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月明西山头。
明山右军营,欧阳雄看着酣睡的师爷,问道:“先生,明天我就要下山了,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刘师爷用凄凉的祁阳梆子腔唱道:“徒弟,为师的本领都交给你了,你下山后,莫要贪恋女色,要为民除害,杀尽世上大奸大恶之人,呔,呔,呔!”
欧阳雄用同样腔调回敬道:“师傅,时隔多年,那旧情儿你就忘了它吧,是该找个太,太了!”
刘师爷叹息一声,苦笑道:“空山古寺心意冷,莫道枯枝发新芽,我还是睡了吧!”欧阳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先生不愧为先生,说睡就睡,倒头便睡,还打着酣睡。
先生睡意正酣,学生浮想联翩。欧阳雄端详一眼熟睡的刘师爷,嘴角微翘,那上边稀疏的几根胡子随着鼾声抖动着,微笑着,似乎在做一个美梦。
为了不吵醒先生,欧阳雄轻轻地披衣起床。窗外月朗星稀,他心想,反正睡不着,出去走走也好。
明山古寺门口,凉风习习。仰望星空,斗转星移,再过数月,又是年关。
自从与先生蓝城一别,再见已经是十年之后。突然间,先生摇头晃脑,自我陶醉吟哦“关关雎鸠”的面容又清晰地在脑帘中显现,如今,先生却已不再以当年意气风发的那个先生了,欧阳雄叹了口气,不自觉的吟哦道:“空山古寺心意冷,莫道古树发新芽,十年一觉蓝城梦,识得先生抱枯枝,悲乎哉,悲乎!”
“好诗啊,好诗!难怪刘师爷对你赞不绝口!”背后传来了李纯风爽朗的笑声。
欧阳雄有点尴尬,说道:“随意吟吟,随意吟吟,让二当家见笑了!”
李纯风笑道:“那里,那里,我一个粗人都能听懂的,肯定是好诗,特别是最后一句,什么先生抱枯枝,乃神来之笔!”
欧阳雄望着自我陶醉的李纯风,说道:“二当家的,你不抱着美人入眠,却跑来这里喝冷风,莫非你也跟我一样,晚上睡不着,出来看看月亮?”
李纯风笑道:“我哪有你们读书人这么骚,动不动星星啊啊月亮什么的,看看嫦娥还差不多,你说,一个大美女,跑那么远干什么,看不见也摸不着的!”
欧阳雄打趣道:“骚客,的确是骚客,二当家的,其实你也蛮闷骚的!不愧为明山第一大美男子,话里行间,还有如此的诗情画意,在下实在是佩服得紧呐!”
李纯风虽粗通文墨,却不知欧阳雄为何把这“骚”子,摆在了诗情画意前头,纳闷道:“欧阳公子,在下不明白,何为骚客,何为闷骚?”
“所谓骚客,就是有文化的意思,至于闷骚吗?也就是有文化,又不喜欢卖弄,自个儿欣赏自个儿!”
“哦,明白了!”李纯风恍然大悟道,“刘师爷喜欢藏着掖着,那自然是闷骚,你这个做徒弟喜欢出出风头,那就是明骚了,对吧?我怎么老觉得这骚字是形容婊子的,没想到还可以用到你们这些读书人身上,高,实在是高!”
欧阳雄哭笑不得,还不好反驳,只得苦笑道:“骚客,骚客,无论婊子,师爷还是你我都是骚客!”
哈哈哈,哈哈哈,两个骚客相对而视,哈哈大笑起来。
李纯风若有所思,一拍大腿:“坏了,差点忘了正事!我和大当家的明天要出去干活,就不来给你送行了,三当家的会安排人送你到明山州府。大当家的还说了,欧阳老弟没事的话,欢迎经常到明山来坐坐。”
欧阳雄:“不敢当,你替我感谢当家的,说他的心意我领了!”
“这么好的月亮浪费了可惜,长夜漫漫,要不,欧阳兄弟,咱哥俩再喝几杯?”李纯风提议道。
欧阳雄吓得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李大侠,若能给一个清净的地儿睡一觉,欧阳雄就感激不尽了”。
“是么,这有何难?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古寺后面去吧,阿豪他们正在值守,我给你找一个地儿”。
佛语者曰:因果报应,天道循环,此话在李纯风身上得到了应验,李纯风把郑三炮赶出了明州府野猪山,又有谁知,他的老婆孩子正经受着超出郑三炮十倍的磨难呢?这不磨难来了!
话说刘文慧带着牯牛和如男,告别蓝城,一路上疾驰,恨不得飞回明山,跟李纯风来几回颠鸾倒凤。可惜天不怜人,半道里马车轱辘又坏了,一行人只得无奈地弃了马车,一路牵着马儿,托着一双儿女,紧赶慢赶,往前走着。
二狗一路上阴沉着脸,一肚子的不爽,本来是自己看上的兰儿,却被胖子占了先机,他看着肚肥腰圆的三胖,讥讽道:“你看看你的形象,人穷还挺着个大肚子,装土豪啊!”
三胖感到无比的自豪,炫耀道:“肚子大有错吗?我妈生我出来就是做老爷的命,哪像你,天生一副穷鬼相!你没见到欧府的那个兰儿,‘哟,三胖,你这肚皮像极了我家老爷!’听到没有,我的大肚皮像欧府的大老爷,欧仁,嫉妒吧?”
二狗不屑道:“嫉妒你个头,人家老爷肚子里装的那是山珍海味,也不知道你这肚子里装的是猪草还是糠粑粑!”
“你骂我,我惹你了吗?!”
“你是惹我了,不是我先喜欢的兰儿么,你小子跑到人家家里去干什么?”
三胖不服道:“兰儿额头上刻字了吗,上面写了是你老娘还是你婆娘?”
二狗冷笑道:“瞧你那个胖猪样,也配喜欢兰儿么?”
三胖那是满脸的委屈,辩解道:“肚皮大怎么啦,肚皮大就不能喜欢女人,肚皮大有错吗?”
“肚子大不是你的错,是你妈的错,你妈压根儿就不应该把你生下来!”二狗似乎越来越过分,这也难怪,自己辛辛苦苦地寻找文慧嫂子,这小子倒好,跑去泡自己心爱的女人,或许这女人,还不认识自己。
“你骂我妈!”三胖抬手就是一耳光。
二狗扑了过去,跟三胖扭打起来,同时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你妈就是生错你了,咋的啦!”吓得文慧紧紧地抱住如男和牯牛。
“住手!”刘文慧大喝。
两人积累了一肚子的火气,哪里肯听,一个揪耳朵,一个抓头发,为了心爱的兰儿姑娘大打出手起来,想必后世“红颜祸水”这个成语就是这么来的。
牯牛从没看到过如此精彩的表演,掰开了妈妈的手,从马背上溜了下来,跑到一边看热闹,还不停的拍着手,看到二狗似乎要处于下风了,大叫道:“狗狗叔叔加油!”
二狗呲牙咧嘴的回应道:“牯牛好嘞!”更加使劲抓三胖的头发。
眼看三胖要落败了,牯牛急得急跺脚,撅着屁股歪着头,看着三胖大声叫道:“胖子加油啊,不加油就输了!”
两只“斗公鸡”一愣,心想,这小子也太损了,不约而同的放缓了动作,但谁也不愿意先把手松开。
最可爱的莫过于如男了,她看看战场,又回过头来看看妈妈,开口说话了,“妈妈,叔叔他们为什么要打架?!”
在这空旷的野地里,这声音显得如此的清晰,如同来自佛国天籁,脸上有几道划痕的二狗和脖子上有几道血印的三胖听得脸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好意思起来。
刘文慧用鞭子指着两人道:“你看看你们两个,如男都比你们懂事。为了一个不沾边的丫头大打出手,你们害不害臊啊?”
得到表扬的如男,歪着头继续问着妈妈:“妈妈,叔叔他们会咬人吗?”
“如男说你是狗啊,你会要人吗?!”三胖拧着二狗,害怕他还会扑过来。
“你才是狗!”
“你见过我这么肥的狗吗?”
“那你是猪了,笨猪,死猪!”
“你才死呢,死狗!”
“死猪!”
“死狗!”
“死猪!笨猪!笨死了的猪!”
“死狗!笨狗!笨死了的狗!”
文慧生气了:“你们两人还有完没完,大男人的,为这点小事吵架,真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再不放手,我用鞭子抽你们了!”
牯牛大叫道:“好啊,好啊,妈妈我来抽吧?!”
两人瞪了牯牛一眼,不约而同的放开了对方。牯牛叹着气道:“唉,这么精彩的又没有了!”
文慧冲着牯牛大叫:“牛牛,别没大没小的!”
三胖和二狗两人,就这样,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一路上谁也不想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