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府。
闲散王爷吴企昙今天明显有点不对劲,虽然闲散依旧,但眉间遮不住的不淡定暴露了他的心事。
昨天,气冲冲闹完事的伊家兄妹前脚刚走,出门办事的老管家陆叔后脚回来了,在院中与浑身燃烧熊熊怒火的伊家二人擦肩而过。
“这伊二公子马上就要进宫当差的人了,怎么还是一副火烧火燎的暴脾气。”虽事不关己,但是陆叔从小看着伊隐长大,很是疼爱这个直来直去的小子。
企昙先是不在意轻哼一声,随后他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某个重点。
“陆叔,你刚刚说伊隐进宫当差……?”
“对啊,老爷你不知道吗?”陆叔倒是很惊讶,自家王爷与伊家二公子一向交好,竟会不知道这个天大的消息。
“……没听说。”企昙喝了一口冷茶,“那小子进宫做什么……侍卫?”
陆叔乐呵呵的摇头,“老爷你可小看二公子了。”
“那……御前侍卫?”
“呵呵,二公子这次可是皇上钦点的伴读郎。”
“……”不得不说,二王爷被此消息震撼到了。他一直深深的记得伊隐恶狠狠的说“老子跟天下所有的书都有仇”的样子,这与书本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小子要去当伴读?
“陆叔,你说我是该替他高兴还是替他难过呢?”
“一半一半,忧喜参半。”陆叔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不过这样一来,二公子以后的仕途会顺畅不少啊。”陆叔感叹道。
“你说皇上是怎么想的,伊隐怎么看也是个正宗的傻小子吧?他怎么可能担任辅佐太子的重任呢?”企昙十分不敢苟同皇上的决定,“难道真的是最近太过操劳?”
“呵呵。”陆叔笑道,“老爷觉得那位小太子需要别人帮他甚至是教他读书明理吗?”
脑海中浮现那位小小年纪却有着及其犀利眼神的小太子,企昙摇头。
“或许,皇上需要的正是二公子的简单直率吧。”路叔说话永远是点到即止。
这孩子戾气太重——四叔曾经这样评价过自己最小的小侄子。末了他又加了一句,这不是件好事。
“我似乎有点知道皇上为什么选伊隐了……”
陆叔笑着应了声,之后就忙自己的去了。
然后企昙纠结了,作为多年损友,他很想嘲笑一番伊隐之后再给他办个隆重的宴席表示庆贺。但是他们已经闹翻了啊,在这种情况下什么都是空想。所以,要不要先向伊隐道个歉呢……可是本王没做错什么吧,而且也抹不开脸啊;那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让伊隐赴任去……但这不是不是我的风格啊……
就这样,企昙苦恼着苦恼着……
他今儿个一大早就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在大堂里来回的走来走去,苦苦思索也理想出个头绪来。
“对了!”他脑中灵光一闪,“阿隐肯定会主动来和解的呀!”
没错,伊隐的最大优点就是从不记仇记恨。发生激烈口角的第二天,他就会扬着闪死人的笑脸屁颠屁颠地跑来王府,“企昙,出去玩啊!”养尊处优的二王爷立马顺杆就下,两人又成了无话不谈无恶不作的知心好伙伴。
企昙吃准了伊隐定会主动求和,整个人马上容光焕发起来。把扇子从桌上捞起来风流倜傥的摇着,“小张,替我在醉春楼订一桌好菜!”
让仆人上了壶碧螺春细细的品着,二王爷坐等好友前来求和,神态那叫一个悠然自得。
这边的人在等着,那边的人果然兴冲冲地准备杀过来。
“走!”伊隐一把扯起还在收拾的妹妹,“我们这就杀去王府!直捣黄龙!”
千伶边走边把衣服上的褶皱抹平,“这个成语用的不对。”
伊隐看向梦歌,后者点头。
“好吧。”伊隐承认错误,“但是成语这玩意儿无非就是图个气势唬人的嘛,不用这么较真!”
“……”原来你用成语都是为了唬人的吗?!千伶默默的拍掉哥哥的爪子,和他保持一米的距离。
三人一路打打闹闹很快就到了二王府,伊隐一马当先,“跟你们家主子通传去!”。
千伶本来估摸着伊隐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心理负担,现在看他这一脸兴奋样,自己反而觉得很无力。
企昙等了好一会儿终于把他们给盼来了,心里都笑开花儿了,面上还是一副冷淡的表情。
“企昙,昨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啊,是兄弟我说话太冲了。”伊隐开门见山道。
“哎,”二王爷一脸的无可奈何,“你自己知道就好,本王向来豁达自然不会与你一般计较。”
伊隐傻笑,“那就好那就好。”
千伶冷眼看着这一对哥俩好,梦歌附在她耳边笑道,“真是王八配绿豆!”
企昙注意到女孩子这边的小动作,面上不禁有些发红。他知道自己这点小心思糊弄糊弄伊隐没话说,但是对付千伶就太小儿科了。好在千伶也没揭穿,只是笑了笑。
“听说你今天要去宫中赴任,我特意在醉春楼订了桌好菜。”
“真是——,连你也知道这个消息了?我本来还想低调一点的。”伊隐作懊恼状。
千伶在心里冷哼:装吧。
这边二人谈的热络,千伶虽不愿坏了气氛,但有些事却是一定要问清楚的。
她咳了声引起二人注意力,“那个宁为玉,企昙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伊隐闻言收了笑,也是一脸紧张的看着企昙。
“这个……”企昙摇着扇子,眼神飘移。
千伶不耐,伊隐则是着急。
扇子一收,企昙喝了口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过的话都是作数的。”
千伶脸色马上沉下来,伊隐也不太高兴。
“放宽心。”企昙慢条斯理的说,“直到你们同意,否则我不会娶她。”
企昙突然的大让步反而让伊隐有点不好意思,“成亲与否那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斟酌就好了……”
千伶则对这个回复很满意,她颇有点幸灾乐祸,“这样的话,你肯定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不会的,”企昙笑道,“虽然现在很抵触,但是你们在将来的某一天,绝对会同意甚至是赞成为玉成为王府的女主人。”
“哦?”千伶挑眉,“那一天肯定相当远。”
企昙看着她,“相信我,那一天其实很近。他的眼睛里是一贯的从容自信和王族与生俱来的说服力。
三秒后,千伶移开视线,“天知道你哪来的自负……”
企昙微笑不语。
伊隐一向看不惯别人说点话藏头露尾,故打断他二人并提议出发去兰家。千伶与企昙自然同意。
兰府
兰家祖先秉承低调奢华的原则,将富丽堂皇的宅子建在近郊的一块风水宝地上。
此处人烟稀少风景优美,真可谓作奸犯科的好地方——玉宣期曾这样评价道。
千伶与伊隐不常来兰府,梦歌就更别说了。他们三人很有乡巴佬进城的感觉,打从正门进来后就一直东张西望,看到什么都新鲜。
昂首走在最前面的企昙回头道,“每次来兰府都嫌他们缴纳的税金太少了。”
领路的仆人苦笑,“二王爷这是说哪儿的话,昨天大老爷还跟我们说最近钱财短缺,朝廷要是再加税我们可领不到工钱了。”
“你们的大老爷钱多的去了,可别被他给骗了。”
仆人继续苦笑。
行至春水亭,仆人冲里面指了指,“喏,大老爷和七爷正在下棋呢。”
企昙点头,仆人便恭恭敬敬的告退了。
企昙随意拣了个石凳坐下,悠哉的等着。伊家三人蹑手蹑脚的走到亭子深处,偷偷的站在一旁看两方对峙。
他们三人中只有千伶真正的懂棋,故梦歌悄悄问她,“小姐你看谁会赢?”
千伶皱眉,这局杀气太重,双方不顾长远只为拼个你死我活,实在是不像兰家人一贯温文儒雅的作风……
“小姐?”梦歌打断千伶的沉思,“到底谁会赢啊?”
千伶摇头,“两败俱伤吧。”
兰清突然抬眼,眼睛里的煞气未敛,这儒雅的男子此时平添了几分戾气——当然,这可能才是他兰家当家的本性。
“啪——”兰清扔下一枚黑子。
一旁的伊隐拍手叫好,“赢了!兰大哥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兰七笑道,“我果然还是比不上大哥。”
兰清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最小的弟弟,那眼神有点危险。突然,他笑了,一瞬间那个温润如玉的偏偏公子又回来了。
“你们几个小辈好生玩着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转身离开。
不知为何,在场的伊家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伊隐抹了把汗,“兰大哥还是老样子啊。”
“总有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千伶拍了拍胸口,“折寿十年啊折寿十年……”
梦歌点头,若有所思,“……虽然说兰当家在笑,可又觉得他其实根本没有笑呢……”
“简直和某个人一模一样……”千伶幽幽的说道。
三双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满面笑容的兰七,后者笑容不变,“我可是发自内心的在笑哦。”
……
“……好了好了,快走吧,企昙还在外面等我们呢。”伊隐搂过兰七的肩膀,边走边说,“你小子这次被关了很久啊,所以说以后你就少做点惹你哥生气的事嘛。”
“是啊兰七哥,”千伶插嘴,“连宫里的宴会也没去呢。”
“去了看你出丑吗?”伊隐嘲笑她。
“哈?丢人现眼的是你好不好?”
“小爷我可是凭借那次的优秀表现才被圣上钦点为太子伴读,丢人现眼——你是在说你自己吧。”
千伶想说皇上那是瞎了龙眼,却因着这话有点大逆不道的意思不好说出来,只好气鼓鼓的嘟着嘴生气。
伊隐愈发得意,刚想乘胜追击。
“太子伴读?阿隐你当上了太子伴读?”兰七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所以很是惊讶。
“是啊,你不知道吗?”
“你不看看兰七哥被关了几天,这种可有可无的消息怎么可能传到他这里。”千伶一脸鄙视。
“什么叫可有可无?你今天可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眼看两人就要开战,企昙慢条斯理的声音横插在熊熊战火的二人之间,“在人家的地盘上你们还敢动手?弄坏了这兰府的花花草草,把你们两个都卖了也赔不起。”
“哼!”两人冷哼,勉强息战。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兰七问道。
“醉梦楼,我订了一桌好菜,好好聚聚,以后这机会恐怕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