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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这一天,太阳刚刚偏过中点。

一个小环形山中间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水池子,水非常的清澈,底下的石头轻易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连石头上的斑点也是显而易见。

四个孩子在水池边上做游戏。他们用泥巴建起来小小的泥城,然后往里面加水,一方要努力让水把泥墙冲破,一方要让墙不被冲破。龙河是专门负责加水的。素香在最上边建了一座最大的城,在他们的意识里,那应该算做水坝。龙胖是搞水渠的,他要把渠修的足够宽,足够深,以免水漫到外面去。龙小小在最下面建他的城,他不仅在地面建高墙,还加油把地挖深,因为上面的所有工程可都是为了打败他。但肯定的是,他的城注定要被冲破。

素香在斜坡上建好了一个高10厘米的方城,她把城墙用稀泥抹的滑溜溜的,心里挺得意,就对龙河指挥道:“快去弄水来,冲破小小的矮脚城。”。

龙河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听可以搞水了,拿着半个陶碗,飞一般的向水边跑去,嘴里还喊道:“好呀,舀多多的水,把他冲到水里去。”

胖子同时向素香邀功道:“看啊,你快看啊,我的水渠挖的多好啊。”

听要冲了自己,小小慌里慌张,加紧了动作,生怕真把自己冲了去。但嘴上可不饶,装作一点也不在意的说道:“我的城大大的,高高的,你们冲不掉,哼。”

听小小一说,素香可来气了,站在上面叉着腰,道:“哼,得意什么,笨猪似的,看不把你冲到你们家去。”

那边立马回道:“就是冲不掉,把你气死,气到天上去。”

素香更来劲儿了,看龙河慢慢吞吞,便催道:“唉,你在那里喝水呢吗?你快点呀,真是气死了。”

龙河玩着一般一把水一把水往破碗里装水,好像很好玩似的,被一催,才缓过神来,用碗舀了水,双手小心的端着,就往上面跑。把水倒进了素香的城里,龙河才回答素香的话,道:“看啥,水没有来吗?你干嘛要叫我呀,我在舀水呀,你叫我,我怎么舀水呀。”

这可把素香说蒙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就推着龙河道:“哎呀,你快去呀,人都被你气死了。”

龙河可高兴了,一面道:“哈哈,好呀,把你气死了,哈哈。”一面提着半个碗跑着去盛水。

因为碗是半个,本来就盛不了许多水,而且龙河走起路来还摇摇晃晃,浪费许多水,所以一次倒进城里的水只一点点,好多次下来,城里的水连应该的一半都不到,可把素香急坏了。更令素香气愤的是,小小有了取笑她的机会和理由。

素香站在上面,一副领导姿态,她四处寻看着,想着办法。突然,她的目光突然被不远处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定睛看去,原来是趴在水里的一个陶罐,只有底部露在外面。素香眼睛一转,乐了,仰着脸,伸着胳膊指着那个罐子,踮着脚喊:“河河,快去把那个罐子拿来。”

龙河正蹲在水边,转过头来,很不乐意,远远的道:“我在舀水,你看不见吗?我不舀水,怎么冲掉小小呀?你笨呀,我不去,我要舀水。”

“你才笨呢,那个罐子大,装的水多,一下就把小小冲到水里去了,笨死啦,快去拿来呀。”

素香这么一说,龙河忽的喜上眉梢,道:“好呀,要舀多多的水,一下舀好多,缸都装不下。”

小小听到对方有了新武器对付自己,本来骄傲的心又害怕起来。伸着脖子看着,心里怕着龙河去把罐子拿来,嘴上可说:“玩不过还......拿个天大的大盆子都不行,切,去啥,就你们还......”。

素香立马回敬道:“你等着,别嚣张,等下叫你哭你妈去。”

感觉龙河过去了好长时间,三个人心态各异的半张着嘴巴望着,可就只从背面看见龙河在那里搞慢工细活,丝毫没什么结果。小小心里只顾偷乐,胖子一脸茫然,素香可是实在受不了了。

她一边说着:“啊呀,笨蛋被罐子压住了。”一边机械地跺着脚,大步快速向龙河走去,想去看个究竟,要是龙河在那里怠工,她可要用脚踢她了。

原来龙河双手倒着提出罐子,罐子里的泥沙便和着水“咕嘟嘟”倒了出来,里面竟还同时倒出了一个小小的红珠子,虽然它上面沾着泥水,但它红光四射,很容易看到。龙河惊喜极了,当发现了个宝贝,一把从浑水里抓出珠子,认真洗了好几遍,拿在眼前,半咧着嘴看了又看,就放到了嘴里面(因为身上没有什么口袋之类的)。

龙河刚含上珠子,素香就过来了,她在龙河左肩拍了一把,生气的道:“干什么呢?你看太阳都落掉了,慢死啦,还不快拿上罐子走呀。”

龙河这会儿心里乐着,只顾一个劲点头,嘴里“嗯,嗯”着,拿起罐子,舀了多半罐子水。

胖子一看龙河端着罐子,傻傻的笑道:“呵呵,看,罐子来了,好呵。”

看见罐子,小小本来就气着呢,听胖子笑,更来气,骂道:“笑个屁,胖猪,就知道笑,你不笑死着。”

罐子装水果然多,很快,丫头的城池就装满了水。

丫头拿一根棍子在城墙上戳出了一个洞,水就“咕咕咕”从洞口冒出来,顺着胖子的水渠往小小的城里流去。看到胜利就在眼前,丫头对小小得意的说道:“看不把你淹死。”

胖子随即附和道:“呵呵,淹死,哈,好呵。”

小小这下急了,也顾不得答话,只忙着修城。

龙河当然也兴奋的不得了,但他怕珠子掉出来,不敢说话,就“吼吼,吼吼”的笑着。

龙河总不说话,素香早就觉着不对劲,这下看他笑得奇怪,又见他右脸凸起了个小疙瘩,想是他嘴里含着个东西。便道:“嘴里是什么,拿出来。”

本来也没什么,但龙河过于看重珠子,怕被抢了去,于是连连摇头,结果越发加重了素香的好奇心。

素香抓住龙河,伸手就要到龙河嘴里去掏,想看个究竟。龙河哪里肯依,往后退着,头使劲后仰,皱着眉头,闭紧了嘴,张着手使了劲儿想去推开素香。素香毕竟年龄大,力气大,个子高,胳膊又长,轻易就掰开了龙河的嘴,把指头伸了进去,上下左右探抓着。

龙河可不干,拼了全力把头往后靠,本来就已经失去了平衡,又加上是下坡路,往后退的时候脚下一滑,就猛的向后跌倒了下去。幸好被素香拉扯着,没有摔重。可这么一摔,珠子却是卡在了嗓子眼,把龙河呛个够着,眼冒星花。

素香一看玩过了火,登时吓的脸色苍白,急忙过去扶龙河,同时说道:“快起来,爬下咳。”

那两个也过了来,三个人一同把龙河扶了起来,龙河就站在池水边,弯着腰,手抓着脖子干咳着,几个人就一起在龙河背上拍着,但看那力度,也不知是拍还是砸。终于,一声重咳,龙河头一抖,珠子便飞落到了池水里。

素香一看是个亮晶晶的红珠子,心里喜欢,就蹲身,伸手到水里去拿。可还没拿到,龙河就气也没喘顺,一把推开素香,急嚷道:“我的珠子。”

素香一屁股坐到地上,又羞又气,也嚷道:“你的珠子我看一下不行吗?又不是不给你。”

龙河只是强调道:“就是我的珠子,我捡到的,我的珠子。”他的意思是他的珠子就该由他来拿出来。

就在两人争执的时候,珠子却突然发生了变化。珠子周围的水像是被煮开了似的“咕咕”冒起泡来,珠子也在混浊的水里看不清了。听见那两人喊“出事了,出事了”,龙河才转头去看他的珠子,但什么也看不见,除了一团冒泡的混水。他不禁气得跺脚,用手拍水,哭喊道:“我的珠子,哼,还我的珠子。”

突然,珠子从水里弹射而出,落进了池水中间。珠子从出水到落水,不到一秒,但却依然可以看到他比原先更大、更亮了,而且好像变扁了许多。

胖子顿时呆住了,而小小则用手指着,大喊;“珠子,珠子,看。”

龙河则发了疯了,原先他是绝不敢往水里面钻的,这时他却红着眼,不管素香的劝告和阻拦,一个劲的说着:“珠子,我的珠子。”并用手乱打,用脚乱踢抓住他的素香,偏着头就要去水里。这会他的力量可大了,素香竟被他一脚踢倒了,他也就进到了水里去了。

龙河在水里刚走了两步,突然一道水池般大小的耀眼红色光柱从水面生出,直冲天宇。几个人都吓得不禁连连后退,用手臂去遮眼睛,水池里龙河已经消失在了红光之内。紧接着,水突然直直高出了数米,也不流向外面,就悬空极速旋转起来。

所有的事情都在短短几秒之内,三个孩子被眼前突发的一系列的变故吓坏了。刚开始,他们都惊呆了,等到慢慢反应过来,看见那高大的不断快速转动的红色的东西把龙河吃掉了,两个男孩首先往后跑,但跑了一半,马上腿就软了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哭爹喊吗,登时成了两滩烂泥。

素香一时间六神无主起来。她倒没有坐到地上哭,而是全身抽搐着低声啜泣,看着飞速转动的红柱子,嘴里自言自语着说:“河河,你出来呀,不要吓我呀,我不和你抢,你出来呀。”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平静了许多,擦了一把眼泪,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就来了点精神,嘴里嘶喊着:“来人呀,爷爷,呜......爷爷,快来呀。”说着,她焦急的左右走动起来,而后连跑带爬的向山顶跑去,同时嘴里哭喊着。

因为小环形山基本处于村子中心,外面很近就住着好多户人家,而且周围又有好些田地,龙田就在其中一块地里干活,他登时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丢下锄头就往这边跑。红光贯穿天空的那一刻,村子里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也都不约而同快速向这边聚集,想一看究竟。

龙田和几个族人一路快跑着,远远就隐约听见了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声,心里又惊又恐,不禁直冒冷汗,催道:“快,快。”心里却在暗暗祈祷龙河能够安然无恙。到了山下,看见素香站在顶上边哭,边招手喊着“爷爷,爷爷,你快来呀,河河被吃掉了”。一听见“被吃掉”三个字,龙田心里登时咯噔一下,只觉眼前发暗,双腿发软,幸好被两个族人给扶住了。他也不让人扶他,一把将别人推开,道:“快,快救我孙子。”说着,他咽了口唾沫,就往山顶爬。

到了半山,忽见一道黄光从天而降,直直插入环山里,时间不等人,已经筋疲力尽的龙田强作精神,用了最后一口力气冲爬到了顶上。刚到顶上,还没缓一口气,只见眼前一个红黄光爆,众人眼睛被耀盲的同时,一股强劲的风波扫了过来,大家站立不稳,赶紧蹲下去。

手放在眼前,透过红黄混杂的光气,龙田看见龙河被高高抛到了空中,一个指头般大小,红鱼样的东西从上面飞下来,直飞进了往下坠落的龙河的嘴里去了。看见了龙河,看见了希望,老人一下子血脉沸腾,精神高涨起来,毫无顾忌的向池边冲了下去。同时,有两个强壮的男人跑去把那两个孩子抢抱了起来,两个孩子完全哭傻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喊妈妈。瞬间,天地开始剧烈摇晃起来,所有人都无法站立,两摇三摆就跌倒了。

龙田因为对孙子的爱,这时候勇气倍增,将所有危险都置之度外,硬要往下面爬去,嘴里大喊着:“别怕,爷爷来了。”仿佛这时,他有无穷的力量,能掀天揭地一般。其他人又是拉拽,又是苦心劝告,他都不予理睬。

随着一声几乎都能把五脏震破的巨响,池子突然直直陷落了下去,而池子四周却猛地一下子直直高出了许多,地震也瞬间停了下来。眼睁睁看着龙河直直掉进深洞里,龙田的心就止不住的往下坠,好像他看见了孙子一直下坠,一直下坠,最后坠进黑乎乎的黑暗里面。坐在地上,他实在是站不起来了,巨大的悲伤摧毁了他的意志力。他只是睁着悲伤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前面的大坑,用手指着,有气无力的说着:“快,快救我孙子,你们快救他。”

几个男人撇下哭的没有声音了的三个孩子,迅速跑到了坑洞的边上,但见一个越往下越小的圆锥形深洞一直下到黑的看不见的地方。,几人左右相视一眼,满眼忧伤与无奈,显然,在他们看来,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人力已经无法改变。

一个年轻人扶着老人走到了洞边,老人实在是不愿意看,但还是忍不住伸头看了一眼,心里顿感绝望。他全身颤抖着,长长舒了一口气,哀怨的看着天空,质问道:“天那,为什么?你还我的孙子。”

这时,周围的人突然多了几十个人,龙破也在其中。只要长眼睛的,不需要问,看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死一样的寂静中,人们怀着忧伤的心情慢慢向洞边围拢过来。

龙破此刻心情极为复杂、难受,有若刀割针刺,他低头走到老人边上,声音极低的说道:“父亲。”痛苦、内疚、责任等等混合在一起,让他没有一点说话的勇气。

老人转过身来,眼含热泪,以一种怨伤的眼神看着龙破,咬着牙,慢慢问道:“你满意吗?我的儿子。”

龙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头也深深埋在了地上。

一阵好像虎啸的声音从黑暗的深处传了出来,声震天地,但它比虎啸更宽广,更浑厚。所有人都为之一惊,立刻想到更大的事情即将发生,都一动不动,瞪着眼等待着。龙田却突然有了一个好的预感,但只有一丝,他觉得可能龙河还活着。或许这个时候的他对陌生、特别的声音和动作都给予了一种特殊的感情寄托。

在令人惊怖的奇怪声音中,一个高大约六、七米的人样的东西出乎所有人预料和想象,一下子从地陷所形成的地洞中蹦了出来,带着尘土,落到了大家对面的一块空地上,踩的地凹石飞。当他出现的那一刻,很多内心弱小的人大喊道:“天哪,救救我们。”说着,还把手握在胸前,希望神能赐予力量。

他有着毛茸茸、土黄色的人的身形,龙角虎面,火样的眼睛。落地之际,他就蹲身,露出锋利的牙齿,朝众人一声暴吼。他的声音太大,人们不自主的就捂住了耳朵;他嘴里的风太强,人们不自主的跌跌撞撞往后退;他的样子太恐怖,人们不自主的腿脚哆嗦,面色苍白,瞳孔放大,已经安静了的孩子们重又哭了起来。

唯独龙田丝毫没有退缩,像是一座山,岿然不动。龙破因为父亲,也是不敢动作一下,依旧跪在那里。老人虽老,但目光锐利,他一眼就看到对面庞然大物的手中握着一个东西,想都不想,他就觉得那是他的孙子。对,那确实是龙河,虽然只能看见两只脚,但不知死了还是怎么了,却是没有任何声音。

不管那东西有多么可怖、凶残,但这会在龙田眼里,他就是个强盗、小偷。龙田淡然的看着对面的怪物,用手指着,以一种命令的口吻喊道:“畜生,放下我的孙子,滚开。”

对面的怪兽好像根本没有听见龙田的话,他只顾直立,双手上举,用他那重重的虎音,朝着天空,激昂而霸气的自言起来,道:“我,生于黑暗的地下,大地是我的母亲。我有人的身子,虎面龙角。我的手可以劈开一座山,脚可以把地踩个大坑,指头可以按死一个人。我口内生风,眼内冒火,一下子能跳一千米远。我是死亡的敌人,天道的守护神。受到召唤,我应声而出,天地必有浩劫,生命必遭屠戮。懦弱者自该灭亡,勇敢者必将受助。颤抖的人必会受苦,坚强的人终会伟大。我为主人而生,我为主人而死......”。

“畜生,还我的孙子。”龙田直直立在那里,大喝一声,声如洪钟,打断了怪兽的话。

怪兽正在兴头上,突然被老人打断,刚开始一愣,忽而心里很不舒服。他怒气冲冲的向老人扫了一眼,就大吼一声,猛的跳起,重重落在了老人右边数米远的空地上,吓得人们四散奔开。龙破要用身子挡住龙田,却被龙田拒绝了。他慢慢爬下来,把虎脸放到了一脸无畏的老人面前,露出凶狠的牙齿,用火眼仔细盯着老人看着,品味着,然后用威吓的重音问道:“勇敢的人,你说什么?敢再说一遍吗?”

老人似乎有点眼中无物,轻轻地说道:“放下我的孙子,离开,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怪兽听了老人的话,头轻微左右动了一下,仿佛是在思考。接下来,他好像是明白某些东西了,便慢慢把肚子底下的右手拿出来,放在眼睛下面,缓缓张开五指,以一种关心和疼爱的眼光看着他手中好似熟睡的龙河。而后,他抬眼看看面前内心强大的老人,又看看手中的龙河,才小心的伸手把龙河轻柔的放到了老人脚下。

虽然孩子放到了自己脚下,但龙田还不敢有什么动作,只因怪兽性情不定,且还未离去,怕他突然做出什么邪恶的事来。果然,龙破想过去抱地上的龙河,那怪兽就示威似的大吼一声,吓的龙破赶紧后退。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只相信龙田。

那怪兽依然盯着龙田看,但眼神温和、恭顺了许多,好像又在无声说着什么,似是请求,似是嘱托。接着,他用一种即将离别的情人所拥有的特别的眼神,静静看着躺在地上一脸幸福的龙河。一阵静默之后,他爬行着慢慢后退,虎啸一声,跳进了地洞。

老人这下才表现出了血肉之躯所应有的情感,他在龙破的搀扶之下,双眼含着激动的热泪,双手抖动着慢慢跪了下去。也就在这时,龙河似做了个美梦一般,微笑着睁开了眼睛,张嘴就道:“爷爷,我看见了妈妈。”然后,张开了小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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