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玲珑,鬼裁缝,如果你们还想活着离开这里,就叫他们不要再乱动!”显然是触发了另一道的机关,本来已急得冒烟的郭云琛就更加暴躁,说话不留半分情面。
武玲珑也是窝了一肚子火,却不好发作。侍女们见自己的主子气得杏眼圆瞪,立刻噤若寒蝉,乖乖地待在原地。厨子不卖帐,还想骂上两句,却被鬼裁缝捂住嘴巴,发不声来。而已经跳了好几十下的农夫见状,刚停下来喘口气,就遭到郭云琛的一通骂:“拿锄头的,没叫你停!不想死就继续跳!”
听到自己人被骂,厨子又冒火,刚想出口问候郭云琛的祖宗,鬼裁缝紧张地向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看看那块把农夫震开的棺材板,赫然浮现九个碧绿的字:
弹指间,墙橹灰飞烟灭!
“这些碧绿之物,莫非是《无生札记》中所记载的‘浮幽绿萤’?”
“你倒有些见识。”郭云琛只看了一眼鬼裁缝,神色就变得严峻无比对众人说:“如果这块棺材板上的诗,不是炼千秋写的,我等还有一线生机。”
“是因为木老三与炼千秋修为深浅有别吗?”见郭云琛慎之又慎,武玲珑自然也不敢掉以轻心。
“非也,是两人所选的下葬之物不同!”郭云琛抬头看了看夜空的雨,掐指算了算,又从怀里取出罗盘,摆弄了好几下,最后才指着那棵刚才农夫要砍断的那棵‘桑树’说:“半盏茶过后,如果树叶变成‘羽扇’状,我等或能绝处逢生;如果变成‘绾巾’状,我等必死无疑。”
武玲珑半信半疑地问:“树底所埋,究竟是何人之物?”
“鬼裁缝,相信你已猜到是谁了吧?”郭云琛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把问题抛了出去。
“身后这些林立的棺材,乍看高低不平,杂乱无章;实则却生死相扣,回环无穷。”鬼裁缝同样是神色凝重,直接说出自己的看法:“那树下之物,莫非与三国奇人诸葛孔明有关?”
“佩服,佩服。难怪你位居‘九流猎人’之首。”郭云琛赞赏地点了点头,转而对武玲珑说:“后路已断,唯一的办法,只能往前冲了!”
“对方会不会是故布疑阵?本家主就不相信那木老三会如此厉害,处处都能料敌先机。”武玲珑心高气傲,始终有所保留。
郭云琛指了指棺材阵,又指了指前方那棵‘桑树’,才说:“木老三有没有这个本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也相当肯定,天机门的周盈阁阁主有这个本事。屋前这七棵桑树,不但是个阵法,而且是个我郭氏先祖都破不了的绝阵!”
“天机门的‘七陨落魂阵’?难道木老三连周盈阁阁主的本事也学会了?”鬼裁缝倒希望自己猜错。
“说了大半天,净是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废话!郭云琛!本家主没心情再听你的介绍!”郭云琛还没有答话,一旁的武玲珑却按耐不住了。
“树叶变成了‘羽扇’状!”就在此时,不知是哪个眼尖的侍女轻喊了一声。
“天助我也!”郭云琛喜上眉梢,转而对众人说:“我需要一个人,依照指示作开路先锋,先摸摸此阵的虚实。”
话音刚落,一直原地跳的农夫,闷声不响地朝前跳了出来,神情呆滞。
“干啥子!你是不是跳傻了啊!”厨子急了,刚想冲上去把农夫给拽回来,却被裁缝拉住。旁边的武玲珑却对郭云琛说了句:“人,本家主帮你选好了。说吧,要怎么做。”
半抹诡异的红光在武玲珑的双瞳忽闪而过,郭云琛连忙眨眼躲避,恐怕自己也着了道。见多识广裁缝也看出了个中端倪,毫不客气地说:“武家主,倘若农夫因此丢了性命,咱‘九流猎人’与金陵武家誓不两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鬼裁缝,嘴巴最好放干净点,别忘了谁才这趟买卖的庄家!一个人去死,总好过所有人等死!还有,给本家主听清楚了,金陵武家的字典里,从来就没一个‘怕’字!”武玲珑红唇微翘,完全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裁缝与厨子也不好反驳,要怨就怨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太不把‘子时的木头’莫问当一回事。
“先左三步,右两步,然后转身倒立,以手代脚向前走七步!”这边厢,郭云琛话已说完,农夫还是无动于衷,直到武玲珑把话重复一遍,他才如奉圣谕,呆板地前行。
“老大,你看——”农夫改跳为走,不但双臂的绷带立刻被蚕食成为绿色的碎末儿,连护着七处要穴的木罐也在顷刻间腐化,在雨水的泼洒之下变作靡靡青烟。更恐怖的是,失去束缚的青气在农夫全身迅速蔓延开来,从头到脚,无半寸幸免——
全身皮肤剥落,筋肉糜烂,血脉干结。这些常人无法忍受的极度痛苦,农夫似乎浑然不觉自己的生命正在无声无息地消逝,依旧麻木前行,连半声哀嚎也没有。五步过后,他全身的皮肉已在雨中如烟云消散,只余一副靛青色的骨架呆立,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冷雨氤氲中,没有半点的血腥味残留飘散,一条生命就如此画上了句号。亲眼目睹如此诡异的死法,众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与震撼。
“还差七步!”首先回过神来的郭云琛的这声提醒,无疑平地惊雷,死亡的恐惧再次笼罩众人的心头。
下一个谁去?谁敢去?
“你!想自己过去,还是本家主帮你一把?”诡异的红光在眼瞳深处若隐若现,武玲珑的手指已然无情地定格于厨子。
“别欺人太甚,武玲珑!”厨子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身旁的鬼裁缝,气急败坏地回了句,显然对武玲珑的‘梨园幻技’十分忌惮。
武玲珑冷哼半声,杏眼微睁,眼瞳深处那道无形的红光将要迸发之际,鬼裁缝忽然挡在厨子身前:“不就走几步路,我来!”
武玲珑不置可否,反倒郭云琛开始催促裁缝:“迟恐生变!快!”
“老大!”鬼裁缝刚想向前,厨子一把将他拉住。
鬼裁缝只是拍了拍厨子的肩膀,二话不说,就一个凌空翻腾,以手代脚,刚好落在农夫的骸骨前。
“每往前七寸为一步,左手先行,务必提气若虚,屏住呼吸,掌心留空!”
鬼裁缝刚走了半步,一阵怪风忽然拂面而过,只见农夫的骨骸晃了晃,那颗霉青的骷髅头应声落地,恰巧就滚到他的鼻尖前,尤其正对着两个空洞的眼窟窿,内里深处,各有一团奇异的绿光不断扑闪,似乎随时都会翻涌而出。
“还看!赶紧闭合双眼,稳住心神,往前走!”郭云琛看出不妥,连忙大喝一声!
差点乱了方寸的裁缝,立刻紧闭双眼,凭着感觉,抬手往前走。就在此时,更诡异的事情出现了,闭眼不视的裁缝并不知道,他每走一步,农夫的骷髅头也向前移动数寸,如同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在地面留下一道淤青的拖痕。两者之间,始终保持着短愈毫发的距离。
“老……”被吓得魂都快没的厨子,刚想大声叫喊,郭云琛连忙捂住他的嘴巴,武玲珑见机更快,马上出手如电点了他的晕穴。
第七步!走完了!
鬼裁缝觉得自己的手掌似乎触碰到树根状的物体,下意识地睁了睁眼,没想到挨着自己鼻尖的还是农夫那个的骷髅头——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几道幽绿的光芒从骷髅头射出,渗入他的七窍之内;还在迷糊间,身后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而下,整个人已不由自主地陷入幽暗的深渊之中,丧失了所有的意识。
“郭云琛,此等变化究竟是……”眼看裁缝被一副从地底冒出来的空棺所埋没之后,那棵‘桑树’逐渐如蒸腾的烟雾般四处飘散,而写在棺材板上的九个字亦化作浮游绿光,在冷雨中零落。异变叠生之下,武玲珑也开始有点动摇。
“稳妥起见,还是再派一人上前探探。”郭云琛也是没了底,勉强建议。
武玲珑先是看了看已被点晕的厨子,然后扫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侍女们,最后盯着郭云琛说:“依本家主之见,此时场中众人,郭相师最为合适。”
“屋前的‘桑树’,如今只是七去其一。万一我先丢了性命,你武玲珑又不懂堪舆之术,恐怕……”郭云琛有恃无恐,并不买帐。
“你放肆!竟敢对家主不敬!”话音刚落,众侍女异口同声地斥责起来。
武玲珑冷笑着说:“那你未免太小看梨园武家的幻术了!”
“武家的幻术‘羽明谱’,重……”郭云琛本想反唇相讥,却忽然发现浮在武玲珑头顶的红伞急剧自转起来,将下落的雨点打得到处飞溅,并发出嗡嗡闷响!
“你的‘红鸾’震动,乃同声相求之象!莫非此处藏有梨园之物?武玲珑你……”郭云琛大感诧异,但话还没说完,身后陡地传来此起彼伏的踏蹄声与揪心的嚎叫——
只见十几头急速奔跑,状似疯狂的黄牛从轰然崩倒的棺材阵,猛然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