子,不过他更担心小亚的焦急与疲倦,毕竟小亚上了一天的班,这样折腾也够他受的。
小边便在电话中说:“那你在医院找不到老妈肯定急坏了吧?”
“你明天有空回来一趟吧!”小亚这样强调说。
小边想问问他老妈现在的情况如何,但他又不敢问,正迟疑着,电话那边小亚大声地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小边收好电话,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帮学生们看作业,同时在脑子里想着明天回圭都去看看,看他老妈的情况到底如何?她自己从医院里走回去了,定是担心看病花费巨大,那种凄凉无助的心境,隔这么远也能传染到小边心头,令他感觉到寒冷。
小边给小学生看了一会儿作业,梅老师开始招呼大家吃晚饭了,小边也跟着吃了晚饭。
可是他发现自己的心还是跳得很厉害,老是不能安定下来,他刚才结尾听到小亚在电话里大声匆忙地说着什么,想象着那边场面的混乱与急迫,该不是他老妈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吧?
小边这样一想心里就火烧火燎起来,就象燃起了火,他想现在回去应当是没车了,现在时间大约下午六点半了,还有没有车?肯定没车了。
没车也得回去!怕他老妈有什么意外,他怎么好还呆在这边巍然不动呢?!
小边立马站起身,对梅老师说:“我要走了,我老妈有了一些意外。”
他看见梅老师怔怔地望着他,显得有些惊奇,还有在场的学生们,也有的把头转向了他。
小边不想多作解释,只说我会给兰老师打电话的,边说他就朝外边走去,也没给别的人一个交代,他似乎真的慌了。
下了楼,小边拿出手机,给兰老师打了一个电话,说他老妈有意外,他得回家一趟,兰老师也无可奈何,只好让他回去了。
小边想着如何回去?坐公交车肯定是太慢了,到伍家岗得一个小时,他打算先坐出租到伍家岗,然后坐公交车到宜昌长江大桥,再然后走过桥,过完桥后到了那边再想办法赶回家。
过了桥到了江对岸离家也还有三十多里路,如何想办法?小边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得立马赶回去。
一小时后,当小边走上宜昌长江公路大桥时,天已完全黑了,桥下的江水象一个黑暗的深渊,却闪着磷火般的微光,又象蒙上了一层雾气如同鬼河一般。
大桥两端的铁索在风中十分安静,桥上的汽车一辆接一辆地驶过去,远处有江边楼群与江中轮船的灯火,好象一片片火原。
小边一边走,一边偶尔停下,用手努力把他的痔疮托回去,只是刚走几步感觉那个肉团又掉出来了,这让小边烦恼得直想哭。
他只好哀叹着自己的命运,努力克服着走过大桥,终于来到大桥另一端,下了桥,桥下果然已经没有客车了,可是事情并没那么糟,桥下还停有几辆乱七八糟的货车。
小边听到一个司机在跟一个旅客讲价,他便走过去说了自己要去的地方,问了价钱,那司机开价三十元,小边也没还价便同意了。
实际上他手里也只有这三十元钱了,现在只要能回去便行,别的还有什么呢!
那司机的车是一个小货车,还能走,小边就坐进去了。
小货车很旧了,行驶起来摇摇晃晃的,并且还没有车灯。
小边只想着他老妈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对这些也不计较,一边跟司机说着话,并记下了司机的电话号码,或许以后用得着。
公路两边的路灯象两条金色长风筝,伸展优美的身姿一直向南方飘逸,黑暗迎面而来,避无可避,幸有路灯,他们就钻入黑暗中由路灯破出来的一条金色隧道,行驶在路灯照耀下的黑夜里。
小货车很快便把他载到了宜坝洲镇他们的老家门前,这里的路灯却没有前面的亮了,小楼完全隐身在黑暗中,和身后的黑暗大地融为一体,一点突兀的声音与灯光也没有。
小边下车走到大门前,冰冷的大门静静的,好象蒙上了一层黑漆,好象沉入了黑暗的往事,透着岩石的冰凉。
小边敲了敲门,没有反应,他便掏出手机给小亚打了一个电话。
原来小亚已经把老妈接到医院去了,小边想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当时在电话里太匆忙,小边又不敢多问,于是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小亚在电话里说我来接你,小边挂了电话,静静地站在玉兰树下,等小亚的到来。
房子周围静悄悄地,现在整个地显得有些荒凉冷落了,以前热闹的门庭不再了,也没有那些欢笑和希望了,那么多的欢笑与希望呵,他们家,他们一家人,现在全都没有了!真令人痛心呵!怎不叫人热泪盈眶!
小边没有热泪盈眶,他显得很冷静。邻居也没有人对他的回来表示热情的问候和关心了,全都冷冷的,街道也是冷冷的,在黑暗中静静地对视着他,好象并不欢迎他在此时此地的存在。
小边就左顾右盼,一个人站在静静的黑暗中,感觉站了好久。
一辆亮灯的摩托车驶过来,又一辆驶过来,小边看不清楚,最终有一辆停在了他前面,小边迎上去,果然是小亚来了。
小亚从车上下来,取下钥匙,掀下头盔,直接朝屋子走去。
小边本来是打算直接上他的摩托车后座的,现在见小亚要进屋,他也只好跟在小亚后面走,并不敢多问一句。
小亚掏出钥匙打开门,然后在屋里打亮灯,开始把冰箱里的东西收了一下,然后又去厨房收一下,再忙乎了一转,在这期间,小边始终没吭声,就站在客厅没动。
他也没有问小亚老妈的情况到底如何,怕干扰了小亚的思路。
毕竟,现在小亚是最忙碌最繁累的人了。
就是最终坐在小亚的车后座上,小边也没有多问一句。
小亚也始终没有说话。
摩托驶向黑暗,直到医院。
两兄弟来到老妈的病房,小边这才发现姐姐姐夫也到了,看来他老妈的情况真的很严重。
他老妈躺在床上正打着吊针,小边走近握着她的手,他老妈的手也紧紧地把他握着,一直没有放开,两人都没有说什么话,小边不想问,他老妈也没有说。
他老妈的脸色是那种木木的神色,完全不想与人交流,眼睛看上去有些浮肿。
她为何要回家去呢?他还不明白他老妈的苦衷吗?所以小边一句话没有问。
直到最后小边才挣脱他老妈的手,走进卫生间把自己的痔疮肉团朝屁股里塞了一下,然后又走出来。
他看看姐姐姐夫,几个人的脸色都显得有些沉重无语。
他老妈的病如何治疗如何护理?后事如何办?小边想,大家心里不外乎想的就是这三个问题。
小边给小亚与姐姐讲过医生问是否要转院的事,他们二个都没有回应。
小边发现自己对这三个问题都没有把握,他就显得有些疲惫困惑,无能为力了。
小边可以照顾护理他老妈,他也已经租了房子,表示了他的决心,但是他老妈的治疗,显然是他所能承担的,他的卡上只有几千块钱了,恐怕还不够医院的一个牙缝。
所以,如果是他把老妈接到宜昌照顾的话,那他将不会给他老妈治疗,甚至治糖尿病的针他都不愿打,然而,如果他这样做的话,姐弟及别的人会不会同意呢?这是他所不知道的,他也不想主动去问,而只是被动地等待着事态往下发展。
现在,事态就发展成这样一个局面了,他小边还是张不了口。
几人议论着明天怎么处理的问题,小亚说给其他亲戚也都打了电话,到时都会来看一看他老妈,可能小亚是担心他老妈哪天会离去,所以通知了所有的亲戚们。
坐了一会儿,姐姐姐夫都跟小亚都走了,小边留下来陪他老妈过夜。
当他们都离开后,小边看见他老妈的神色渐渐缓和了些,似乎可以交流了,病房里也显得十分安静。
小边觉得可以对他老妈说话了,他便笑着对他老妈说:“我把您接宜昌去吧?房子我都已经租好了。”
他老妈这回轻柔地微笑着点点头,脸色象春风吹过了树林,看上去又美丽又丰饶,她的精神好起来了。
小边见他老妈有了反应,虽然松了一口气,但他反而没话说了。
原来,他知道,要把他老妈接到宜昌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是一件由他说了算的事,他不可以在这里为逗他老妈开心而信口开河,于是,他便不由自主地沉默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实在有点尴尬,于是小边就无话找话,问他老妈:“那您会不会自己照顾自己呀?您还会不会自己穿衣服呀?”
似乎小边并没有否定他刚刚表示过的决心,依然决心往下表演一般。
他老妈笑着说会,小边表示不相信,就让她表演一下,他老妈果然就真地表演了起来,用一只手把衣服解开脱下,然后又把它穿上,扣上扣子。
小边在旁边看着,脸上浮起来微笑,他把他老妈表扬了一句,他老妈也就开心地笑了,这一刻真温馨。
看来问题真的不大,前途还是光明的!小边松口气,想象着他老妈很快康复的前景,那时,一切会是多么地愉快啊!在这种温暖的想象中,小边就在他老妈身旁挤着睡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