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洺峰顶，若水在荡云尸身边停步，望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庞，自言自语道：“兄长，不论你是否记得前尘往事，都是我在这仙界的亲人。想到凶手逍遥法外，我便寝食难安，可惜要事在身。迟早，我都会抓到凶手。”
言罢，若水轻拍荡云尸身，目光所及，发觉他手臂明显浮肿、隐隐泛绿。再细看去，若水才注意到荡云的口鼻似有带血泡沫流出。
“兄长的尸身似要腐烂，难不成灵物不足？”若水展臂催动仙力，将更多的花草覆在荡云周遭，伫立良久，才驾云向北而去。
北海之中，有沧海岛，地方三千里，环岛之海皆为苍色故谓之沧海。岛上灵物遍布、几百余种，尽为神仙长生之物。沧海岛一隅，静谧山谷掩藏碧荫之中。
与谷口仙童见礼后，若水径直入谷。幽径曲折，蜿蜒向远，两旁高大石榴花树茂盛火红，花瓣兀自簌簌飘落，地上落红堆积如雪。
若水驻足，看向朴素无华的楼阁，牌匾上的字迹潇洒不羁，是为“知还斋”。若水微微犹豫，还是回首望望不远处一隅角落，一棵木令树孤独伫立，淡紫花朵在火红花海中分外鲜明，树下石桌上，一应茶器俱全。
若水敛神叹气，步入知还斋。斋中陈设极简，只余排排木制书架，古书齐整码放，一眼不见尽头，似乎就是万年无穷。
“这般卷帙浩瀚，我该从何入手，”若水无力道，随手翻看一旁书册，依然潇洒恣肆的字迹映入眼帘，淡淡亲切之感涌上心头。
若水怔怔看着那些字迹，不见所言、兀自出神，正在一些事情渐渐清晰起来之时，听得低沉声音传来：“若水姑娘也来了。”有时，若水觉得，重明的柔情只为凌水。
“重明仙将？”若水难掩意外，想想道，“难不成，重明仙将也是来翻找古书的？”
重明点头道：“玉凌军创于太古时期，我知之有限。白兄不愿过多言及，只让我来此取些书册。”
“为何？”若水不假思索道。重明缄默，向知还斋深处踱去。若水忙跟随，不时扫视身边架上书封，暗自惊异皆为无数大小战中的记述。
“若水姑娘该是初次踏入知还斋罢，”重明头也不回地问道。
若水道：“嗯。当年，榴香谷仍是木令谷时，白泽仙将居于此，仙家欲入谷难于上四面山，我又怎会进得知还斋。”
重明道：“白兄隐居，将木令谷交于我，切切叮嘱我尽数除去谷中木令树。我本反对，无奈他不肯让步丝毫，只得依言。幸好凌水提议换植石榴树，才有今日榴香谷。”言及于此，重明清冷声音又现浓情。
若水心中，一片歆羡苦涩悄然蔓延，如同恣肆盛放的血花。
“若我未记错，”重明忽然止步转身，看向若水道，“那时，偏偏若水姑娘提出异议。”
若水顿时停步，回忆道：“彼时，我刚刚闭关，听师姐言及此事。我不过是顾及，木令树为仙界自生自长、手植颇难的仙树，不比石榴树凡间便有。几十万年间，白泽仙将亲手栽下，一夕除去，总是遗憾可惜，不如留下一棵，聊作念想罢了。”
“便留下石桌旁那株木令树，”重明慨然道，“千前的木令花宴犹在眼前，却是时过境迁，一切皆非。”
若水踱至旁边木架道：“木令谷也因此更名为榴香谷，白泽仙将所下仙障亦交由重明仙将，如今，除却我们几位，也是无仙家可入。”
重明忽然停住，抬手拿起几本薄薄书册，向若水道：“这便是白兄对玉凌军的记述。”若水上前细看，“玉凌卫军”四字少了几分恣肆，反而有些许中规中矩。
重明信手翻看道：“初时，我不明，与忆境相比，白兄为何更喜以笔墨记忆战局；如今，似有了几分理解。忆境再真切，终归是那时那地的浮光掠影，其中喜怒哀乐不着半点，似是他人故事，留得下微小细节，却难存一丝心念。终是笔墨更为深切。”
“可是，”若水目光不离书册道，“纵然如此，笔墨千变，随心所欲更改涂抹，其间真假难辨，以至后来观者无从知晓当年真切。譬如，我凡间师父聂政刺杀之事，有人说是侠累，有人说是韩王。”
重明有有些吃惊大：“你曾罢拜聂政为师？难怪若水姑娘的《广陵散》弹得那般好。”
若水听到《广陵散》，瞬间失神。那日的木令花宴上，她抚琴，他舞剑，她与他偶然相视。也是那一眼，她再也忘不掉他。
若水回神道：“对了，我还有事请教重明仙将。今日，我发觉荡云尸身隐泛绿色、口中流血。按理说来，仙家死后，尸身应是不会腐烂的。”
重明眼中掠过一丝犹疑，道：“这听起来甚是不同寻常。我也不知。我回去问问白兄罢，他许是知晓。”
“这……”若水想想道，“也好。”重明点点头，合上手中书册，便要离开。
若水忙道：“还请重明仙将书册凝成仙力带离，不知可否？”最后几个字，若水声音渐低，夹杂几分恳求。
重明看看手中书册，又看看若水，问道：“白兄要我来取书册，我却只给他一团仙力，该如何交代？”
“白泽仙将不会为此等小事为难重明仙将罢，知还斋书册浩瀚，虽是一家之言，终归还是几十万年的点滴累积，若缺一点半点，也是甚为可惜。”若水一口气说完。
略略沉吟，重明道：“也好，白兄一笔一画书写自是不易，我与他言说是若水姑娘提议，想必他不会恼怒。”说着，将手中书册递与若水，眼中似有玩味。
若水见重明答应，不禁松了一口气。重明两掌轻托，催动仙力，一道墨色从书中飘袅而出，缠绵缭绕，渐成小巧光团，漂浮半空。
重明将墨色光团轻放入衣袖道：“若水姑娘仔细查找罢，我且先寻白兄了。”
“等等，”若水定定神道：“重明仙将可知，有关太古大战的书册置于何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