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桥如卧,玉池同眠,偌大的池面上,一道极宽的长桥从房间的这头一直延伸到另外一头。朱栏红柱,精雕的花式错落地镶嵌在长长的勾栏之中,桥栏下,清澈的池水波澜不惊,蓝盈盈地闪着波光,倒映着桥栏上的诡异。
而桥栏上,每隔两三米的一根红柱上,盛开着一朵幽蓝的莲,仿佛漆夜的蓝宝石,棱角射出明亮而幽暗的光,仿佛是一团团妖冶的鬼火,一闪一闪,跳着轻盈的舞,一直摇摆到长桥尽头,那个粉衣女子的身前。她温婉而笑,目视着桥的另一头——云启站立的地方。
云启盯着那如同翘楚舞姬般的女子,不施眉黛的清丽模样仿佛褪去浓妆的艳后,不经眉头有些扭曲,并不是嫉妒,而是因为有的时候,一个人越美,越会让人感到一丝危险,更何况,处于现在这样,棘手的局面。
“是帝身边的那个贱婢,白缪!”崇明气愤地说道,或者说从看到那个女人的第一面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怒不可遏的表情,而季老,也一样。
“贱——婢?”云启无语地回道,她一直以为,崇明是个单纯的孩子,没想到,崇明还有这样的一面。
“说他的贱婢倒是脏了那个词了。”季老冷冷地说道,亦是不留半点情面,云启约莫是知道了,这粉色女人,定是做下了什么伤天害理,惨绝人寰的龌龊事来。
“哼——”白缪轻声的笑,“难道说常崎的皇和他的后没有教他们亲爱的小王子什么叫礼数么?”
白缪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轻柔得像是金色阳光下的云絮,飘进崇明的心里,却变成了怎么也挥散不开的浓雾,侵蚀着,脑海里那段疯狂的记忆。
“住口!”崇明气势汹汹地咆哮道,声音里夹杂着哭腔,“你不配来指责他们的不是,若当年——不是你——他们现在还是好好的。”
“哦呀哦呀!孩子就是孩子,总是那么天真,你以为奴家不杀他们,就没人杀他们了吗,反而,他们应该庆幸,死在了奴家手里。”白缪仍旧微微地笑,话到最后,却是语气微转,变得深冷了起来。
她轻轻抖了抖衣袖,纤细的双手露在空气中,洁白如雪,只是,有谁会想到,那双柔美纤细的手上,曾沾染过无数人的鲜血。
白缪慢慢地从桥头走来,所经过的地方,两边数米远的红柱上的幽莲开始枯萎,蓝光渐渐萎靡,最后变成灰烬消散在空中。
“那是……什么?”云启瞪大了眼,吃惊得看着枯萎的莲,颤抖的说。
“那便是成熟的仪。”季老解释道,“在那女人的胸口,有一朵枯萎的兰莲纹身,类似于你星阵一样的图案,那是殊素师的象征。同殊素师战斗最大的好处就在于你能在很短的时间内知道对方的能力,但是坏处却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而那女人的能力便是——衰老。”
“这样说起来,那刚刚的于氏兄弟?”云启看着白缪的胸前的纹身,心下一惊。
“他们的能力是锁定,一人的能力均摊为二人共用。”季老说道,“好,也不好,所以说你运道算是不错了,盲目与殊素师战斗,其代价,是格外惨烈的。”
云启不由打了个寒颤,若是锁定这种能力被一人持有,那么,自己的光墙还能不能挡住殊素师的法则力量,若不能,定会被于氏兄弟射成马蜂窝不可,看来,当初自己的确托大了。
“那崇明身上的仪又是什么。”云启问道。
“这我们却是不知了,崇明身上的仪还未觉醒,现如今只体现了治愈的效果,饶是这样,却也是极为难得的能力,我不求他将来名震四方,只求他此后一生无忧。”季老顿了顿,看了云启一眼,那一眼,却是云启无法承受的重。
“白缪和帝都是殊素师,所以可以肯定他们的确是皇族派来的人。不过,不同的是,那个男人,是两仪……”
空地上
金霖喘着气,身体多处已被擦伤,他一只手撑着膝盖,一只手缠着火焰,眼神犀利地盯着毫发无伤的帝。
“这就是你的火焰?!”帝嬉笑地说道。
“哼!”金霖站直身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双手又缠满火焰,朝帝挥去。
金霖逐渐迫近帝的身旁,一拳重重地向帝的头打去,无奈帝的身影骤然消失,出现在金霖的身后,手肘朝金霖的背脊击去。金霖忍着痛猛地转身,又朝帝挥去,帝只是优雅的闪躲着,并随时找出破绽,给金霖一记重击。彼此重复着这样的方式,在空地的上打斗着,快得看不清身影。
金霖退出数米远,瞪着帝,双手的火焰由最开始的黄色提升到橙色,而今又提升到熊熊的红色。他双手如同的龙的钩抓,火焰缠在钩抓上,嘴里愤愤地说道:“【火龙啸】。”
只见两条火红的龙炎从金霖的手心喷出,张开血盆大口,獠牙锋利,仿佛一瞬间就可以把猎物撕碎的样子,朝帝急速的驰来。
“【倒映】!”帝嘴唇轻轻地动了动,身影骤然升到空中,在空中飘摆,仿佛一只自由的蝴蝶,优雅翩跹地躲着金霖喷出的火龙攻击。
金霖嘴角扯动着,洁白的牙齿从微笑的嘴唇露出,他手中,第三只龙猛地喷出,从上空朝猝不及防的帝狠狠的咬去,帝用双手抵挡着这炙热的火焰,坠落在地上,手动了动,舒展舒展骨头。
“打到了。”金霖说道,斗志被激得满满的。
“不错。”帝点点头,说道,“与我战斗还能坚持如此之久,你,非常人也。”
“这只是开始。”金霖怒道。
“生死交替,轻重互易,缓急相背,动静措移……两个完全相反的东西或物质的交换改变——倒映。”帝解释着,“两仪于眼,倒映青天,我具有可以自由地朝两个极端改变的能力。”
金霖看着一本正经的帝,疑惑却镇定的说道:“不明白。”
“明白也好,糊涂也罢,不过是让你不至于做个糊涂鬼罢了。”帝笑了笑,猛然出击。
朱色桥廊上,白缪妩媚地看着云启三人,轻吟道:“寒暄够了吧,可容奴家听听。”
“退后!你们不是她的对手。”季老目光坚定地望着白缪,手将云启和崇明掩在身后,他回过头来,目光从来没有如此澄澈过,而云启,却是满目悲凉。
“他们的确不是奴家的对手。”白缪轻蔑地看着季老,冷声道,“你也不配!”
风轻轻地划过,拂过白缪胸前晶蓝色的萎莲,也拂过季老的衣衫,露出腰上那红色的仪,呈星星一样的形状,却比星星多出数个角,崇明告诉云启,那是季老的能力——爆发。
季老手中抓着从地下监狱拿回的枪,顿时感觉到枪身传来的冰冷的温度,终于又见面了,老伙计,季老想到,随即朝白缪射出几发透明的子弹。
枪壳内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一团空气,被射出时,因为季老的能力,爆发出强劲的力道,虽是空气,却是比弹丸的威力还胜百倍。
气力如同脱弦的箭,白缪水袖一挥,那威猛的气力一点点消融,变得轻柔,仿佛清风一般,吹动她的鬓发,飘扬在空中。
“怎么——回事?!”云启目瞪口呆地看着无事的白缪,不敢相信的样子,仅仅是一挥,就将那么猛的力量化作了虚无。
“一瞬间,在一瞬间内,就可以将那么强劲的力量化作了虚无,这就是衰老。”崇明沉静地说道,目光暗淡,往事如水,钻着空子,涌入脑海之中。
皇历7294年3月25日,距离今日整整三年,崇明九岁,离王子十岁的加冕礼还有1天。
“陛下,城中百姓虽已避难,但是避难的地方也逐渐被雨水腐蚀,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侍卫半跪着回禀道。
“那等夜里雨停时,速速将百姓转移到宫殿里来。”崇德说道,成熟英俊的脸上挂着心酸的神情。
在那金色的长帘后,嵌着一张小小的脸,不用说,那是九岁差一天便十岁的崇明,他伤心地望着他的父王,久久地看着他失落的模样,又小心翼翼地跑回寝室内,扑进他母后季玥的怀里,嘤嘤哭泣,一直到他睡着。
深夜,转移完百姓的崇德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寝宫,季玥起身迎接道:“辛苦你了。”
“唉——”崇德深深地叹着气,他知道,不久灾难就要降临。只是没想到,竟是这么快。
随着两颗流星的滑落,宫殿里迅速燃起了燎原的大火,避难的百姓和侍卫逃窜着,火焰熊熊的声音,屋檐倒塌的声音,瓦片碰打的声音,尖叫救命的声音,汇成了催魂曲,叫醒了刚刚入睡的崇德和季玥,以及小小的崇明。
崇德连忙披起衣服便朝外走去,不一会,外面便传来打斗的声音,季玥也朝外看着,只见崇德同一个粉衣的女人打斗着,那女人什么也没做,只是向崇德走来,崇德却发慌似的一边攻击一边后退,嘴里大喊着:“季玥,带着孩子快跑。”
季玥回过神来,抱着崇明朝宫殿的后院跑去,崇明朦胧的睡眼望着他的父亲,一下子变得明亮,他看到的最后一眼,尽是父亲彻底衰老苍白的模样,在他的瞳孔里逐渐的倒下。
崇明吓呆了,怎么也哭不出来,季玥也无声地跑着,可是失望的神情马上占据了她的心头,因为,前面的路早已被那粉色的女人阻挡,这么说,崇明的父亲,她的丈夫,已经死在那片火海之中了吧。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没有尊严地跪着,哭着求那个粉色的女人。
“你饶了我的孩子吧,求求你,不要杀他,求求你——”季玥哭喊着,紧紧地抱着崇明,崇明呆滞地看着他的母亲,心被撕裂了一般,那粉衣女人轻轻的笑着,托起季玥尖尖的下巴,眼神发狠地看着——这是赤裸裸嫉妒,嫉妒这世上竟有有比自己更美丽的存在。
女人手一离开季玥的下巴,季玥瞳孔便流出血泪来,身体抽搐着,皮肤慢慢老去,原来如春水般的肌肤纵然变成了一堆枯槁的皮,青丝逐渐变成白发,亭亭玉立的身躯也变得佝偻,那原本美丽的模样慢慢流出黑色的水来,散发着恶臭,污水同时慢慢腐烂着季玥的身体,一片令人恶心的模样。崇明没有办法再接受这样的冲击,倒了下去,眼睛微阖的时候,看到的,是他母亲绝望的眼神,听到了,是那粉衣女人轻柔而又绝情的声音——【死凋】。
季玥也倒下了,那片火海之中,一切都改变了,随着那个男人的到来,一场死守的战争,结束了,两颗流星的坠落早在夜晚开始之时便预示了一切——这只会是一场凄绝的独幕。
再等崇明回过神来,看着同季老战斗的白缪,白缪依然是当初那副妖冶却清丽的模样,她走向倒下的季老,手慢慢地伸向季老的胸口,嘴里喃喃道:“【死——凋——】”
“啊——啊——”崇明的眼神再一次呆滞,父母死亡的模样清晰地出现在眼前,眼泪汹涌而来,胸中的声音一下子爆发出来,似乎要震破云启的耳膜。
他痛苦地尖叫着,黑色的眼泪从眼眶滴落了下来,金色的发丝颓废地盖住眼睛,只留下那一弯陌生的嘴角,以及疯狂而肆虐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