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医院,小边就没有信心,他不相信医院,他躲它远远的。
小边对医院没有好感是有他的所谓的依据的。
联系到他个人的健康史,小边更相信自我恢复,他从未因小感冒之类上过医院。
虽然他也曾去医院治疗过疾病,一次是因为肾结石,一次是因为牙疼,但那二次都给他留下了恐怖野蛮的印象。
用超声波碎石是一次恐怖袭击般的治疗经历,他至今还记得:他的整个人被夹在机器下象个被剥光的青蛙动弹不得,那座不靠谱的老机器就在他的身体上面放了一千五百次电火花,制造了一千五百次的超声波来击碎他体内的肾结石,最后不知结石到底碎了没有,反正他是被折腾得尴尬极了。
还有在医院治疗蛀牙的经历,想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小钻头使劲钻磨他的损坏的牙床,试图磨去里面的牙神经,医生完全不顾病人死去活来的痛苦,那个手拿小电钻的妇女就如同菜市场里的杀猪佬一般残忍无情,没完没了地钻磨着,小铁钎在里面狠戳着……小边直到二个星期后还时不时做恶梦,梦见自己的牙床被电钻和铁钎狠狠地捣鼓着……
想起这些经历,怎不让他对医院敬而远之呢?!
还有他的刚去世两年的父亲,曾经因感觉身体不适进医院检查,结果被查出来患癌,医生要给他做手术,花了好几万的手术,三个月后他父亲就一命呜呼进火葬场火化了!
他父亲进医院时还是一百四十多斤的体重,去世时五十斤都不到了。
前后仅仅只有四个月呀!
从此他个人更是不愿意去医院看病了。
医院不光要你的钱,还要你的命,一般的说法没错,他只能依赖于自我恢复。
但他的痔疮能否自我恢复呢?
这是一个问题,值得他认真思考一番,其实,他为此早已经思考很久了。
他屁股里的痔疮,很早就有了,从二十岁起,二十年已经过去了,他一直强调自我恢复,但并没有真正恢复好,现在看,情形反而更加地严重了。
这两次流的血比以往哪一次都是惊人的多,那么,他对病症所抱持的自我恢复的信念,是不是还要再坚持呢?
不能再坚持了。
小边想到这里,立马就从桌前起身,上医院去。
炎炎烈日下,他乘公汽去了宜昌市第一人民医院。
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医院应当算是正规的医院了吧,正规的医院,应当不会遇到骗人和潦草的医生吧!
而且,这所医院的人也不是特别的多,不象宜昌市中心医院,那里简直是人山人海。
实际上他很少去医院,并不明了情况,只凭初浅印象。
小边走进宜昌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大门,挂了号,问了路,这才找到了肛肠专科。
那个钉了牌子的小诊室,给他的感觉就好象是个江湖医生的小摊位一般,跟外面看上去巍峨雄伟的医院大楼太不相称了:一间小房子,里面空空荡荡,一张破木桌后的一张破木椅子上坐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不明来历的所谓医生。
虽然小,虽然不熟悉,虽然简陋,但也需要排队。到处是陌生人,到处漂浮着不安全不熟悉的味道,到处放置一些隐隐有危险的杂物,这些,小边都可以忍受。
终于轮到小边了,他走进去,坐在医生面前,嘴里喃喃地说着话,然后他才分辨清楚,原来是他自己在不安地向医生叙述他的痔疮症状。
那医生倒似乎全都听清了,头一歪便问小边可以看一下痔疮吗?小边点头同意了,同时心中疑惑:怎么这个问题还需要问?
却见医生并没有去看他的痔疮,而是挥笔开了一张单子,撕下扬起来递给他让他去缴费。
原来让医生看一下痔疮是要另收费的。
小边只好去缴费,缴完费回来,肛肠专科的门诊医生走出去,在旁边的科室找到了一个诊台,他让小边脱下裤子,露出屁股侧躺下去,小边就照办了。
医生在他身后看了一下,说:“已经突出来啦!”
废话!小边心想,嘴里只嗯了一声。突然,他感到屁股有一个硬物突入,他大叫一声,感到那硬物强而有力地突入他的屁股里,最终又抽出来,原来是医生戴好手套,然后用一根食指插进了他的屁股,似乎是医生要感受他的痔疮的具体情况。
这医生的手指探诊很快就结束了,他让小边穿好裤子,跟他回到了自己的诊室。
就凭这根食指的一戳,那医生似乎就全面了解情况了,医生让小边坐下,小边就坐下。
医生向他讲述了痔疮形成的原因以及治疗的方法,跟老师上课似地,讲得清晰明了。
小边听懂了,因为他事先早已在网上查了关于痔疮这方面的资料,多少知道一些,所以医生一讲他就明白了。
这位医生讲了他们医院治疗痔疮的最新方法,有一个专门做痔疮手术的器械,首先把****扩开,然后用线把****里面的大血管系住,接下来就把多余的一节肛垫缝合起来,如此,痔疮便没有生存的空间了。
医生讲完后,小边只是问了他最担心的第一个问题:“治疗后痔疮会复发吗?”
医生说不会。
小边讲了他听说过的痔疮治疗后又复发的例子,显出满腹疑惑的样子。医生摇头说这是最新式的治疗方法,不会复发的。
小边将信将疑,他去看医生的眼睛,医生也看着他。小边对医学到底没什么自信心,当然他对流言也是将信将疑的,所以他转了一下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接下来,他就问了他最关心的第二个问题了:
“做这个手术大约需要花多少钱呢?”
他以为医生会回避这个有关钱的问题,谁知那医生很开放随和,他抬头思索了一会儿,回答小边说:“大约五千多元吧!”
小边听了心里一惊:心想这么多!
他一向以为痔疮只是人人都有的小疾病,小疾病治疗当然花不了多少钱,百把块钱或许就完事了,现在,这个数目字当即把他这个穷吊丝给惊住了。
物质与意识相比,总是物质打败意识,打败得那般简洁干脆,连回转的余地都没有。小边的意识被物质打败以后,他发现自己的嘴巴立马就变得有些干巴巴的,说不出话来了。
不过,小边还能眨眨眼,他眨了眨眼,最终还是努力挤出了几个字,他问:“我没有医疗保险,我也不是这城市里的人,只是在这座城市打工的,那我怎么办呢?”
那医生微微一笑,见怪不怪地说:“没关系啊,你可以回你原先的农村办农村医疗保险啊,半年后再做也没关系的。”
医生说得那么轻松自如,小边却觉得世事艰难。
他想说他也没办法回农村办保险,因为他的户口至今还在东风汽车公司的集体户口里。
但他的那些麻烦事不好说给医生听,于是他便问:“我还能坚持半年吗?以前我的屁股从没有这样大规模流血的场面发生的。”
医生怜悯地看着他,点头说可以坚持半年的,不过办了保险后个人也要付出二千多元呢。
小边想,他最终可能不是要付这二千多元而是要全额支付这五千多元啊!他的医疗保险缺乏,怎么解决?他至今还一点思路都没有!
事到临头的小边只是嘴里哦了一声,想到了能拖就拖那一招,他心里的这些忧郁他都没有说。
医生说:“我给你开点痔疮膏,痔疮栓之类的药,这些药在外面的药店都有售,你可以买来,用来对付这一段时间。”
小边听医生要给他开一些药,他内心其实不想去买那些药,但他没说出来,就任医生在纸上开着。
他只是问了他最恐惧的第三个问题:“我的痔疮这两天流了两次血,流得很多,屁股会不会因此造成伤口的感染?”
小边想象着屁股肿烂起来的场景,那是何等地尴尬!那是何等地难堪!那又将是何等地麻烦啊!
那时,问题就大了!
医生听了他的话,便朝后仰坐起来,好象外面没病人等着一般,安静地显示着他的医学知识。
医生说:“象****、头皮这些地方,血管是极为丰富的,因此这些地方的伤口一般是不会感染的。比如头皮假如破损了,那伤口很快就会愈合,****周围也一样,如果出现了感染的症状,那就不是一般的问题,那问题就大了。”
听了医生的侃侃而谈,小边终于放下心来。医生见他没有什么可再问的了,便给他开了药方,还留下了他自己的电话,让小边有情况就给他打这个电话。
小边就松了一口气,站起身,表示了感谢,然后走出了这间小小的肛肠专科。
他走到喧嚣的医院大门外,落入滚滚车流掀起的满天尘烟里。
小边边走边想:“最好的情况,也得等到十一国庆节来这里做手术,那时放假有时间,可以休息养伤口;如果痔疮的情况继续恶化,坚持不下来的话,那到时就想法筹点钱,全额支付手术费用吧!如果情况还好,那就先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