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雁听了高御轩的话，久久不言。
这个过程，她已经能猜到个大概。
曾经的不理解，曾以为的永远不原谅，在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后，再也找不回当初那种歇斯底里的感觉了。
其实，他不过是在为整件事情做着最周全的安排。
有些变故，谁也始料未及。
假设当初她一直都留在高府不曾离开，与她的孩子也不曾分开，谁知道刘嫣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来，谁又能料到那局面会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事已至此，所有的假设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们能做的，就是面向未来。
沈归雁想起自己的孩子，其实在高府的时候她是经常见着的，只不过那时候孩子总是在沈璐瑶手里，而且只要想起那是高御轩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她就打从心眼里抵触，不曾拿正眼去看过。
还有，她甚至还抱过那孩子……
“那个时候，是你故意的吧？”
“？”
高御轩下意识的偏头望向她，眼中全是不解。
沈归雁解释道：“就是那次……你故意将孩子留在凉亭里，就是想要我去抱抱他，对不对？”
高御轩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却没有否认。
那时候，他知道她心中的痛苦，不仅因为他对她的背叛，更因为刚生下来的孩子还未见过一面就不见了。
而且，他已准备休了她，心里就想着在她离开高府之前，让她和孩子接触一下也好。
他并未回答。
沈归雁也不去追问。
想起那时的情形，只是会心一笑。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母子连心吧！
她不过就是听到了孩子在哭，哪怕她已经试图说服自己，那是高御轩的孩子与她何干，但最终还是折返回了亭子里面。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截止到目前为止唯一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到自己的孩子，隔了这么长时间，再重新回想的时候，依然能清晰的想起那粉嫩的小模样，还有将他抱在怀里时那柔软的触感。
她现在真的是恨不得马上插上了翅膀，马上飞回临安去。
高御轩捏着她的指尖，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半晌后，仿佛下定了决心，对她道：“很快……我会让我们，还有我们的丰儿，永远都在一起。”
像是承诺。
他望向她的时候，格外的郑重其事。
沈归雁心头一烫，不自在的移开眼去，小声的问道：“他还好吗？”
高御轩点点头，“你放心，他在府里，绝不会有任何闪失的，他才九个月大的时候就已经会叫爹爹了……”
他一边说着，脸上不由自主的染上一层笑意，末了又补充了一句，“长得像我！”
听这语气，隐隐的还有几分自豪。
沈归雁撇撇嘴，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是早就发现了，她唯一一次抱到那孩子的时候，就毫不怀疑那是高御轩亲生的，她只是没想到也是自己亲生的而已。
说起来，她真不是个称职的母亲。
孩子都快一岁了，她却从未参与过他的成长，他现在长成什么样了，他学走路了吗，他既然都会叫爹了，那会不会叫娘……
这所有的念头涌上来，她就更加迫不及待了。
她仰头望着高御轩，“我要见他！”
“嗯。”他爽快的答应。
只要她身上的同心蛊一解，就再也不必受到刘嫣的威胁，其余的事情也没啥大不了的，她要跟他回去的话，他求之不得。
可是，他不急不忙的模样，却引得沈归雁极度不满。
她揪住他胸前的衣襟，使劲的摇他，“我要很快就见到他，很快！马上！”
“这个……又不是完全取决于我。”
“那取决于谁？”
“上官朗。”
“……”沈归雁呆愣的望着他，这又和上官旭能扯上什么关系？
高御轩道：“上官旭若不肯放过你，我们现在只能躲在这深山里，连京城都出不了，什么时候才能回临安？再说了……我也不奢望上官旭会主动放过你，所以还不如将希望寄托在上官朗身上，他们两个水火不容，就看谁是最后的赢家了。”
“！”
沈归雁瞳孔猛地扩大，陡然一怔。
“你……”她惊得倒吸了口凉气，难以置信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上官朗会对付上官旭？”
“没错！”
“……”
“我记得你上次不是说过，我斗不过上官旭的吗？没错！他堂堂王爷，现如今正得皇上器重，他是君我是臣，我凭什么和他斗？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刀杀人了，我不过就是在他们中间加了一把火而已，就算没有我，他们兄弟俩也迟早要斗个你死我活。”
“可是……”
沈归雁忽然不知道自己还该说些什么。
她在高御轩身上看到了一股不肯服输的劲。
其实，她从未记得他不如上官旭，而是他们之间的地位悬殊是老早就已经注定了的，她只是想高御轩能认清这个事实，千万别以身犯险。
但，她没料到高御轩会想到借刀杀人。
上官朗对上官旭，结局就难以预料了。
高御轩能感觉得到她忽然仓皇无措，他索性捏住了她的下巴，使她左顾右盼的目光只能落在他的脸上。
“可是什么？你在担心他？”
他的俊眉微拧，语调轻柔，却咄咄逼人。
想到某种可能性，他的心里就燃起了一把妒火，轻易的就将他们刚才在谈论着孩子时那种和谐的氛围焚烧殆尽。
他知道，她还是爱他的。
她最爱是他！
否则，也不可能在与上官旭的新婚之夜从城楼上决然一跳，只为投入他的怀抱，但是他们毕竟分开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与她朝夕相对的人是上官旭，所以上官旭在她的心里，还是留下了痕迹对不对？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的心里就嫉妒得发狂。
那种疯狂，是足以让他想要将上官旭碎尸万段都不解恨的。
沈归雁能感觉得到他眼中那骇人的气息。
可是，她深吸了口气，却并未否认。
她只是下意识的躲避他的眼，语气有些沉重，“非要这样吗？”
其实，她不想这样！
就算上官朗和上官旭有朝一日总要分出个胜负的，成者为王败为寇，这是自古以来不变的定律。
但，她不愿意是因为她！
她对上官旭，已经够愧疚的了，不愿再往自己的身上再多加上一笔罪孽，她想各自退一步海阔天空，但高御轩却要置上官旭于死地。
他不容许她的躲避，非要逼她。
“对！我非要这样！上官旭敢抢我的女人，我就敢让他去死！这是我的底线，底线懂不懂？否则你以为还有什么退路，你和他成了亲，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你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只有他死了，你才能和他毫无瓜葛！”
“！”
他说的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砸下来的时候，沈归雁已经脸色发白，节节败退。
她甚少见过他如此暴戾的表情，如此狠绝的一面。
但是，他现在明白的告诉她，这是他的底线！
上官旭，必须死！
否则，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都已经不知道，除了逃得远远的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能让上官旭心甘情愿的对她放手？
如果他不肯放手，高御轩也不会罢休！
那么，注定是一场恶斗！
高御轩接着道：“我不过就是走了一跳捷径而已，上官旭想要夺我的女人，又不想和萧高两家撕破脸，哪有这么完美的事情？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站在上官朗这边？对手的敌人，就是我最好的帮手。”
沈归雁的脸更白了，“你是说，是你主动站在上官朗那边？”
“有何不可？”
他的手掌略显粗粝，摩挲在她细腻的面庞上，温柔之中又隐藏着一丝邪佞，“所以，你真的是在担心他？”
“我……”
沈归雁的心慌起来。
男人之间的争斗，古往今来都不少。
但，她从未想过会是因为她！
她比谁都清楚高御轩的弱点在哪儿，要想制住他也很简单，她要么更娇柔一些，要么更凶悍一点，他就会妥妥帖帖的投降。
可是，她也明白，男人的逆鳞有时候是不可触的。
如果她点个头，或者只要给一个肯定的暗示，表明她是真的有担心上官旭，她不知道高御轩会怎样。
她的心正在万般纠结着，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不能和上官朗为伍！”
她忽然提高了音量，陡然叫出声来。
高御轩的眉头蹙起那一刻，她又接着道：“上官朗他不是什么好人！”
“那你的意思是，上官旭就是好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她略有些焦急，握住他的手臂，严肃的道，“你听我说，我在漠北的时候，曾被一批黑衣人掳去关了起来，后来我无意中听到他们谈话，原来艳血盟全是三皇子的人，他还在漠北的地宫里训练了一批死士，此人野心勃勃，不是什么值得投靠的人。”
高御轩眼中闪过一抹震惊。
像是没有料到，这事儿沈归雁也知道？
原来，她在漠北失踪，他找了那么久都没有音信，原来真的是被艳血盟的人抓了，当他假扮成阿丑之后，梅兰菊又说把‘那个女人’送走了，恐怕就是将她送到了上官旭身边，让她成为卡茜公主吧？
“你是说……你无意中听说了这件事情？”
“嗯。”
沈归雁郑重的点点头。
却不料，高御轩却不屑的冷笑出声来，“原来如此！看样子……上官旭为了布这一盘棋，可真是煞费苦心了，每一步都想周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