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君冷眼看着这一切。
沈归雁不知道，在她老人家这双见惯了世态冷暖的眼中，眼前这一切的真相是怎样的。但是沈璐瑶的咄咄逼人和那刚搜出来的藏红花，也不能视而不见。
“雁儿，你说说，这东西怎么会在你屋里？”
“不是我的。”
沈归雁只能如此说，可是解释不出来为什么她的屋里会藏有藏红花，就连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否认太过于苍白无力。
高太君没有强烈斥责的意思，沈归雁抵死不认。
沈璐瑶急了。
这显然没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沈归雁！”她急起来的时候，连姐姐也不叫了，在丫头们的搀扶下，虚弱得不堪一击，可她的声音却依然尖锐洪亮。
“你还想要狡辩吗？不是你还有谁？难不成还是我自己将藏红花藏在你屋里，也是我自己喝下那碗汤，让自己一辈子也生不出孩子来吗？”
“……”
“你不念及我们姐妹之间的情分也就罢了，你却还……你狠毒至此！你以为害得我不能生孩子了，就能重新获得相公得宠爱吗？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怪不得相公不爱你！别以为你一再否认就没事了，等相公回来，让他来评评理……”
沈归雁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沈璐瑶的话在他的脑子里搅啊搅的。
那一口一句相公……
她忽然觉得疼。
抬手，她试图按揉几下太阳穴让自己振作一些，可还是感觉头越来越晕，她最终只能摆摆手道：“好……那就等他回来再来评理吧！”
她这口气，已经完全的自暴自弃。
不必再辩解什么了。
太累！
以前，在和高世邦的几个小妾斗智斗勇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身上时刻都充满战斗力，她只有去斗，才能在这个家拼得一席之地。
可，现在换作高御轩的女人，她忽然没力气了。
不管是赢是输，都没有意义。
罢了吧！
高太君看着她们姐妹两个之间的互动，犹记得当初沈归雁拍着桌子不准别的女人进梧桐院的场景，可那时候的气焰，如今已经被消磨得不见了踪影。
她人虽老了，心却不瞎。
沈璐瑶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不就是为了将她引过来主持公道的嘛！
现在证据就摆在眼前，沈归雁以一副完全消极的心态对抗，沈璐瑶却哭闹不休、唯恐天下不乱，她身为一家之主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然而，高太君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只见沈归雁抬手扶住额头，刚转了身，瘦弱的身形便跟着晃了几下，随后直接倒了下去。
“少夫人！”
顷刻间，屋里乱成一团。
高太君也跟着一怔，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瞬间就倒地晕倒了？
她有些着急，高声吩咐道：“都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她扶到床上躺着去，赶紧去把梁大夫请到梧桐院来。”
沈璐瑶还虚弱的蜷在地上。
刚才是打算撞门柱的，被拦下来之后，为了将楚楚可怜表现到极致，她一直歪在地上不肯起来。
本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现在却没人看到她了。
大家都顾虑着忽然晕过去的沈归雁，手忙脚乱。
“太君……”她还是不甘心，开口道，“太君你别被她骗了，她为了逃避罪责，根本就是装的，否则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
“你闭嘴！”
高太君一眼睨过来，即便是不开口，光是那凌厉的眼神都逼得沈璐瑶不敢再造次了，只能乖乖闭了嘴。
梁大夫很快赶来。
沈璐瑶也被丫头扶回她自己房里去了。
梁大夫在内室看诊，秋萤等人陪伴左右。
桂嬷嬷则陪着高太君在外等候，今天这一场……如果称得上是闹剧的话，最终以沈归雁的晕倒而告终。
“太君，你也别太担心了，少夫人可能就是太累了，还有梁大夫在呢，肯定不会有事儿的……”
桂嬷嬷一边安慰着，一边扶着高太君坐下来。
高太君坐下，抬手扶着额头，叹息道：“这都叫什么事儿？这个家啊！我看最近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太君，你就放宽心吧！以前不总是说等大少爷好了以后，你就什么事儿也不必操心了嘛！现在大少爷他好好的，老爷又还正值壮年，有他们父子俩管事儿，你就只管好好的颐养天年吧！”
“哎……”
高太君深深一叹。
在过去那几年，她最担忧的莫过于高御轩不能恢复正常。
现在好了，却发现忧心的事情反而越来越多。
“我倒是想颐养天年，可你也看到了，这个家现在乱成了什么样子？先是来了一个刘嫣弄得大家都措手不及，好不容易刘嫣走了，轩儿又一声不响的就娶了那个沈璐瑶，他是翅膀硬了，我想管也管不了。”
“哎，太君，你就由着他去吧！”
“不对……这事儿不对！阿桂啊！这太不对了……”
“什么不对？”
“你想想看，轩儿喜欢的人是刘嫣，当年甚至不惜为了刘嫣与他父亲闹僵，他现在怎么就那么平静的看着刘嫣嫁了尤锦笙？还有啊……这沈璐瑶也不对劲，按理说她虽是轩儿的小姨子，但两人从无交集，怎么说娶就娶进门来了？”
“……”
“我总觉得啊！他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
桂嬷嬷跟在高太君身边，虽然对高太君的心思是了如指掌，但看事情却不比高太君敏锐细腻。
她也不想别的，只管劝道：“太君，阿桂不懂这些……但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就算大少爷他真的有什么事情瞒着你，那也是看你年纪大了，不想让你担忧。大少爷做事儿是有分寸的……”
“别的我倒不担心，但是一碰上感情的问题，我看他是未必有分寸！”
“……”
“不行！我得想个法子。”
“太君，你这是想做什么？”
“这沈归雁和沈璐瑶姐妹两个，绝不可能同时留在梧桐院。这沈璐瑶进门一个月不到，可你看看今天这事儿就弄的乌烟瘴气的，这若是长此下去，可如何了得？”
桂嬷嬷试探着问道：“那依太君的意思……她们谁更适合大少爷？”
“沈璐瑶绝对不行，就她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留在轩儿身边迟早是个祸害，更何况她一个不能再生孩子的女人，怎么能做正室夫人？至于沈归雁……”
高太君停顿了半晌，又是深深一叹。
“我之前倒是一直看好她的，可她的个性又太偏激太狭隘。就拿轩儿要纳妾这事儿来说，哪有做妻子的动不动就拍桌子让丈夫下不来台的？她要么就是斩钉截铁的不准，要么就是如今这一副全然不闻不问的态度，这可怎么行？”
“太君，那依你看，今日之事……那藏红花可真是少夫人所为？”
“不可能！”
“……”
“沈归雁若还会因此去谋害轩儿身边的其他女人，就不会是这样死气沉沉的模样，这分明就是沈璐瑶在没事找事，但我想不明白的是……她即便是想要除掉沈归雁，也不会傻到真的服下藏红花。难道不是她？可除了她……”
“哎哟，太君，你快别烦心这个了。”
桂嬷嬷看到高太君蹙眉头痛的样子，赶紧的劝道：“等少夫人醒来，咱们好好问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高太君点点头。
沈归雁真正醒来，已经是两个多时辰之后的事儿了。
睁开眼，就感受到傍晚的夕阳从西边斜进来，给屋里的所有陈设镶嵌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头很沉。
浑身脱力。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的时候，才发现上前来扶她的人不是秋萤，而是高太君身边的桂嬷嬷。
抬眼望去，果然见高太君也坐在床边不远的地方。
背对着光，沈归雁看不清她的脸色。
“太君……”
“嗯，别起来了，你就在床上歇着吧！”
“我……”沈归雁抬手在脑门上轻捶了两下，昏迷前的情景开始慢慢的从脑海里闪过，她开口问道，“我，我怎么会……”
“知道你为什么忽然晕过去吗？”
“……”沈归雁摇摇头。
“你有了身孕。”
“！”
高太君说话的语调很平缓，仿佛是在述说着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此刻落在沈归雁的耳里，却如同晴天霹雳。
“这……”怎么可能？
她的手下意识的抚向自己的小腹，疑问已经到了嘴边，却没问出口。
怎么不可能呢？
她自从第一次小产之后，月事就开始有些混乱，有多久没来了？她很努力的去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的日期，应该是蛮久了……
她居然，又有了孩子？
她形容不出来此刻的感觉，喜悦？震惊？意外……或者，还是别的什么，她实在是不知道。
正想说些什么，高太君忽然站起身，朝着床边慢慢走过来。
与此同时，吩咐道：“阿桂，把药端过来给她。”
“诶。”桂嬷嬷一边应着，一边将放在床边的药碗端起来，沈归雁一偏头就闻到苦涩的中药味，直蹙眉。
“把药喝了。”
“这是……”
沈归雁觉得自己在喝药之前总要先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药，虽然很有可能是安胎药之类的，但也总要问上一问。
在她抬头的瞬间，高太君已经走近了。
沈归雁这才终于看到高太君的脸色比她想象的还要不好，说话的声音更是如寒冰清冽，她说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