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茉迷迷糊糊又一次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此时她蜷缩成一团正趴在尚且叠了一半儿的被子上，表情尚在神游太虚半梦半醒，可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的努力睁开来，双手也不由自主的撑着被子爬起来，再一次装模作样地叠被子。
陆一民担着水桶走进了屋子。
“爸爸，外面挺冷吧？”陆羽茉狗腿得看着父亲笑起来，叠被子的速度下意识地加快。
陆一民抿着嘴，他的女儿啊，他还能不知道她？天很冷，他的心里是暖的。看着女儿甜甜的笑着看着他，就像小时候她想从自己手里拿走心爱的糖果那般可爱的模样——小心的、撒娇的讨好。
陆一民想笑，可故意板着脸；“这被子叠的时间可真够长的，啧，干脆别叠了，继续睡吧。”
陆羽茉知道这是爸爸纵容的最大限度了。事不过三，之前爸爸已经叫了她两次，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半钟头。
“好了好了我收拾好了，爸爸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做！”陆羽茉连声应着要下床。
陆一民看见女儿光着脚就下来了，呵斥道：“穿上袜子！”天气冷得不一般，他皱了眉，“个女孩子怎么总是毛毛躁躁的。”
陆羽茉笑嘻嘻，她听话的找来自己的袜子套上。她虽然性子急，可除了父亲，外人没有一个会这么说她。
“爸，想吃什么？”
“脸洗了？”
陆羽茉瘪瘪嘴，找来洗脸盆。水缸里冻了薄薄的冰，她转而去舀桶里的。
“少掺点冷水。”
“哦。”陆羽茉象征性地倒出去一些，其实她更喜欢水凉一些。
在她洗脸的空当，陆一民找来几个馒头，切开，把锅加热，一片一片放了进去。
“咦，爸，我给你做面……”
陆一民手里没停：“天冷，随便吃点儿。”
陆羽茉知道自己不用多说什么，她笑了笑，看着爸爸蹲在了凳子上，她扑过去“啾”一口亲在了爸爸脸上。
“去去去，口水糊我一脸!”陆一民假装嫌弃地搓着脸。
陆羽茉准备去洗个白萝卜作菜，她蹦蹦跳跳，边走边笑。
“都多大了，走路能不能有点女孩子样!”陆一民看着女儿的身影眼里都是笑意。
“爸爸你的胡子该刮刮啦，扎得我脸疼!”陆羽茉撒娇地喊了这么一句，声音清亮，让人听来莫名的舒服。
陆一民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抬手摸了摸脸，看来胡子真的该刮一刮了。
陆羽茉一出屋子就被一股冷风吹得缩脖子，想到这么冷的天——
父亲真的老了，虽然才四十六岁，可他的身体，甚至面容，跟同年的人远远不及。
陆羽茉的眼眶红了红，她定了定心神，心里默念了一句什么，抬腿跨进屋里。
“爸，”陆羽茉一边切着萝卜丝一边问，“你买那一箱中老年奶干什么？”她知道当然父亲不会是买来自己喝，而家里这些天没来过亲戚。
“祁家的老人病倒了，我得去看看。”陆一民这么说道。
陆羽茉凝眉低想，随即了然。
“挺严重吧？”
“嗯。”陆一民沉吟，“老人病这么重，你祁叔叔这时候也不回来——”
“爸——”陆羽茉本来想说祁辰回来的事，最后停了停，改了口，“我能去吗？”
陆一民想了想，跟女儿说：“也好。”陆一民回忆着，“小时候你祁奶奶给过你一个馒头，你拿回来一直舍不得吃，上面有个红点儿······”
“我记得。”陆羽茉鼻子酸酸的，那么好的人——
“那收拾收拾，完了之后你直接去学校。”
“好。”
陆一民拍了拍女儿的头，安慰她。他的女儿，拥有一颗柔软善良的心。
天依旧没有放晴，阴沉着，只是不再飘雪，可风却更劲。
······
父女俩被迎进了屋。床上的老妇人睡熟了，发出粗重的呼吸声。年迈的老爷爷低声道谢，和陆一民聊起了天。
陆羽茉站在床边看着病重的老人，眼里溢满了泪花。奶奶那个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她知道老人的时日无多了。那个时候她从来没有为奶奶做过什么······想到这里，她抬起手拨了拨老奶奶眼皮上的花白头发。
“爷爷——”
来人看到屋子里的生面孔，脸上的表情顿了顿。
“小辰，这是你陆叔叔，你爸爸的好友。”祁爷爷给孙子介绍。
祁辰最后看到了站在床边的人，对着陆一民道了声：“陆叔叔好。”
“这是——”陆一民眼睛一亮，“小辰!”
祁辰颔首，声音小了下来。
“你小子长这么高了，长得真俊!”陆一民赞赏地看着他，随即问到，“你爸妈……”
“他们还没赶回来，应该快了——”祁老应声。
祁辰低下头拧紧了眉，手下意识地紧握。
陆一民看了看爷孙两人，没再多问。
陆羽茉跟着祁辰进了别屋，她的手自始至终都哆嗦着。
“冷了？”祁辰发现了，领她走到火炉旁，“烤烤吧。”
“谢谢。”陆羽茉低着头不敢去看他。这一刻弥足珍贵，她等了太久，疑心这是梦。每次见到他，明明那么迫切地想说些什么，可却笨的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是他想听的吗？他会觉得我烦吗？她紧张，陆羽茉心里苦笑。
过了许久，到陆羽茉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听见他沉沉的声音。
“谢谢。”祁辰看着她。
陆羽茉一惊，抬起头。
“谢谢你，还有叔叔，来看奶奶。”
陆羽茉无措，她感觉到他的难过：“我是应该的······不客气······你······”她想说别难过，可这话太轻薄，似乎没有任何功效。
祁辰叹息，看着她，扯了扯嘴角：“嗯。”
······
约莫过了将近一个小时，陆一民起身告辞。
“小辰，你和羽茉一起去学校吧。”祁老喊了声孙子。
“嗯。”
陆羽茉捏了捏手里握着的棉手套。
“天气很冷的，你该多穿点儿。”陆羽茉看着祁辰单薄的风衣，不禁开口。
祁辰一顿，回答她：“放学之后就回来了，我没带什么衣服。”似乎觉得他的话没什么温度，他又继续说，“这天还真冷，下次回来得穿棉衣了。”
“我都穿两件棉衣的！”听到他说“回来”，陆羽茉心里一热。
祁辰笑了，看着她的红外衣：“嗯，好像是。”
他们一起走在覆着薄冰的柏油路上，偶尔交谈，大多时候祁辰都很沉默。即使这样陆羽茉也很欢喜，她总觉得走这条路的时间变少了。她听着两人“蹭蹭”的脚步声，傻傻的就觉得自己想唱歌。
他们正好赶上中午最后一趟公交，十字路口人头攒动，陆羽茉呼出一口气。
“会很挤。”她看着祁辰说。
“没事，也就半个小时就能到。”祁辰表现得坦然。
上车的时候，祁辰站在陆羽茉后面，她被挤得东趔西歪，站在车门口双脚无处安放，祁辰扶正她的肩膀替她使力，她跨了上去，祁辰紧跟上。
车里的人几乎脚挨着脚，狭小的空间因为窗户紧闭的原因混杂着各种味道，简直有些糟糕。
祁辰英挺的眉微不可闻的皱了一下，抿着唇把还在往进里面挤的陆羽茉拉了回来。
“站稳了，扶好。”
陆羽茉双手抓住了面前的竖杆，祁辰就站在她身侧，无形之中替她隔开了人群。他单手拉着拉环，另一只手放进风衣口袋。高瘦的他在人群中有种别样的气质，仿佛不应该属于这逼仄的空间。他依旧面无表情，侧脸坚毅深刻的轮廓看上去有些冷，但陆羽茉觉得很酷。
他笑起来像雨后清寂的风，陆羽茉这么想。
她学着他看窗外，偶尔玻璃上映出他的脸，陆羽茉心满意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