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所谓的反贼,你俩以为还能活到明天吗?”赵普手一挥,‘金戈营’的士兵再度弯弓搭箭,蓄势待发。
“当日为了保存千千万万的天机门徒,门主慷慨自刎,玉成大义。此仇此恨,凡五阁血性忠义子弟,必铭记于心!”申景祥无视‘金戈营’,只是当着莫问的面,卷起自己右臂衣袖,展示肩膀处一个方正的烙印,然后无比自豪,神情激昂地吼叫:“枫承甘露炼金石,叶转乾坤定江山!”
‘枫承甘露炼金石,叶转乾坤定江山。’莫问犹记得炼千秋生前,时常吟诵这句话。他当时以为炼千秋只是在缅怀栖霞阁过往的兴盛,没料到是另有含义。
莫问只知道枫叶是栖霞阁的象征,炼千秋的后颈就有着一个枫叶刺青;却不知道其实每个栖霞阁的子弟,身上都会有枫叶刺青,根据在阁内的职衔不同,而刺在身体不同的部位。作为火组头目的申景祥,刺青就在他右边肩膀处。当年天机六阁崩落,不少门徒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都会想尽办法隐藏刺青。
虽然一时三刻无法确定整件事情的真伪,但莫问至少知道申景祥目前不会加害自己。他上前刚扶起申景祥,申景祥却伺机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阁主,赵匡胤对陵上村早有怀疑。”
莫问正在错愕间,申景祥却突然一个后转身,卯足劲往厅外的弓箭手,像一头发狂的狮子猛冲过去,并高声喝道:“请阁主收起慈软之心,待申景祥为您开路!”
话未了,‘金戈箭’已群射而至!
奇怪的是申景祥竟然不闪不避,任由利箭贯体,前入后出——他似乎没有丁点痛的感觉,仍然拼尽最后一口气继续往前直冲!
待莫问反应过来,已是鞭长莫及。
“众将士,快将莫问拿下!”赵普以为申景祥只不过是临死前强逞匹夫之勇。
空气中,忽然飘来几缕硫磺硝烟味,微弱的火花在黑暗中扑闪而过——连串的爆炸在人群中响起,火浪直冲云霄,刹时间血肉横飞,瓦落柱断!
不但‘金戈营’的一众弓箭手伤亡惨重,连布防在府外的‘铁马营’也阵脚大乱,战马的嘶鸣不绝于耳。而站在五十步开外的赵普,也觉得热气扑面,震感强烈;他万万没想到申景祥身上竟会藏着威力如此具大的火药。
“不好!”赵普稍回过神来,莫问已施展轻功离开大厅,眼看就要趁乱冲出重围!
“木老三!竟敢聚众谋反,其心可诛!”声到,爪到!一个身影好比雄鹰展翅,挟着烈风之势,直取莫问后背两处肩胛骨!
“刑部冶无邪!”赵普喜出望外。
“阴险小人,只会偷袭。”再遇冶无邪,莫问怒从心起,身形一沉,避过擒拿,更顺势凌空倒挂,运足‘暗炎三叠’劲力,厉腿直钉对方右目,反击自然毫不留情。
冶无邪也是反应极快,不但右臂立转为桥手档格,更借力跳回屋檐之上。
莫问见冶无邪一击即退,根本无心对战,摆明是拖延时间。
“莫问,皇上乃当代明君。你是个人才,何必与天机门的余孽同流合污?只要你肯将功补过,老夫相信皇上不但不会怪罪于你,还会将你视为肱骨之臣。”尽管申景祥已死,但到底还有多少个天机门徒隐伏在东京,甚至在朝廷百官之中,这才是赵普最为担心的。他见己方高手陆续赶到,莫问更显势孤力弱,就算对方负隅顽抗,也难以坚持。最重要的是莫问的身份今非昔比,若能争取过来,对将来的形势无疑是大有影响。事情已到了如此地步,赵普还想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极尽游说之能。
莫问只是报以一个冷笑,恶狠狠地盯着冶无邪,断然回绝:“莫某早年跟随柴世宗奋战沙场,无惧马裹尸还。如今虽然已退居山野,以‘卖木’为生;但总算还有点骨气,不屑与鼠辈为伍!”
赵普见莫问句句针对冶无邪,心里暗觉奇怪。他本想再劝上几句,却听到冶无邪说:“丞相,莫问出言不逊,多番顶撞皇上在先;藐视纲纪,又污蔑下官在后。此等冥顽不灵的乱臣贼子,何必与他多费唇舌。”
言下之意,他擒杀莫问,就差赵普的一个命令。
“木老三,老夫最后问你一次!降,还是不降?”冶无邪的话听似义正严辞,实际却仗势凌人。赵普又不是不清楚莫问的脾性,但既然涉及当今皇上,这个威风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丢。
“不怕死的就来吧!”答案是,木老三毫不迟疑地摆开架势。
“请丞相退避,待无邪拿下此贼!”冶无邪怪叫一声,鹰爪再度出击!
莫问不敢大意,飞身迎上。两人拳脚交加,你来我往,见招拆招,斗得难分难解。
在旁观战的赵普,见莫问先前被缠战多时,可体力依旧充沛,并未处于下风。而‘金戈营’近三十名弓箭手,被申景祥这么一炸,折损过半;但毕竟平日训练有素,剩余的十来人已颇有默契地拉开距离,呈半月型分布,只要莫问与冶无邪一分开,就会施放冷箭。
眨眼间,两人已恶斗近百回合——冶无邪越打越吃惊,不过两个时辰的光景,对方的‘暗炎三叠’竟会脱胎换骨,自己的‘音识禁制’根本无从发挥。单凭自身的鹰爪功,再难挡其锋。
冶无邪有所顾忌,不敢显露真正的实力。莫问虽毫无保留,却难专心应战:
‘金戈营’的弓箭手虽然虎视眈眈,尚不足为惧。令他最不放下心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隐藏在‘金戈营’之中,曾对自己施放冷箭,精通‘梨园幻术’的高手;还有一个就是故意被他打晕,真正身份与实力都成谜,至今仍‘躺’在客厅的御前都尉。倘若这两人又突然施袭,再加上冶无邪,莫问肯定岌岌可危。
就在此时,相府围墙之外,一条高杆挂起了三个大红灯笼,迎风摇曳,在黑沉的夜色中十分醒目——原来赵普见冶无邪久攻不下,怕再生枝节,急忙下令驻守在外头的‘铁马营’启用增援信号。
酣斗中的莫问,虽不知挂灯笼的真正含义,但也意识到不妙。唯有不惜虚耗真元,运起十二成功力,将本身的‘暗炎三叠’发挥得淋漓尽致,宛如夜空中骤然出现一轮烈阳,豪辉暴闪——不但将冶无邪硬生生震开,连地面上的一众‘金戈营’的弓箭手也所到波及,不是被炽热的气劲掀倒,就是被刺目的强光所伤:
仓促发射,众箭乱散,完全没有了准头——眼看莫问大可趁乱跳出丞相府,竟有一支‘金戈箭’可以笔直地从后面射向他的腰际。
身处半空的莫问,避无可避,只能利用后空翻躲开,回落到地。但这一退,又陷入了众人的包围圈。这个隐匿在中的幻术高手,前后两次偷袭看起来都微不足道,却恰到好处地抑制了莫问。
“木老三,今夜你插翅难飞!”目光锐利的冶无邪,当然察觉到‘金戈营’中的端倪,但目前最重要的是抓住莫问,他也不点破,但却又对‘暗炎三叠’有所顾忌,不好上前,只是空放狠话。
赵普以为冶无邪也不是莫问的对手,心里不免讶然。不过想到己方人多势众,他也不着急,毕竟时间拖得越长,后续的增援就会越多,那拿下莫问的机会就越大。说到底,无论在公,还是在私,赵普更愿意生擒莫问。
众人只围不攻,就在莫问进退两难,苦无对策之时:
三个大红灯笼忽然被暗器打灭,一名突然从围墙外跳出来的蒙面灰衣人,朝场中扔下十来颗褐色的‘果实’——即刻冒出刺鼻浓烟,不但令冶无邪等人如同坠入云雾之中,而且喷嚏不断、泪流不止。
“丞相,请立刻命令‘铁马营’封锁附近的街道!”待烟雾稍散,早已不见了莫问的踪影,赵普刚反应过来,冶无邪人已如鹰扬远逸。
赵普不敢耽误,急忙吩咐金戈、铁马二营分头布置,仔细搜索莫问的行踪。众将士领命而去,赵普突然想起那名被莫问打晕的御前都尉,立即跑回客厅,哪有半个人影?
‘难道这个都尉假装晕倒不成?莫非他也是蛰伏在朝中的天机门徒?’申景祥自暴身份之后,令赵普开始杯弓蛇影。思前想后之下,觉得兹事体大,他决定连夜入宫,向赵匡胤秉明一切——
与此同时,丞相府南去百步之外,比邻御街的金梁桥之上,正有两名汉子默然对峙:
“阁下好手段。”首先打破沉默的,赫然是那名假装晕倒在丞相府客厅的都尉。
“怎比得上你步履如风。”答话之人,乃一名金戈营弓箭手,头戴防护面具,真实面容难辨。
“阁下要杀木老三?”
“如今最想杀的人,是你!”
“就因为鄙人看到不该看的?”
“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我生平最讨厌——风!”
“纸菩萨是阁下的……”
针锋相对的对话并没有延续下去,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团浓雾,悄然掩至,迅速在河道弥漫开来,桥上的两人如同被雾气吞噬一般,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说也奇怪,那雾来得快,去得也快,无风自散。只剩下皎洁的月光,依旧映照在粼粼的河面,光亮层叠,水波荡漾,娇羞地映衬着不远处的一座别致院落,漆门高柱,悬挂正中的牌匾镶金雕云,上书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