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岁那年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我也真的没想到,最后一次听到她的消息竟然是…”,陈圆圆回忆起自己跟妹妹的这一别。
“所以你后来把自己的名字从方方改成圆圆…”,俞明轩好奇地问她。
“嗯,后来我从医院回来,就哭着喊着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圆圆,我那时候才5岁,谁还记得那时我在想什么呢?长大后我再回想,可能是因为那时候太想她,也可能是因为觉得妹妹拿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那我就拿走她的名字吧。”
“她拿走了什么?”
在异国的深夜,陈圆圆似乎觉得自己很容易就打开了心扉,“好吧,我呢,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能都不会相信,后来我听福利院的阿姨说,给那对老夫妻寄照片的时候寄的是我的照片,他们那天也是原本打算去看我的…”
“真是阴差阳错,”他也叹了一口气,“人生啊就时候就像开玩笑似的。”
“是啊,也就是因为福利院那时候那个阿姨的一念之差,你看,我们就这样被分开了一辈子。”
“所以…你觉得你妹妹拿走了本该属于你的…家庭?”
“大概可以这么讲。”她抿了一口红酒。
“可是就我了解到的情况…你后来也有了自己的家,不是吗?”
“是啊,”她长叹了一口气,“我9岁的时候,是我亲舅舅找到了我,据他说,我妈十几岁就跟人私奔,未婚先孕生下我们,和家里从此就断了联系,我舅舅好不容易找到了她生孩子的线索,后来就一直问到福利院,那时候我妹妹早已经跟她养父母出国,怎么找得到她呢,就算找得到…呵,我想,她大概也不愿意跟我们在一起。”
“为什么呢?”
“因为穷啊,你想像不到我们住的地方有多么小,还在地下室,我舅舅舅妈是卖早点的,他们本来已经有两个孩子,很辛苦,有了我以后,三个孩子几乎没法生活,我们连床都不够,我一直都睡在地上。”
“不过,你们也没在上海待多久吧,你妹妹跟我讲,她回国以后找过你,但是你们都已经搬走了。”
“嗯,我们后来搬过很多地方,舅舅舅妈也觉得供养三个孩子很吃力,就把我和表妹送回老家跟外婆一起,可是哪知道老家情况更糟,外婆身体也不好,家里也没有收入,你知道那种农村,大家只能靠天吃饭,我跟表妹在老家根本就不习惯,后来就又带着外婆去投奔舅舅,他们那时候已经搬去南方了,我们后来就呆在南方了。”
“没有再回去过上海?”
“基本上没有再回去过了。”陈圆圆举起酒杯晃了晃。
“那你舅舅他们呢?他们现在还好吗?”
“谁知道呢?大概吧”,陈圆圆透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玻璃杯,“我16岁的时候,舅舅舅妈带着表弟,找了个什么劳工输出的机会,到欧洲的中餐馆去打工,舅舅身体不好,没过几年就去世了,舅妈也改嫁了。我跟我表妹两个人就一直留在国内打工,想努力养活自己,那个时候真的很不容易,还好…后来总算是稳定下来了,再后来我就出国了,表妹后来也来过日本找我,最后还是又回回国了,她现在过得应该还好。”
“这样看来,你真的…很不容易,为什么没有试着去联系你妹妹呢?我想你大概知道,她过得…还不错。”
“呵”,陈圆圆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收养我妹妹的听说是大名鼎鼎的金融家,也是富豪中的富豪,是吧?”
“嗯,”他点点头,“确实也是这样。”
“有时候我也在想,人既然各有各的命,那就各走各的路好了,我后来也有自己的工作,能够养活自己,也能照顾我外婆,这对我来说就够了,没有必要去打扰她的生活。”
“其实,我不了解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所有事情,虽然你说你们三十多年没见过面,我却总觉得你们好像一直都在看着对方,她说她知道你的一些故事,我想你也大概知道她的一些事情吧。”
“她有告诉你什么吗?”陈圆圆疑惑地问。
“关于你的故事,她什么都没讲,她只是告诉我,你现在在日本生活。”
“好吧,”她叹了一口气,“那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们在好多年前,曾经间接地通过写信的方式联系过。那时候外婆刚刚去世,我告诉了她这个消息,她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我就告诉她我要去日本…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联系对方了。”
“她有去看过你外婆吗?”
“有过,我想,或许不止一次吧…我和舅舅并没有告诉外婆有关妹妹的事情,不然她知道我们姐妹被分开了一定会很难过。外婆生病的时候,我就写信拜托她,请她在我不在医院的时候去看看外婆,当然,是假装我的样子去,反正外婆眼睛也不好,分辨不出到底是不是我。”
“你们真的没有再见过面吗?既然你们那时候都联络过了。”
陈圆圆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喝了不少酒,俞明轩发现她的眼睛变得有些迷离,“是我不想去见她,因为啊…你知道吗…是啊,和她相比,我的生活确实很窘迫,但是我还有着一份非常非常强大的……穷人的自尊心啊。”她微醺的眼睛里带着清澈的光。
不一会儿,她把头无力地伏在桌子上,“我想休息一下,好吗?”
“好的”,俞名轩的声音,似乎既遥远又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