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他跑去哪儿了?”忽然听到展凡自言自语,我倏地的抬起头来,果然,床上、窗边等他日常习惯呆的地方都没有他的身影。
“真是胡闹,说了手术前需要静养的,他怎么还不安心待在床上啊!”展凡忍不住抱怨道,甩开我径直出了卧房。
我赶忙跟上他,转而走进书房,这次展凡破门而入,毫不客气的掀开窗边的帘子,果然,只见欧尚礼正安坐在窗前的画架前,听到声响,他才从画板上抬起头来,苍白的脸色几乎和身后的白色窗帘融为一体了,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依然温暖迷人如初。
看到展凡的时刻,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放下画笔,当我轻轻移出身子,静静的凝望着他时,只见他突然目光一滞,眉头不自觉的微蹙,垂下眼眸,隐隐的传来一声轻叹,但只是片刻,他的唇边已经挂上一丝和煦的笑容,手扶着旁边的躺椅缓缓起身。
“回来了!”他的声音无力暗哑,却依然透着让人心动的感觉,但是,还没等他说出第二句话,连续不断的咳嗽让他生生跌坐回去,手扶着胸口急喘不已。
我都来不及惊呼,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展凡已经去到他身边,将他抱到旁边的躺椅上,开始有条不紊的实施救治。
我安静的待在一旁,目光呆滞的望向躺椅上同样安静的他,脑海里不停的闪过与他相识、相知、相恋进而相守的这段时光,他的温暖、体贴、大度以及那浓郁的爱意,我这时才得以细细品味。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完全住进了自己的心里,原本还无法掂量他或者尹浩泽在心里的重量。这时的我,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荒唐、无知和可笑啊!
或许,在初见的那个晚上,他就在暖暖的灯光下住进了我心里。然后一直在我的心里陪着我,一天一天,一年一年,那些伤心时的泪,开心时的醉,现在回味起来,正是因为有他的陪伴一切才会变得那么的美好、温暖。
而自己呢?一面挥霍着他的温柔和宽容,一面在别人的世界里给予自己的温柔,忆及过去的种种,心中只觉悲凉、悔恨万分,只恨自己当初的漫不经心与不珍惜,而导致后半生将侵浸在漫无边际的痛苦和自责中。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一向不屑于矫情诗词的我,没想到这句经典诗句却是对自己的一语成谶!
“蜜儿……”不知过了多久,当耳边响起那熟悉的温暖声音,我才回过神来,双目怯怯的转向他,双手揉搓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尽量放温柔平和,竭力控制着心里的悲痛流露。
“欧哥哥,你醒了?口渴吗?我去,倒水。”话刚说出口,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我赶忙找寻借口躲避。
可是,欧尚礼却一把抓住我,力量虽然微弱,我却不敢轻举妄动,停下动作,强颜欢笑的望向他,只是可惜没法控制住笑容里的泪水。
“我没事。”他强自撑起身子,我赶忙扶起他,只是一个缓慢轻移的动作,已经让他低咳喘息起来。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半倚在床头,他微笑着低声说道:“只是有点受了寒,你别听展凡胡说,他一向习惯危言耸听的。”
灰白的脸色,淡紫的唇,一向神采奕奕的眼眸此时也是暗淡失色,凝望他片刻,已让我心里一紧,鼻中酸涩,眼里再次凝满泪水,我赶忙低下头,恳切的说道:“展大哥说你急需住院接受治疗,你就听他的话好好治病不行吗?”
“我都听你的,只要你肯好好接受治疗,就算去拿掉孩子,我也愿意,只求,”我略微停顿片刻,声音里突然不自觉的带有悲泣,“只求你不要离开我,欧哥哥,我现在已经离不开你了,你怎么可以,怎么忍心抛下我不管不顾呢?”
“蜜儿,别哭!”他轻柔的拭去我的眼泪,拥抱着我,俯在我耳边柔声的说道:“蜜儿,我怎么会不管你呢?我不会有事的,也不会丢下你不管,别多想,好吗?”
“可是,你为什么不愿意去医院啊?”
他轻轻一笑,在我耳边摩挲着,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声音带着笑意,“因为我受不了消毒水的味道啊,你忘了吗?”
“展大哥他有办法的,不是吗?我记得他有办法让里面没有消毒水的味道的。”正想继续劝说,他忽然打断了我。
“蜜儿,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恩?”我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明明在说住院治疗的事,他怎么把话题转到我的工作上呢?
“你不喜欢应酬,没有心机,行事直接,单纯有余,圆滑不够,现在的工作于你不大适合呢。”他已经放开我,倚靠在软垫上,懒懒的点破我的不足之处。
我的注意力总是容易被他带着走,这次也不例外,点头赞同他的看法,“确实如此,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才不要做现在这份工作。”
“那你理想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呢?”他饶有兴趣的问道。
歪头思索半晌,我转而沉迷于自己勾勒的美好生活中,微笑着回答道:“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煮上一杯咖啡,打开电脑,码点字,把以前幻想的一段段故事全部写下来,然后闲暇时间呢,就做些发型啊、形象设计,晚上呢,偎在被窝里狠狠的看电影、电视剧,把以前想看的、没时间看的都看一遍。小说写累了呢,我们就一起去旅行,先把国内走完,再去国外,嘿嘿,反正有你在,我也不用担心和外国人交流的问题!”
“怎么样,我这样的生活不错吧?”
“恩,这种生活的确很让人向往呢。”他平和的笑道,垂下眼眸,揉搓着被角,语气平静的问我,“如果能够拥有这样的生活,你愿意辞去现在的工作吗?”
“当然。”我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他阖上眼睛,微蹙着眉头,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眼见他脸色越发的难看,我几乎要去叫展凡了,他突然轻叹了口气,微微颔首,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我,声音低沉无力说道:“稍后我陪你去单位吧!”
“去单位,做什么?”我莫名问道,可话刚出口,我猛然醒悟过来,诧异问道:“去辞职吗?”
“恩,你不想去?”
“这么急啊?”我心里矛盾起来,这份工作是通过公务员考试才获得的,而且通过这些年的努力自己的能力已经逐步获得领导的认可,可以说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现在平白无故的去辞职,的确是不合情理,而且也心有不甘。可是,这种生活的确又是自己一直憧憬的,眼下有机会可以拥有,又怎么叫我不心动呢?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突然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呢?心里隐约升起不祥的感觉,他却再次适时的给我解释,“我需要去国外治疗,可是又不想离开你,所以才对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对不起,蜜儿,请原谅我的自私。”
“你,你答应去治疗了?”我惊喜有加,或许展凡真是危言耸听,他看起来并没有要放弃自己的打算啊!由此,我再次滋生出无限的希望,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未来的生活。
他云淡风轻的笑道:“是不是展凡又说我什么了?”
“是啊,他说你不愿意进医院接受治疗,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走向死亡而无能为力!”我颇为委屈的诉说道。
他抚摸着我的脑袋,淡淡的笑道:“他大概是担心你不愿意回来,所以才故意吓唬你的,你知道,展凡他这个人总是过度热心的。”
“哦,呵呵!”心中的忧心瞬间消散,我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没心没肺,笑呵呵的说道:“你在家休息好了,我明天就去辞职,后天就陪你出国治疗。”
“好。”他牵起我的手,眼底的温暖和煦让我迷醉其中,柔声笑道:“只是你可能要先过去了,这边有些事我必须料理完才能过去。”
“那我等你。”
“你先过去布置好我们的家嘛!我可不想到那边一直住在医院里。”他猛不丁的撒起娇来,让我立马举手投降。
“好吧,我先去,那你要快点来哦。”
“我尽量!”他的唇自然的靠了过去,重重的吻上我的唇,以往他都是温柔有礼,从未有过如此霸道强硬的时刻,那个绵长而深刻的吻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只是,他的反常却没有让我警觉……
辞职后,我便跟随欧尚礼安排的随从去到了英国,欧式城堡别墅,临湖而建,三面都是绿草如茵,风景优美如画,静谧祥和,让人不由自主的就安静下来,身静,心也静下来。
心静下来后,很多事我突然都想明白了,比如,他安排我先来英国,或许并不是如他所说,让我先来做准备,这里根本就不需要我去准备什么,这其中肯定存在着他不想我知道的隐情。
起初的一段时间,我每天和他取得联系,而且感觉和以往并没有不同,在他的建议和引导下,我开始将以前幻想的生活变成了现实——每天睡到自然醒,写作、设计、画画,生活过得是那么闲适、舒畅。
轻松的氛围,幸福的感觉,促使我的创作灵感源源不断的涌现,那部以自己和他为原型的小说逐见雏形了,这天,当我写到他第一次随我回家过年的那段时,突然心里莫名的一阵狂跳,强烈的不安感觉瞬间袭来。
管家是个沉默而谨恭的华人,这天,他如同往常一样,准时的服侍我用完早餐后,安排私人医生为我做例行检查,确认我的身体和胎儿状况正常,他们便一同离开了,我则开始继续书写那部记录我们美好爱情的小说。
只是,与往常不同的是,没过多久,管家又回来了,他的脚步比以往加快了些,微喘着气,离我不远处他突然停顿下来,脚步再次变得安稳轻缓,来到我身旁后,他垂下眼眸,恭顺的说道:“小姐,展医生来了。”
“谁?”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展凡来的话,他应该也回来了吧!抑制不住心头的欢喜和激动,我倏地站起身来,惊喜的确认道:“展大哥来了?在哪儿呢?”
“他在花园等您。”管家的声音有点异常,我疑惑片刻,但对于与欧尚礼即将相见的喜悦再次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我不假思索的大步往外走去,踩着轻快的步伐,一路小跑着奔向花园。
“欧哥哥!”远远的看到秋千上坐着的身影,我分外欣喜的高叫着向他奔跑过去。
可是,当那个身影停止摇荡,站起身来面对我时,我顿时只觉大失所望,怎么会只有展凡呢?欧尚礼怎么没有一起回来呢?或许,他已经住进了英国的医院?想到此,我转而变得振奋起来。
怀抱希望问道:“欧哥哥已经住进医院,对吗?”
“蜜儿,你先坐下吧!”展凡答非所问,指向身旁的长椅,脱下外衣,体贴的为我铺上。
我依言坐下,眨巴着眼睛,满怀期待的问道:“展大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啊?”
展凡没有急着回答,在我身旁坐下,长长的叹了口气,略显沉痛的说道:“很抱歉,蜜儿,我没能保住他,就在前天晚上九点十五分,他走了!”
我一时没明白他所指,无辜而茫然的看向他,疑惑的问道:“展大哥,你在说什么呢?他去哪儿了,之前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来英国治疗的吗?他不来这儿,还能去哪儿啊?”
“蜜儿!”展凡扶住我的双臂,眼里满是血丝,神色疲惫至极,却依然极力点醒我,“他已经走了,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就在前天晚上,他……”
“你不光喜欢给他下药,还喜欢咒他啊!展大哥,你这样可不好呢。”我恍惚的微笑说道,依然不愿意接受这个噩耗,致意的认为展凡只是口误,或者是开玩笑而已。
“蜜儿,你清醒点好不好?他已经走了,已经死了,再也不可能回来了,你懂不懂啊!”展凡突然失去耐性,一边摇晃着我的双臂,一边厉声吼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他的死,你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尹蜜儿,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甚至不惜放弃自己活下去的机会!可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大伤害他,一次次将他推向死亡的边缘,现在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他死了,你可以收手了吧!”展凡失控嘶声吼道,竭力发泄着心中的悲愤和怨恨,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与往日惯于怜香惜玉的风貌判若两人人。
这时的我呆若木鸡,除了聆听,几乎完全丧失了其他机体功能,双目呆愣而空洞的望向远方,耳边继续回响着他的控诉……
“尹蜜儿,我曾经告诫你多少次,一定要专心待他,他的心早已无法经受起你的自私和任性,可是你呢,你想想,好好想想你都对他做了什么!你和尹浩泽的暧昧也好,因为你尹浩泽对他的伤害也罢,为了你他经受了多少伤害,你那空有其名的脑袋恐怕到现在都无法想象吧!你知不知道,即使在他生命的终点,他最放不下的还是你,否则他不会费尽苦心安排你来这里,以躲开那边的一切麻烦和伤害。”
“或许,你还不知道尹浩泽的真面目吧!”展凡拿出一叠照片,恨恨的砸向我,冷冷说道:“若不是有他,你都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好好看看你那尹哥哥的杰作吧!”
我木然的蹲下身去,缓缓拾起照片,每看一张,都免不了心惊肉跳,最后索性转向一旁恶心呕吐!
那些照片,全都是记录我和尹浩泽在一起的时刻,有他在我家,有我坐在他车上,有我们共同用餐谈笑风生的,居然还有那晚我夜宿他家里,衣不蔽体,香艳暧昧,令人浮想联翩……
展凡叹了口气,快步走向我,蹲下身去,抚着我的后背,待我停止了反胃,才继续说下去。
“你每和尹浩泽接触一次,便会有一叠照片寄给小李子,并且还会书信一封,详细说明事发经过,信上可都是明目张胆的署名尹浩泽呢!”展凡怒极反笑,冷哼一声,继续说道:“相比于刘辰,尹浩泽更让人恶心,这种败类,行事猥琐恶劣,明知小李子的心脏经不起刺激,还故意利用你一再的打击他,记得淡如姐的事吗?哼,也全都是拜他所赐呢!若不是他,淡如姐现在也不会陷在毒品里无法抽身,这辈子可算是毁了!我如今即使是有心,也是力不足啊!”
“不过总算也是恶人有恶报,光是蓄意谋杀和诈骗的罪名,就足以让他在牢里安度晚年了!”展凡咬牙切齿的说道。
“蜜儿,我虽然怨恨你,但因为小李子的托付,我却没法继续责怪你了!”展凡闭上双眼,缓缓的叹了口气,借此舒缓心中的郁愤,以转换出一副平静的语气来,“你如今不是一个人了,你怀上小李子的骨肉,总算让人宽慰。斯人已去,血脉延续,希望依旧啊!”
展凡温柔的扶起我,声音柔和淡然,“相信他在天上,一定也是记挂着你和孩子呢,我们要好好活下去,别再让他担心了,好吗?”
我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悔恨、悲愤、感动种种情思交织心头,但更多的却依旧是温暖,他已经牢牢的住进了我的心里,自然感觉是温暖、充实而美好的……
在展凡的精心照料下,我的身体状况逐渐好转,胎儿也是发育极好,每每感觉到肚中的心跳,总让我激动不已,那是强劲的心跳,充满了活力,足以说明孩子是健康的,欧哥哥,你在天有灵,能感受到我的欢喜吗?
十月怀胎,我顺利诞下了一名健康而可爱的男婴,相貌、品性像极了欧尚礼,尤其是那双漂亮而温暖的眼眸,每每触及,总让我沉迷其中,继而回味过去的美好!欧哥哥,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希望,我们的未来,一切是那么的美妙和令人憧憬!
流光溢彩的光年,不知不觉划过指尖,欧哥哥,我们一起走过的风雨早已被尘埃淹没,好在,我的文字里,依然有你的足迹。你说,时光不变,容颜易老,不知我们的将来,又在何方?我答,不管身在何方,你依然住在我的心里,不来不去;无论时光如何变迁,你依然在我身边,不离不弃;我就这样安静的陪着你,陪着你……
你来,住进我心里,播撒一片温暖,我来,住进你心里,守候一颗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