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
昨晚小边回家，真是惊心动魄。
他推开门，进了老妈的卧室，黑暗中发现圆桌面已经滚倒在地板上，三把沉重的木椅子也全都翻倒了，床上的被子垫褥还有床单则天翻地覆，窗帘也被拉开了半边，只床上不见他老妈的踪影。
小边低头朝床底下一看，果然，他老妈躺在床底，大概是听见他回来了，嘴里正发出低低的呻吟。
小边心胆俱裂，扔下包，跪在地板上，在黑暗里握着他老妈的腿，又抓住了她一只手，一使劲，把他老妈从床底下往外拖。
拖到半途却拖不动了，原来他老妈的另一只手还死命抓着床底的钢筋不放，小边费了很大的劲才让她松了手，然后把她从床底下拖了出来，再然后把她抱起来放到床边坐着。
接着打开灯，幸好他老妈人还好，就是头发蓬乱，身上的衣服有一半看上去是灰，另一半摸上去感觉是湿的，不知是汗水还是尿？
不知他老妈就这样在床底下躺了多久？
看见他老妈遭了这样的大罪，小边非常羞愧，他急忙把老妈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小心地给她换衣。
他老妈起初居然没有哭泣，好象是一个做错事的委屈的孩子，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气，同时胸脯在那里起伏着，当小边给她梳理脸边蓬乱的头发时，她才开始小声地哭泣起来，随后便是啕天大哭了。
小边抱着她，抚着她，不停地安慰，又用手按摩她背心及头脸。
他老妈在深夜里大哭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最终，小边安抚好了他老妈，开始收拾残局，重新把床铺好。
他发现，圆桌面缺了一块，到时不好给房东交待了，椅子倒结实得很，只是椅腿角缺了一块，窗帘中的细窗帘被扯下来了，铜丝也被扯断了。
接着他开始拖地。
小边收拾着这一切，他真是又累又愧又怕又疚，因为怕吵着邻居，同时知道必然已经吵闹了邻居，又因为他老妈跟着他受了这样的苦，这都是他安排不周造成的呀！小边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一脸的羞愧，好在黑夜里也没人注意。
同时他也非常惊讶他老妈在黑暗中的破坏力。
真不知她掉到床下有多久了？又不知她在床上挣扎了多久？
看来他老妈穿着衣服睡觉是不合适的，她大概根本没睡着。
小边在床上铺的垫褥有四层，加上给他老妈盖的被子，现在这一切全被他老妈给掀起来了，推在那里，露出了最下面的床板，可见黑暗中他老妈用了多大的力，又挣扎了多久！
还有那个大圆桌面，加上三把沉重的椅子，全都被他老妈推翻了，可见黑暗中她的挣扎是何等的激烈！
小边给他老妈泡茶喝了，又让她喝了牛奶，再吃了苹果，然后才安顿她睡了。
凌晨他老妈吵着起了几次床，她要上厕所，上完厕所躺在床上后她又开始哭泣。
这么早的凌晨，难道她又发病了？小边只是被折磨得晕头。
他老妈躺在床上不停地哭着。
这种一般人最好睡觉的凌晨他老妈就开始哭，把邻居折腾醒了大概会很不爽吧！
小边心里一急，为了逗她笑，他就躺在她旁边在黑暗里大声说道：
“胡汉三，刁德一，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三四个人儿，七八条破枪……”
说着说着就唱起来，黑暗中这样的唱腔听起来真怪异，小边也不知道他居然有这样的歌声，黑暗里这样的歌声一缭绕，还真有效，他老妈终于不哭了，而是开始笑了。
她呵呵地笑起来，接着又呜呜地哭起来，小边又加紧唱了几句，最终他老妈没有哭了。
小边这才松一口气。
他们一直睡到太阳老高，小边才在他老妈的“达达达”的坚持着的叫嚷声中揉眼起床，他也实在太困了。
窗外阳光普照，真是一个艳阳天！然而起床后就知道，冬天的风则是不可抗拒地开始冷了。
上午小边给他老妈吃不少苹果，喝不少的茶，再加一杯牛奶蜂蜜。
米饭和鱼丸也都给她吃了，虽然并不多。
然后他把他老妈推到阳台上，让他老妈在那里晒太阳打瞌睡。
小边则在洗衣收拾，因为他老妈又一次把大便拉在裤子里了。
难怪凌晨他老妈嚷嚷着要起床那么多次，看来那时她便要大便了，偏偏在卫生间里又没蹲出来，结果上午就给拉在裤子里了。
一发病，各种问题就多了。
下午他老妈又开始在阳台上哭，并且不可阻挡地，越哭越大声了。
小边见了竟有些些烦恼，原以为他老妈晒过太阳后会好些的，没想到情况又变得这样糟糕，他老妈竟又陷进病魔的折磨中去了，真是不知怎么办才好啊！
后来小边给她端了一杯热茶，她喝了二口之后哭声才开始停歇下来。
但他老妈的精神一直低沉，并没有笑声，小边把她推到客厅后，让她看电视剧，结果她还是边看电视边打瞌睡。
下午临走时小边把床铺搬到了地板上，免得他老妈从床上掉下来。
但这样做也有其它隐患，一是他老妈会不会把衣柜拉倒压在她身上？二是他老妈会否拉开门爬到厕所里去把头垂在便池里？三是他老妈是否会因掀了被子长时间受冻而患感冒？
这些都是真担心，小边想，放学后还是要赶紧回去。
痔疮未好，大便流血，头昏眼花。
小边今天把《老妈回忆录》敲打了一些在电脑上，但并不多，还是未抓紧时间。
原因：他老妈占去太多时间。早上他老妈反复要起床，也让小边跟着筋疲力尽。再加上他老妈下午的大哭，把他的精力也给折磨殆尽，以及他自身的大便喷血，更让他头昏眼花。
在照顾好他老妈衣食住行及精神的前提下，他要尽量挤时间写作。
的确，照顾他老妈的精神，不时与她说话，观察她安慰她，那更是小边的任务，也更花时间与精力。
下午哭完，喝完茶后他老妈越发长久地拉紧小边的手不放，似乎小边就是她的安慰，她的一切，又似乎如此可以缓解一下痛苦。
小边只好任她拉着不放，但他又急着要给她洗澡，因为他发现她的裤子上沾了不少大便，不光要给她洗澡，还得洗裤子。
他老妈精神不好，但要给她吃好休息好。
他老妈的卫生问题也要抓，不必太费时间，有时间抓一下即可。
今天在他老妈大哭的时刻，小边又想到是否要把他老妈送到医院？回答还是无能力。
但当他看见他老妈哭泣时那般痛苦万分，小边内心又感觉非常愧疚，他的眼中也饱含了热泪。
照顾他老妈是费大精力的事，不容易，但不能回避。
所以他的写作量不大也可以理解。
昨夜小边躺在床上想到了《老妈情人》这样一个标题，看到时能否写出来，主要是写他与病中的老妈相处的过程，要写出那种凄凉与温热的生命感。
今天在阳台上的阳光很好，他老妈坐在轮椅上垂头打着瞌睡。
她的前半身沐浴在冬日的阳光中，看上去很温暖。
不知他老妈是否很享受？她是否沉浸在她金黄色的梦里？在她早年那些快乐的日子里？在她回忆录中那些青年时代远途跋涉的梦想里？
但她的表情却是暗淡的，似乎还笼罩在心的阴影中。
今天看的电视剧依然是《甄环传》及《正者无敌》，后者讲军阀的正面形象，前一部则讲的是宫廷中女人们互相残酷折磨的悲剧。
他老妈似看未看，似笑未笑，兴趣没以前大，她的精神很消沉。
每个晚上下班回家，小边都是飞跑似的脚步，但现在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缓慢了。
小边感到从前肾结石发作的地方隐隐作痛，可能是这段时间又惊又怕又累又疲的缘故，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他一定得小心身体。
昨晚把他老妈从床底下拉出来的经过真象是一个恶梦，他不停地安慰她，又何尝不是在安慰他自己？！真是又疲又累又惊又怕！
但他还是全力地把他老妈安抚下来了，最后收拾好床铺让她睡下了。
并且他自己还进行了一会儿写作，然后才筋疲力尽地睡在了他老妈旁边。
幸好夜里还算平静，就是凌晨起床几次。
建仓库，是眼下必要的事，多努力，是必要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