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的队伍磕磕绊绊的走了半个多月,终于快到了两国交界处。
地面凹凸不平,千伶和梦歌很木然的随着轿子上下左右有节奏的摇晃。千伶打了个哈欠,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梦歌推醒了她,原来已经到了。
千伶这一路已经对自己的个人形象毫不在意了,她顶着一头乱发和三天没洗的脸准备下轿,全然不顾前来迎接的寒吾人会怎么想。但在迈出脚之前,她良心发现,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眼屎。梦歌嘴角抽搐,没有说什么,因为她自己也比千伶好不到哪儿去。
于是这灰头土脸的主仆二人已极其惊人的形象下了车,对面的寒吾大臣们都吓坏了。心里活动也瞬间丰富起来,我家闺女儿比这个……好多了,怎么七王爷就看不上我家的呢?
千伶开口说法,却发现嗓子无比干涩,于是她很用力的咳了两声。
寒吾大臣们的心里又活动了,长得那么……也就算了,还是个痨鬼吗?我家闺女……
清完嗓子之后的千伶言简意赅的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各位大人,辛苦了。”
第二句,“各位大人,明天见。”
然后就和梦歌一起奔向了驿站——的大床。
大臣甲:我活了五十年都没见过这样的姑娘!
大臣乙:我们七王爷的命苦啊……!
第二日晚上,千伶春风满面的出席了寒吾大臣为她准备的晚宴。有“简洁大方低调奢华”的华服加持,她显得格外的自信。
寒吾的大臣们再次受到了惊吓,心里微微有些宽心,哎,打扮打扮总算是个小美女嘛,配我们七王爷倒也还凑活着。
席间,千伶表现的各种大方得体无可挑剔,放佛昨天那个蓬头垢面毫无礼数的是另外一个人。
“度大人,”千伶问道,“从这里到寒吾首府还需要多长时间呢?”
白胡子的度大人好脾气的哈哈笑了两声,从眼前的食物聊到大陆的格局,最后表示他也不太清楚。
千伶只好再问临近的另外一位大人,那位大人吃的满嘴是油,很爽快的说是三天。
席中马上有人反对,说是四天。
然后,宴会就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三天的大人和四天的大人越吵越激烈,最终居然撸起袖子动起了手来。
千伶随着大潮退到一边,将厅中宽阔的地方留给两位大人大展身手。
“呵呵呵,”度大人笑眯眯,“又打起来了。”
千伶琢磨着看来这两位是死对头了,又看了看战局,觉得这二位打架实在没什么趣味性和观赏性,便很无聊的离开了。其他的人也觉得怪无聊,便一人捧着点食物各自散去了。
打得热火朝天的二位发现列位看官都走了,便心想着今天放着小子一马,也各自拍拍裤脚衣袖,气哼哼的回去了。
驿站的大床上,千伶和梦歌并排躺着,同时深吸一口气。
“小姐,我这几天觉得好心累啊。”
“我也是,我没想到和亲是这么累人的事情。”千伶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寒吾的这些大人们可真是太烦人了,没一个着调的。”
梦歌深有感触,“也许派来的都是些吃干饭的,真正干事的都在朝堂上下不来呢。”
“也是,估计寒吾也不会派什么重要的人物来接待我们这些小人物……”
沉默三分钟,千伶“腾”一声从床上翻起,“不对啊,我现在可不是小人物了,我可是堂堂寒吾七王爷的未婚妻啊!”
然后顺便摆了个双手插腰的姿势。摆了几分钟之后,千伶累了,同时她发现梦歌不知道在何时已经睡着了,所以她揉揉腰,委顿的躺下。
时间一天天的推移,和亲车队离寒吾都城越来越近,即使随从不说,千伶和梦歌从窗外那越来越苍茫的景色中也知道自己里家乡越来越远。
行进第四十八天,千伶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寒吾都城。街道两旁挤着很多百姓,伸长了脖子想目睹未来七王妃的风采。千伶微微掀开窗帘,便受惊似的放下手。
她咋舌,“虽然受到了大家的重视,但是感觉压力倍增。”
梦歌闻言挑帘,满眼都是兴奋的焦急的脸,也有点受不了。
“看来七王爷在寒吾地位真的不低。”梦歌说到。
千伶以一个舒服的姿势仰卧,老神在在,“是啊,这时才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嫁了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梦歌歪头,想了半天没说什么话。
半个时辰之后,千伶的轿子稳稳停在了七王府之前。
“这好像不太合规矩,”梦歌和前来迎接的人商量,“毕竟我们小姐还未真正入门,就这么住进未来夫家不太好。”
迎接的人是个极瘦的青年男子,他哼笑一声,“规矩?苍也岚的规矩还是寒吾的规矩?”
梦歌皱眉,男子的敌意与轻视如此明显,但她不想第一天就和这里的人发生冲突,所以就拂袖而去。她把这一番话原封不动的讲给千伶,千伶没说什么下了车。
经过男子身边时,她眯起眼睛看了很久,然后轻笑,“我记住你的脸了,来日你会为你的轻狂与愚蠢付出代价。”
男子不为所动,他并不惧怕这个无依无靠的和亲公主。这里是寒吾,这里是他的地盘。
千伶一行人住进七王府,忙碌了一下午终于安静下来。她们感受到了七王府下人们的敌意,有点委屈也有点生气。万俟谷在这一天内并没有出现,梦歌气不过的问一个小丫头他们的主子在哪儿,小丫头冷淡的摇头说不知道。梦歌不甘心的又连续问了几个下人,回答都是千篇一律的不知道。
千伶叫她别问了,因为这群下人摆明了不会说实话。梦歌很生气,盘腿坐在地毯上一言不发。——寒吾人的日常生活中没有椅子凳子等物品,他们习惯席地而坐。
“我们是来和亲的,又不是来受气的!这个万俟谷是摆明了要让这些下人要我们难看吗!”梦歌揪着毛毯上柔软的绒毛以泄心头之气,然而这毛毯太过坚实,她竟未揪下一丝一缕。
千伶坐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头,“淡定淡定,我们不会总这样。刚开始总是有点难。”
梦歌低头不说话,她有点失落。一方面是因为冷淡的待遇,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千伶。伊家失势之后,她一天天的感受到了千伶的变化——更稳重更成熟,这在大多数人眼中都是好事,但梦歌不那么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情,这是上天赋予的区别于旁人的东西。然而这些东西总是会被外物改变,千伶正在渐渐的抛弃那些与生俱来的热情与天真,向着无聊虚伪的成人靠拢。——梦歌是这么认为的。
她想着伊家的变故和现在的孤立无援的处境,眼泪就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
千伶看到了,但是她没说出来。梦歌哭了,其实她也想哭。她知道异乡绝不会如在苍也岚那般温暖舒适,但是她不知道自己会遭受如此冷落。
大约过了一刻钟,梦歌恢复了精神。主仆二人洗洗漱漱准备睡觉,明天还有很多在等着她们,她们必须养精蓄锐去打这一场无硝烟的战争。这是来寒吾的第一战,这一战输了,她们以后可能就无翻身之地了。
异乡的第一夜,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