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似乎没有听话的打算,依旧吃力的吐着几个字来,只是那声音实在太小,几乎接近无声。我心下一动,正要上前,就在这时,卡伦博士和展凡一前一后进来了。
展凡已经将欧淡如拉到一旁,已方便卡伦博士为他检查,我此时心里紧张万分,双目死死的盯着他,生怕一个眨眼,他又会昏睡过去。
此时,我与他之间除了卡伦博士,并没有其他人的阻挡。可是,大约是方才说话消耗了体力的缘故,他再次闭上了双眼,所幸的是,当卡伦博士出言试探他的意识是否清醒时,他给予了点头或是摇头。
检查完毕后,卡伦博士微笑的缓缓走来,低声说道:“放心吧,他确实已经恢复了意识,身体状况也远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就可以转去普通病房了!”
“谢谢你,卡伦博士。”欧淡如轻声感激道。
他微微颔首,目光有意识的转而移向我,正色说道:“你们也知道他的状况,本来就心脏不大好,加上这次手术的影响,身体目前可是极为脆弱,情绪上不能有大的波动,所以,即使转到普通病房,也不能大意,尽量不要让他激动,依他目前的情况,一旦心脏病发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紧咬着嘴唇,郑重其事的点头。他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后,随即就离开了。
趁着欧淡如送他的当口,我赶忙推着轮椅往病床而去,可是,她似乎并不愿意我去到他身旁。
再次挡在我身前,只是,这次她是面对着我的,目光里充满了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听她轻声而坚决的说道:“你先回去吧,尚儿的恢复情况我会电话告诉你的。”
“我不回去,我要在他身边照顾他!”我心里一惊,随即却抬起眼睛,毫无畏惧的正视她,执拗的坚持道。
欧淡如却没有移开身体的打算,面无表情的说道:“刚才你也听医生说了,尚儿目前受不住任何刺激,你在这儿的话,他的情绪上难免有较大的波动,如果你真为他好的话,还是先离开吧!”
“不会的,欧哥哥他看到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受到刺激呢?”我极力解释道。
可是,欧淡如却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依旧环抱着胳膊挡在我面前,“欧姐姐,求求你,我只想看他一眼,求求你让我过去吧!”我极力向她央求道。
可是,欧淡如依旧不为之所动,展凡叹了口气,走了过来,劝慰我道:“好了,蜜儿,我也觉得你现在还是先离开吧,他如果看到你目前这副样子,不激动才怪呢?”
“可是,他现在不是睡着了吗?我,我只想看他一眼……”我噙着泪水哽咽着继续央求道,刹那间,忽然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感觉来,好像我如果现在离开的话,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欧淡如忽然气势变得凌厉起来,语气极为不耐烦的说道:“你这样吵下去的话,对尚儿只会有害无益,走吧,我们已经让你进来加护病房这么久,你要看也该看够了吧!”
“欧姐姐!”我惶恐不安的望向她,只是几天时间,她对我的态度怎么再次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呢,俨然再次回复到初见时的模样。
“展凡,你先送她回去吧!”她冷冷的吩咐道。
展凡点点头,轻叹了口气,柔声在我耳边说道:“我们还是先回去为好,你说,等你伤好了再来,他那时见到你不也会更安心吗?”
“可是……”我还想向他请求,展凡已经不由分说的推着我的轮椅往门边走去了。
就在我感觉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之时,一声微弱而坚定的呼声瞬间点燃了希望之光,“蜜儿,是你吗?”
这个声音虽然不大,但足以令病房里的人都沉默静止下来,欧淡如没有声响,展凡手下的动作停止,我赶忙推着轮椅往回赶去,哽咽着声音回应道:“欧哥哥,是我,是蜜儿啊!”
经过呆若木鸡的欧淡如时,我没有丝毫犹豫和退缩,生怕她会再次阻挡我去到他身边,于是不顾手指上传来的钻心疼痛,用尽全力继续往前推去。
终于,我到达了病床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握住那只柔弱而温暖的手,他已经醒来,双眸微开,漂亮的羽睫在苍白而不失俊美的脸庞上投下重重黑影,眸中盛满了欣喜和怜爱,令我顿时泪流不止!
“别哭!”他吃力的吐出两个字,缓慢的抬起手往我眼角探去,但始终因为虚弱无力而无法触到。
我心下一酸,握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眼角下,转而破涕为笑,难掩激动的说道:“我只是太高兴了,你终于醒了,医生说你不能太激动的,你可千万别学我,把自己弄得这么激动啊!”
“没有,力气!”他微微一笑,缓缓颔首,费力的再次吐出几个字来。
我闻言不禁一阵莞尔,也对,他眼下这么虚弱,哪里有力气兴奋激动嘛,他这么说,既有安慰我的成分,也传达出自知自明的意思呢!
“蜜儿,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欧淡如鬼魅般阴森的质问声突然想起,我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心虚,自己这会儿的表现确实有些不妥。
“出去吧!”欧尚礼的语气忽然变得不悦起来,我神色一愣,以为他是在向我说出这番话来。
从我突然僵硬的手指感知我情绪上的变化,他轻轻的捏了捏我,嘴边溢满温暖的笑意,当即我反应过来他说这话的对象是身后的两人。
欧淡如上前担忧而不满说道:“尚儿,你不要任性,你刚刚醒来,可不能胡来……”
欧尚礼轻闭了下眼睛,忽然右手吃力的往一旁探去,我赶忙问道:“欧哥哥你要什么,我去拿就是!”
“呼叫铃!”他无力的放下右手,以目光示意我按下。
“是不是哪里感觉不舒服?我这就去叫医生。”我大惊失色,忧心如焚的询问道。
他摇摇头,目光里浮现出一抹幽冷投向一旁的欧淡如。刹那间,大家当然都明白他的意图——他们再不离开的话,他就要叫来护士赶他们出去。
欧淡如轻叹了口气,目光复杂的扫向我和他,继而垂下眼眸,转身一言不发的走出了病房。
展凡则露出一脸的苦笑,步步后退,举起双手以示投降,随即也转身快速的追了出去。
“好了,都走了!”我重重的松了口气,捕捉到他脸上同样浮现的轻松笑意,不由得嗔怪道:“欧哥哥,你刚才那么对他们,会不会太过分啊!”
他笑而不语,忽然指向头下的枕头,我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笑着问道:“是不是躺久了难受,想让我把床头摇起来一些?”
他微笑着点头,向我竖起大拇指,我赶忙推着轮椅去到床尾,直到调试到他满意的高度,才回到他身旁。
“你的腿?”刚回来,他忽然皱着眉头看向我放在轮椅上的腿,原来他刚才竟一直没有发现我坐在轮椅上的?
我好笑的望着他,揶揄道:“欧哥哥,你只是给伯父提供肝源吧?怎么我感觉你还提供大脑了吗?醒来后脑袋不好使了呢!”
他眼底依然闪烁出疑惑和不解,我无奈的摇摇头,耐心的解释道:“那晚我们一起荡秋千,你还记得吧?”
他紧皱着眉头,眼神里充满期待,示意我继续讲下去。
我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原本是吃小鱼儿的醋,想着你陪她玩了荡秋千,我也要玩,没想到,最后却是飞来横祸,我从秋千上跌落下来,左腿摔断了!祸不单行,那边我下不了地,这边伯父却又突然要动手术,你都不知道,那天把我吓得……”
至今回想起手术那天的情景,我依然心有余悸,不忍再往下说去。而欧尚礼这时自然也回想起我受伤的原委来,他垂下眼眸,看向我那依然打着石膏的左腿,虽然没有言语,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担心和内疚。
“没关系的,一点儿也不痛呢,展大哥说再过半个月就可以拆下石膏了。”我大大咧咧的挥挥手笑道:“而且,我正好有借口向单位请病假,可以安心的和你呆在一起呢。”
“小鱼儿,她……”他柔弱无力的说道,可实在因为体力不支,后面的话却无法说出来。
心里一痛,神色上却努力做到不动声色,“算了,她只是小孩子了,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和她计较,其实,真正说起来,我可要感谢她呢,不然,我现在怎么可以有大把的时间陪着你呢?”
我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转移开这个容易让他激动的话题,于是干脆告诉他一些关于欧董的状况,毕竟那也是好消息呢,希望他听后情绪上会平复下来吧!
所幸的是,大概正如他所说,依照他目前的体力,是没有力气去激动的,我刚刚说完欧董的状况,他一边微微点头,一边再次安睡过去,只是,他脸上的神色已然平和、轻松下来。
第二天他虽然依旧虚弱无力,精神状况不是很好,总是睡睡醒醒,但据那些机器的测定,他的情况依然安稳良好,于是,第三天就依照之前卡伦博士的话转到了普通病房。
原本以为,他的病房会安排在欧董的旁边,这样一来,既有利于欧家人就近照顾,也有利于宽慰同处于病中的父子两人的心。
可是,偏偏他的病房反而被安排在另一栋住院楼,虽然依旧是vip病房,但条件就不可同日而语。
“护士小姐,为什么要搬来这里,A楼难道没有vip病房了吗?”我悄悄的向护士打探。
护士微笑着说出答案,“不是,本来已经安排好在A楼,可是病人却要求搬到这里来。”说罢,人家飘然而去,独留下我愕然呆立。
“蜜儿!”猛然听到他在唤我,我赶忙停止呆愣,快步回到病床边”。
他微笑的凝视着我,大约是心情好的缘故,他恢复的状况一直不错,昨天说话依然费尽,经过一天修整后,今天的精神面貌就不可同日而语了,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精神已然正在恢复,那眼眸中闪烁出一抹慧黠光芒,“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啊?”
看着周围略微陈旧的设施,还有空中飘来的一丝淡淡的霉味,我不禁皱了皱眉头,诚实作答道:“不喜欢,这里环境实在太差了,欧哥哥你为什么执意选择这里啊?A楼不是比这好多了吗?住在环境好点的地方,身体也能更快的恢复嘛,不是吗?”
“我以为较环境而言,病人心情好坏的影响应该更大呢。”他兀自悠然的笑道,目光投向窗外的绿树、飞鸟、蓝天、还有白云,一抹祥和、安宁之色闪烁眸中。
我无力的垂下头,轻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好吧,只要欧哥哥你心情好,高兴住哪儿,我就陪着你住哪儿!”
“其实,我选择这里,还有一个原因,短期之内不想看到姐姐,为了避开她,才故意搬来这里的。”沉默半晌,他忽然悠悠的说出一个令我震惊无比的原因来。
“为什么不想看到欧姐姐?”我失口问道:“是因为我吗?是因为那天在加护病房?”
他的目光依然看向窗外,并没有急着回答我,柔声说道:“你看那些鸟儿,寒冬将近,它们怎么还不飞向南边呢?”
“可能,它们自认为可以度过寒冬呢?”我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有些事情,不是有信心就能成功的呢。”他语带双管关的叹道,我安静的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因为我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一定是能够给予我答案的!
“姐姐,她想要夺走继承权,所以才将爸爸气得病情加重的!”他微皱着眉头,话题转而又回到了欧淡如身上。
“一直以来,因为我身体不好的缘故,我一直努力劝说爸爸将继承权交给姐姐,可是,他始终不同意,姐姐也一样,她一直尽心尽力的帮助爸爸打理集团,却从没有提过任何要求。”他忽然停顿下来,转而柔声向我说道:“蜜儿,我有些渴了,你可以给我倒杯水吗?”
“哦,好。”水端来后,我这才突然想起他至今仍处于禁水禁食阶段,赶忙找来棉签蘸上水,轻轻的拭在他那已经干裂的嘴唇上。
“再这样下去,我的牙齿、胃部应该都要退化了呢!”他抿了抿已经润泽的嘴唇,半开着玩笑说道。
心里一酸,我垂下眼眸,感到黯然神伤,顿时说不出话来。他一向隐忍强韧,这番话虽然是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出的,但其中所受的煎熬却是显而易见的!
见我没有言语,他也没有再沉迷于器官退化的话题中,转而轻叹了口气,继续刚才的话语,“记得有一次因为病来得太过狠急,我恳求爸爸更改继承人,那时姐姐得知后,她依然是严词拒绝。”
我心里一阵狂跳,吃惊的问道:“是哪次?”
他眼里一阵迷惘,随即笑着说道:“那时我们还不相识呢,我即使记得是哪次,你也未必了解当时的状况呢。”
“是不是,”我轻咬着嘴唇,迟疑片刻,依然问道:“是不是,和刘辰有关的那次呢?”
“刘辰?”他眉头一皱,随即发出低低的咳嗽,越咳越烈,最后竟然俯下身子,捂住胸口无力的靠向床边。
我大吃一惊,推着轮椅靠近他,“心脏不舒服吗?我,我去叫医生来!”
他猛然伸出手,紧紧的抓住我,虽然依旧俯下身子,但咳嗽声已经停止,只听他一字一句的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欧哥哥,你没事了?胸口,胸口还疼不疼,不用叫医生来吗?”我惶恐不安的连声问道,深知因为自己的大意和愚蠢,几乎要惹出大祸来。
他抬起头来,双眸通红,脸上却苍白如雪,“关于刘辰,你到底知道什么?”
“对不起,欧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手足无措的说道,几乎不敢看向他那深邃晶亮的双眸。
懊恼半天,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收场,只能选择说出实情来,低下头去,歉疚的说道:“其实,是我让展大哥告诉我的,你千万别,别生气……”
漆亮的眼珠缓缓转动,沉吟半晌,他突然转而露出温暖的笑容来,淡淡的说道:“他也不会胡说,说的应该也是实情,原本,我还想着寻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现在倒也省事了。”
他的情绪突然平复下来,令惴惴不安的我瞬间沉入迷惘的状态,他垂下眼眸,微微撑起身子,一不小心扯到刀口,痛得立时皱起了眉头。
我吓得赶忙上前扶住他,急声劝阻他道:“你别动啊,伤口要裂开了就麻烦了!”
“没关系,总是保持同样的姿势躺着,身上都感觉酸痛无比呢。”他调整好姿势,微笑着抱怨道。
我心疼的伸出手,轻拭去他额头上的细汗,柔声安慰他道:“再过几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就不用天天躺床上。”
他眼波流转,上下打量着我,不一时竟笑出声来,“据展凡说,即使出院,好长一段时间我必须在轮椅上度日呢,你说到时我们一人一架轮椅,家里该有多热闹啊!”
“为什么出院了还要坐轮椅啊?难道手术还会影响到腿部功能?”我惊诧的问道。
他抿嘴一笑,悠悠说道:“那倒不会,他只是这么建议,说是在轮椅上修养有利于减轻心脏负担,没办法,他现在是我的私人医生,不听他的话可是会死得很惨的,上次的消毒药水事件你也见识过他的狠辣手段了。”
原本是一个让人郁闷伤心的消息,自他口中说出却带有调侃、撒娇的意味,心情沉重的我竟也被逗乐,逐渐的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