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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你心里有一栋违章建筑

不论汪君煌有多么的不情愿,这场婚事都势在必行。

汪海两家经过商议,将婚礼定于三个月后。新房早已备好,位于风光绮丽的芙蓉园。芙蓉园跟香庭湾的老板是同一个人——谭力维。基于利益的关系,谭力维跟一些高层官员私交甚笃,其中也包括汪震。

芙蓉园背山面海,格局方正,据传是一处藏风纳气的风水宝地,因此刚一放到市场出售,便抢得头崩额裂。汪震还是通过私下的关系才弄到一套。

房子是装修现成的,配齐家电家具即可入住。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君煌,我跟你爸爸是世交,又是看着你长大的,说起来也算是知根知底,把韵儿交给你也放心。”订亲宴上,海瑞语重心长地说,“但有一点,我只得这一个女儿,你也是你爸爸的独苗,都难免有些娇惯,希望你们以后互相包容,遇事都别太自我,要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一想,明白吗?”汪君煌有些魂不守舍,被汪震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才幡然醒悟:“知道了,海伯伯。”响鼓不用重锤。他当然明白海瑞的意思——你从前如何我管不着,往后可别给我胡来。

海瑞是干什么的?吐口唾沫砸个坑的人物,这地界上还有什么事能瞒得了他!不过是看着女儿的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第二天早上,汪君煌没有在公司出现。一开始祝宛晴并没有当回事。他是老板,用不着跟别人一样朝九晚五。直到有一份重要文件需要他签署时,她才惊觉:他关机了,根本无法联络到他!这是之前从未发生的事。公司事务冗杂,平时他不论去了哪里,都会保持手机的畅通。

她急得不行,又有一些担心。焦头烂额之际想到了一个地方——帆船酒店。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她摇电话过去查询了一下,2046房间果然登记着他的名字!让总机转接至内线,铃声只响了几下,就被人切断。

多半昨晚又去什么地方疯玩了。

祝宛晴十万火急地赶了过去。抵达后先是按了门铃,没有反应。轻轻一推,门竟一下子开了。

房间里光线昏暗、空气混浊。她屏着呼吸进去,拉开窗帘,只见汪君煌伏在床上一动不动,旁边的地板上倒着几只酒瓶。她小心绕过去,推醒他:“汪先生!”汪君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是你……还不快恭喜我,我要结婚了!”他说着“恭喜”,嘴角却挂着一丝苦笑。祝宛晴立刻什么都明白了。知道他不满意那门婚事,但想不到会达到这么严重的程度。

“汪先生,你该起床了!公司里有一大堆事呢。”汪君煌却置若罔闻地合上眼睛,不再理她。

他是和衣躺着的,鞋也没脱。头发乱糟糟的,白衬衫的扣子绷开了几颗。祝宛晴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颓废的样子。她愣了一会儿,放下手里的东西,打算去弄条湿毛巾来帮他擦把脸。一只酒瓶被她的脚踢到,叽哩咕噜滚开了,地毯上现出了一个亮晶晶的月牙状的东西。

她拣起来一看,竟然就是那枚丢失多日的钥匙扣。着实吃了一惊。它怎么会在这里呢?前后想想,不禁心跳如鼓……

手突然被人握住。“别走……”汪君煌低语。

她哆嗦了一下,僵在原地。她的手掌像陷入活火山的岩缝。

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轻轻用力,想要将手从他的手心撤走。但他马上警觉,抓着她往怀里一带!祝宛晴没料到他会这么做,立刻失去重心地倒在他的身上。

“汪先生,你……”后面的话被一双滚烫的嘴唇堵了回去。他舌尖微苦,弥漫着烟草和酒精的气味。仿佛雨后的原始森林,广袤幽深,迤逦流转,令她深陷其中,找不到出口。她一阵恐慌,觉得自己要窒息而死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全是你的样子。你无助的样子,欢喜的样子,裸体的样子,穿着衣服的样子……她们在我的心里盖起一座房子,而且还在不断添砖加瓦,”他神情迷乱地呢喃。声音柔软而虚弱,和那天晚上在电话里的一样。“祝宛晴,我想我爱上了你。”他的话像一个接一个霹雳在祝宛晴的脑海里炸响。

“你在说什么疯话……”她拼命想挣脱他的控制,但他就跟蘸了水的牛皮筋似的柔韧,把她捆的结结实实的。

“不,我很清醒。”他咬着她的耳唇说。

“那你应该明白,那座房子是一栋违障建筑!需要我提醒吗,刚刚你才说过你要结婚了!”“我知道。”他叹了一声,“老实说我真后悔认识你!如果没有认识你,也许我不会这么难受……”“海小姐人很好。”“别提她。一提起来我就头痛。在我心中这场婚姻才是一栋违障建筑!”汪君煌烦躁地甩了甩头。又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个小龙哥到底是你什么人?”“什么都不是。”“我猜他也是你心里的违障建筑吧!你爱他,却不能跟他在一起……宛晴,不如我们一起努力,将这些垃圾从我们的心里铲除掉,重新建一座属于我们的新房子,好不好?”“别说傻话了!”“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感觉,否则那一晚在海边你不会回来!你担心我、放不下我,对不对?”“求你不要再说了……”祝宛晴终于推开了他,奔出了房间。

一直回到公司,她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汪君煌的那番话始终在耳边回响。事实上她并不是没有预感。汪君煌待她的种种早已超出了正常的范围,但得到他的亲口确认还是被吓到了。最令她触动的是那句话——我们一起努力,将这些违障建筑从我们的心里拆除掉,重新建一座属于我们的新房子。

唉,他真是醉的不轻。

两个小时后汪君煌终于出现在了公司里。他换了一身衣服,看上去精神了一些。

祝宛晴拿着文件找他签字,顺便带了那只施华洛世奇的水晶钥匙扣。“我已经找到那个钥匙扣了,所以想来想去,这个还是还给你的好。”说完也不等他回答,放下后转身就走。

“宛晴!”汪君煌喊住她。

“什么事?”他垂下眼皮说了一句:“对不起……”原来的那个理智的他又回来了。祝宛晴愣了两秒,然后走过去用力煽了他一记耳光。

他震惊地摸着脸。她怎么敢动手打他?

“这一巴掌是要让你长点记性!”她冷冷地说,“记住,自重者人恒重之,反之亦然。”说完这句话后她昂着头,在他讶然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汪君煌,我现在真的很怀疑,马上跟我结婚的那个人是不是你!?什么都要我自己去做,那我一个人过好了,还要你干什么?”上午九点多,天罡百货已经人头攒动。海韵站在络绎的人流里,不顾形象地对着手机大吼。

今天跟汪君煌约好来挑选家纺用品。她装扮整齐地来了,却等来等去不见他的踪影。打电话过去质问,他回复说:“公司里来了一个重要的客户,我恐怕去不了了!你自己逛吧,喜欢什么就买下来好了,刷我的卡……”不夸张地说,这段时间他放的鸽子都可以开一间养殖场了!海韵身体里的那根导火索,终于忍无可忍地引爆了!

挂断电话后,她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商场里有一间咖啡厅,为顾客提供休息和交流之用。她走进去要了一大杯生啤,坐在椅子上气急败坏地喝着。冰凉的液体灌下喉咙,转瞬又变成眼泪淌了出来。

曾几何时,那些爱慕她的男孩个个都把她当成宝贝一样宠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家世背景人才相貌未必比汪君煌差,可她都拒绝了。甚至为了他,还顶撞过父亲。

事实上海瑞对于这门亲事并不满意。就在与汪家敲定婚期之前,还曾忧心忡忡地跟她说:“这些年你在国外,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汪君煌算得上一介青年才俊,但作风上实在有些不检点,花边新闻不断,只怕他将来收不住心——海汪两家联姻固然是锦上添花,但你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你要仔细考虑再作决定。婚姻可不是儿戏。”她听了很不以为然,立刻扁着嘴反驳父亲:“现在的一些报纸为了吸引眼球胡编乱造,哪有什么职业道德?再说就算是真的也不怕,我对自己有信心。从前他荒唐是因为我不在,以后有我看着他,他还能飞到哪里去?”一番话说的海瑞哑口无言。

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其实关于汪君煌的那些风流事迹,她在国外也有些风闻。只不过她选择沉默。

她为了他付出这么多,就只因心里有他。可他呢,总是对她若即若离!难道就因为她爱他,他就可以无视她伤害她么?

旁边桌子上同样坐着一个默默垂泪的女孩。女伴正在语重心长地劝她:一个男人如果总是对你说很忙,那表示你在他心中的位置不重要;而真正爱你的男人永远都不会把忙碌当作借口来冷落你,在你的面前,他永远都有时间——所以算了吧,他不值得你付出。

这段话犹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她正沉沉地想着,忽然听到有人跟她打招呼:“海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她回头一看,是武田毅。他跟几个高级职员在一起,看样子是来巡店。

她忙将眼泪咽下去,强作笑脸:“我打算买点东西。”“一个人?君煌没有陪你?”“他很忙。”“这样好了,我带你逛逛。”“那太麻烦你了!”“怎么会,能为美丽的女士效劳是我的荣幸。”武田毅的话真是句句熨心。他回头跟身后的人交待了两句,就走了过来。

有天罡的总裁当向导,自然享受到了一流的服务。海韵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她在店员的建议下购买了很多东西,约好了隔天送货上门。

一圈下来已是中午,武田毅又请她到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吃饭。

“日本现在也是世界潮流的朝圣地之一,其中的东京银座与巴黎的香榭丽舍大道,纽约的第五街并列为世界三大名街,几乎汇聚了全球知名的奢侈品品牌。”席间聊起婚礼的事,武田毅热情建议,“有时间的话你和君煌可以去逛逛,可能会有什么斩获。”“我对银座慕名已久,只怕他没时间。”海韵皱眉。

“君煌公司现在发展势头迅猛,忙是一定的。不过再忙结婚的事也不能压缩。毕竟一生只有一次。”“如果他能这么想就好了。”海韵郁闷地挥舞着刀叉,将盘子里的牛肉当成汪君煌来惩罚。

原本轻松的气氛陡然绷紧,好像一台正在热闹播放的电视机被按了静音键。

“过几天我要回日本一趟,”武田毅打破了沉默,“不如这样,你把想要的东西列个单子出来,我抽空帮你去买。”“啊,真的是太感谢了……”“客气什么,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武田毅笑了笑,又说,“不过就怕我们眼光不同,买回来你又不钟意。其他还好说,服饰什么的有些麻烦。”那倒也是。每个人的身材和喜好不一样,不光人挑衣服,衣服也挑人。这种事是别人帮不上忙的。海韵再次愁上眉头。手机突然响了,是汪君煌打来的:“逛完了吗,一起吃饭吧。”“我已经在吃了!”海韵没好气地说。

“在哪里,我过去陪你。”“不用了,我有人陪。”“哦?是谁?”“当然是男人,而且还是个帅哥。”“难道是阿毅?”汪君煌一猜即中。

“……对。”海韵有点沮丧。

“那我就放心了。”汪君煌哈哈大笑,“中午还有个饭局,本来打算推了陪你的,既然阿毅在我就不用过去了,你们好好享受午餐吧。”这叫什么话?海韵霎时火大!

“看你这么信任武田先生,有件事情就好办了!他这两天要回日本,我打算跟着去玩几天。”她咬牙切齿地说。

“去吧!”汪君煌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阿毅是个细心的人,有他照顾你我很放心。”海韵气愤交加地挂断了电话。对面的武田毅吃惊地看着她,问:“怎么,你要跟我去日本?”“可以吗?”“当然可以,君煌怎么说?”“他同意了。”“是吗?”“是的,他说有你在他很放心。”武田毅扬起一边的眉毛,表示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这是不是变相地说我没有魅力啊?”海韵本来一肚子火,听了这话登时忍不住笑了。

启程日期定于三日后。

那一天在机场,海韵望穿了秋水,也没有等来汪君煌送行。

“对不起,我马上要开一个重要的会……”电话里,他的解释依旧陈词滥调。

海韵心灰意冷地收了线:“他不来了,咱们走吧。”“这家伙真是个工作狂。”武田毅跟在后面摇头。

周末晚上,祝宛晴陪同汪君煌参加了一个慈善晚会。

该晚会由本城慈善机构主办,几家知名企业承办,旨在以爱心捐赠的形式,帮助那些贫困地区的失学儿童。当晚,社会政要、商界大腕和演艺明星等悉数到场予以支持。汪君煌也捐赠了一笔数额不小的善款。

“看来并不是所有的有钱人都为富不仁。”祝宛晴受了现场气氛的感染,不禁发起了感慨。

“是吗?”汪君煌摇晃着手里的杯子,一脸的不以为然,“你不觉得这更像一场秀?其实对于他们某些人来说,慈善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投资。一个乞丐捐出的一百块钱也许是他的全部身家,而一个有钱人捐出的一百万,却可能只是他身家的百分之一,但他所得到的社会回报却远远高于这一百万。善心无需拿金额来衡量,也不应该局限于荧光灯下。老实说要不是为了面子,这种场合我一分钱都不想拿。”“既使是一场秀,也确实能帮助到不少人。不论动机如何,至少结果双赢。”“也不是说这种活动没有意义,只是我觉得,对于企业家来说,最大的善举并不在于捐款,而在于搞好自己的企业——把企业做好,才能为社会创造更大的效益,增加更多的就业机会,从而带动整个社会的发展。你不觉得这也是一种慈善吗?”祝宛晴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他们关系,从那天起就不太一样了。没有人看出他们有何不对,变化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仿佛多了一道雷达屏障,每当彼此的电波撞上它时,身体里的警示灯立刻会释放出红色的警告信号。因此他们一直都刻意保持着距离。这是经过那天之后,他们之间最长的一次谈话。

那边有几个人叫汪君煌,他过去应酬。祝宛晴一个人百无聊赖,走到自动餐台那边看看有什么东西吃。

“世侄女,好久不见。”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回头,看到一张泛着油光的讨厌的脸。是李世奇。

“李先生,你好。”她勉强打了个招呼,转身走开。

“你现在还好吧,我听说汪君煌要结婚了,新娘不是你。”李世奇苍蝇吮血似地撵了上来。

“我很为他高兴。”“我可是很替你不值哦。”李世奇居心叵测地晃着脑袋,“姓汪的仗着有点钱就朝三暮四,枉你为他付出那么多!”“我跟他没什么。”“是吗?名仕酒店那一晚,你俩不是很亲密吗?汪君煌亲口承认你是他的女朋友,后来还跟你一起去了帆船酒店……”“帆船酒店?你怎么知道的?”“我当然有我的办法,”李世奇搔了搔秃头,“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你跟他没有修成正果,但毕竟你爸不用坐牢了,看不出来你年纪小小,竟然这么有手段!”“那是汪先生宽宏大量。”“看来你对姓汪的印象不错嘛。我好歹也帮过你,也算是你的恩人,你准备如何报答我呢?”“恩人”这两个字令祝宛晴一阵刺心。“李先生,请你收回‘恩人’这个词。你买了我家的房子,那是因为你有利可图。你太清楚我们的窘境,所以逼着我用低于市场两成的价格卖给了你。我觉得这不叫恩情,这叫趁火打劫。”李世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既然这样我也不客气了!你说我趁火打劫,你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天还跟我装什么清高,后来还不是跟了别人?一百万,你陪汪君煌睡了几次?”“对不起我有事,失陪了。”见他越说越不象话,祝宛晴想避开他。

李世奇竟然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想睡你,你给我开个价!”“李先生请你自重!”“自重?我向来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别装了,反正你已不是什么完璧,睡一个和一百个有什么不同?我又不是不给钱!”李世奇的声音越来越大,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祝宛晴气的浑身发抖,忍无可忍地将手里的红酒泼到了他的脸上。

“妈的,你竟敢泼我?”李世奇反手一记耳光将她煽倒在地。“今时今日,你以为汪君煌还会为你出头吗?”杯了碎了,她按在地上的手一阵刺疼。李世奇还不解恨,追上去扬手准备再打。脖子突然一紧,似被一只铁钳挟住。接着身体被一股力量拔离了地面,狠狠地甩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李世奇,你是不是不想混了?”汪君煌铁青着脸说。

“汪少,误会啊……”裹了一身菜肴残渣的李世奇,狼狈得像是掉进潲水桶里的老鼠。

“还敢说是误会?你是在骂我没长眼吗?”汪君煌走过去再补一脚,他的肥脸上霎时多了一只脉络清晰的鞋印。“别打别打,我跟祝小姐认识,不信你问她!”李世奇抱头惨叫,五官错位的脸如同一个蹩脚的面点师傅所拧出来的麻花。实在令人大倒胃口。

祝宛晴皱眉:“算了,不值得为这种人动气。”汪君煌住了手,对着他的脸啐了一口唾沫,“今天暂且放过你,别再有下一次!你应该知道,这座城市里百分之九十的建筑商都跟我认识。只要我跟他们打个招呼,你的建材公司立刻完蛋!不信的话你就试试!”“我信,当然信!”“那还不快滚,难道等保安来请你出去吗?”李世奇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离开。

“你怎么样?”汪君煌回头打量着祝宛晴。

“没事。”祝宛晴撩了撩头发,却发现手上全是血。

“还说没事,我送你去医院!”“我自己去就行了,你留下来应酬吧。”“别啰嗦了。”汪君煌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手,穿过由无数目光交织而成的甬道,消失在会场的门口。

第二天,全城好几家娱乐报刊的版面上,图文并茂地描述了当晚汪君煌“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壮举,除了那张牵手图之外,还配上了准未婚妻海韵的玉照。头条显眼位置,都是“大婚将至,汪君煌玩劈腿”之类的标题,噱头十足。

这一次风波来得盛况空前,概因汪海两家联姻本身已是令人瞩目的焦点。

“看看你干的好事!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晚间汪君煌一回到家,就被老子劈脸拍过来一堆报纸,外加一顿臭骂,“今天海瑞特意致电来质问这件事,弄得我灰头土脸!我早就警告过你要收敛些,你却给我阳奉阴违!现在好了,我看海韵回来后你怎么解释!”“解释什么,她想怎样就怎样好了。”汪君煌满不在乎地说,“我就是这样的人,她要是接受不了就别跟我结婚。”汪震抓起桌子上的茶杯,照头又是一拍。有了前车之鉴,汪君煌这次敏捷地躲开。杯子擦着脸掠过,击中身后的一只花瓶,呛啷一声,玉石俱焚。那是一只清代哥釉开片大花瓶,是汪震平时爱不释手的宝贝之一。此刻看到它变成了一地的碎片,他更是气愤异常。

“我知道你对这门婚事诸多抵触,可我还不是为了你?我已经五十了,再能活几年?还不是想趁自己有能力时为你的前程奠好基础?也不想想,在全球经济危机的今天,倘若没有我汪震这块牌子杵在这里,你的公司凭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风生水起?别跟我谈什么个人能力,比你更有能力的人多的是!他们住蜗居挤巴士,买不起房子也看不起病!因为他们的爸爸不是汪震!你不肯从政接我的班也就罢了,竟然还这么不懂事!”汪震越说越激动,上气不接下气。

叶玉玲慌忙扶住他,又是抚胸又是喂药。“君煌,还不赶快跟你爸认错!”汪君煌也被汪震的样子吓到,赶紧收起嬉皮笑脸:“爸,对不起,我知错了。”“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整个社会的结构就像金字塔,只有少数人才能幸运地生活在最顶端。当你站在顶端惬意地呼吸空气时,别忘了下面有多少人觊觎着你的位置!如果你不保持清醒,随时都会跌下来,而且跌得很惨!你现在给我回房间去仔细想想这句话!”汪震余怒未消地命令。

汪君煌如获大赦地滚回了房间。

同一时间,祝宛晴也在接受父亲的盘问。

是李世奇通知祝柏年的,他在电话里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气得祝柏年差点心脏病发。收线后立即去买了一份报纸来看,照片上那个跟汪君煌十指相扣的女孩,果真是祝宛晴无疑!

“这是怎么回事?”他指着报纸问祝宛晴,“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了吗?”“哪有的事,一场误会!”祝宛晴苦笑着摇头。这种事情总是传的很快。不过一夜工夫公司上下皆知,不论她走到哪里都成了焦点。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回到家里竟也不得清静。

“可是你李叔叔说……”“你指李世奇?老实说他不是好人。你知道吗,在你落难时他曾经对我不轨,还到处造谣生事!昨晚也是因为他故伎重施,汪君煌看不过去才出手的。”祝宛晴如实相告,“他活该挨打!”“真想不到,亏我还把他当朋友……”祝柏年气得嘴唇直哆嗦。

“爸爸,有一句话叫时移势转。”祝宛晴脱口而出。这是汪君煌曾经跟她说的话。原来有些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答应我,以后千万要跟汪君煌保持距离!那种人是非太多,几个你也折腾不起啊!”“你放心吧,我可不是甄子翘。”祝宛晴指天誓地。

尽管如此,祝柏年还是有些忐忑。他想了一会儿,又说:“我有个同事的侄子跟你差不多大,据说现在还没有女朋友。我见过他的照片,小伙子长得挺帅的,工作也不错,不如你考虑一下?老实说你也不小了,终身大事也要抓紧点。”“好吧,就听爸爸的安排。”祝宛晴无奈地点头。

祝柏年立刻行动,第二天便将此事提上了行程。

“今晚六点,西马路的蜀风苑川菜馆,对方穿白衬衫黑西裤,手里拿着一本杂志。”祝柏年在下班前打来电话,最后再补上一句,“晚一点回来没关系。”“爸爸,你怕我嫁不出去啊?”祝宛晴哭笑不得地说。

“我不是怕你嫁不出去,我是怕你遇人不淑。这个小伙子我已经通过各方面了解过了,你跟他在一起我放心。”“唉,女儿遵命。”下班后,祝宛晴硬着头皮来到了约会地点。

没想到一走进那间川菜馆,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沈晓海。

“宛晴,你也来了?”他站起来跟她打招呼。

“是啊,来见一个朋友。”祝宛晴说着瞪大了眼睛,对方正是白衬衫黑西裤,手里拿着一本杂志。与此同时沈晓海也惊讶地打量着她!

“天哪,不会是你吧!?”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就是这么巧。两个人尴尬地落座。几个月不见,沈晓海清瘦了许多,似乎还没有从那场灾难中走出来。

“最近怎样?”他率先开口。

“不怎么样。”祝宛晴如话实说。

“怎么啦?我好像听说你现在跟汪君煌在一起。”“你也看到那些消息啦?唉,真是谣言无脚行千里。我爸爸也是信以为真,才逼我来相亲的。”“咱俩的情况差不多。千惠走后我一直没精打彩,我叔叔不放心,整天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沈晓海同样苦着一张脸,“实在没办法,只好出来敷衍一下。”“你现在还在鼎丰吗?”“发生了那样的事,我怎么还能待的下去?早就换地方了。”“千惠不是给你留下一笔钱吗,何不自立门户?”“那些钱我全捐出去了……”“为什么?”沈晓海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如果动了那些钱,我还能算是个人吗?”祝宛晴笑了。以她对他的了解,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是一个至真至纯的人,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异类。凌千惠没有爱错人,可惜用错了方式。不然的话他们该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

旧友重逢,聊得未免久了一些。晚上回到家里,祝柏年竟然还没睡。

“怎么样,小伙子还不错吧?”他充满希冀地问。

“嗯,不错。”祝宛晴忍着笑点头。

祝柏年长长松一口气。祝宛晴猜测,今晚他一定会做个好梦。

同一晚,日本东京的某间酒店。海韵刚刚接完一个电话,目光呆滞地站在窗前。

电话是一个朋友打来的,巨细靡遗地描述了慈善晚会上的事,并且发来一条彩信:汪君煌与祝宛晴十指相扣,怎么看都像一对亲密的情侣。

在她没有回国之前,汪君煌如何风流她都能理解,可现在距离他们的婚礼没多久了,他怎么还能这样?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回头想想,令她伤心的事情又何止这一桩……她的自信,早已被他的冷漠践踏的面目全非。

视线不知不觉地模糊了。星宇霓虹,高楼大厦,都变成了扭曲摇曳的影子。如同置身于箱根温泉,眼前的一切都在雾气中失去了常态。

门铃响了。她咽下泪水,走过去开门。外面站着武田毅。

在日本的这几天,一直都是武田毅陪着她。除了一些购物圣地,他们还去了很多好玩的地方,比如东京铁塔、皇居、浅草寺、上野公园。上野公园的樱花大道很漂亮,可惜来的不是时候,看不到花团锦簇、云蒸霞蔚的壮观景色。当然也少不了久负盛名的温泉之乡——箱根。箱根是日本最具原生态的旅游景点之一。被蓝天、白云、森林、富士山和火山烟环抱着的箱根,素有“白云山间绕,清泉石上流”的美誉。

“箱根让我想起了英国的lake district,纯净的令人震憾。”海韵感慨地说。

lake district是英国最美丽的国家公园,湖泊、河谷、山峰、瀑布,集中了一切自然界中最美丽的无素,就像一处遗世独立的桃花源。诗意的景色吸引了不少诗人和作家来此生活和创作。其中英国浪漫主义诗歌奠基人沃兹华斯,他和另外两名诗人柯勒律治以及骚塞合称为“湖畔诗人”,在这里创造了很多脍治人口的诗歌作品。

还有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家比阿特丽克斯·波特,她的《彼得兔的故事》的灵感也是来源于此。她去世时,把所有的家当都捐给了lake district的保护组织,要求他们保护这里的一草一木,维持原貌。所以今天的lake district,据说跟一百年前是一模一样的,没有丝毫的改变。

“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看lake district。”武田毅十分神往。

“好啊,我给你当向导。”海韵踊跃自荐。

接下来他们参观了箱根神社。箱根神社历史悠久,自古以来就被尊祟为关东总镇守箱根大权的有名神社,为善男信女所信奉。它隐身于幽静的森林之间,与星罗棋布的地藏、佛像和石塔为伴,处处弥漫着神秘肃穆的气氛。据说杉树成荫的参拜道上,很多树龄都已经超过了800年。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些悬挂在林间的布偶。它们拿着扫帚,随着风儿发出沙沙的响声。

那是晴天娃娃,是日本用来祈求晴天的布偶。

“这里是晴天娃娃的诞生之地呢。”武田毅告诉海韵。

“啊?不是说晴天娃娃源于中国吗?”据海韵所掌握的信息,晴天娃娃原来叫扫晴娘,在遥远的中国古代就已经有了。元代曾有诗云:卷袖搴裳手持帚,挂向阴空便摇手。说的就是它。明清两代的扫晴习俗在民间更加流行。

“是的,晴天娃娃是源于中国。但是这里也确实是它们的诞生之地。”武田毅仰着头看着它们,给海韵讲了一个故事,“据说在遥远的中国古代,扫睛娘并不是光头,而是一个长发飘飘的美女。头上戴花,手拿苕帚,它被安置在屋檐下,寄予着人们风调雨顺的厚望。后来有一个专门司职祈晴的和尚被派去中国取经,由于朝夕相对,竟然对它产生了感情。他祈求神灵将他变成和扫晴娘一样的人偶,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跨越世俗的界限,永远在一起。神灵被他们的爱情所打动,就答应了他,将他变成了一个光头的人偶。这就是晴天娃娃的原型。但他的形象引起了当地人的恐慌,被认为是邪魔作祟,要将它扔进火里烧掉。幸好有一个日本高僧制作了一个相同的人偶换掉了他,将他带回了日本,并且建造了一座神社来供奉这位痴情的和尚,这就是箱根神社的由来。而晴天和尚和扫晴娘也受到了天神的降罪,他们将永世替代主人承受灾难和疾病,履行除雨扫晴的职责。”“好感人的故事啊。”海韵唏嘘地说。“也许最美好的爱情,只能出现在故事里。”“是啊,人生总是充满了遗憾。要么所爱非人,要么相见恨晚。像晴天和尚和扫晴娘那样两情相悦的爱情真是少之又少。”武田毅也很感慨。

两人一时失语,各自想着心事。

还是武田毅打开了沉默,他说:“故事之所以美丽,就是因为它高于生活,反应了人们对幸福的祈盼。古代社会都是靠天吃饭,所以人们最盼望的就是风调雨顺。现在科技发达,气象预报精确,已经用不着它了。不过这种晴天娃娃却被赋予了新的意义——祝福。天气变化是无法控制的,而人的心情是可以改变的,所以每个人心中都要住着一个晴天娃娃,扫除阴霾,留住快乐。”他走去跟神社里的和尚求了一只晴天娃娃送给了她,说:“有它陪在你的身边,你就永远都不会有烦恼了。”海韵十分高兴地收下了。

一路上,武田毅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那是她从汪君煌那里从未得到的关怀。而他的关怀又极有分寸,不会给她造成什么压力。他真的是一个很有风度的绅士。

今晚他们约好了去吃神户牛肉。神户牛肉闻名于世界美食界。它肉质细腻、肥瘦相间,无论是用来涮火锅还是烧烤,口味都特别好。

据说这种牛是喝“矿泉水”、吃“药膳”长大的,因为它们喝的是富含矿物质的溪水,和夹着药草的牧草。更重要的是,为了肉质的鲜美和柔韧,还会给它们喝啤酒和按摩。而且对出身的要求也很严格:必须是血统纯正的“名门望族”。

“可以走了吗?”武田毅笑着问她。他的笑容宛若一注温暖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

海韵觉得心里结冻的那座冰山,发出了破碎的声音。

“你怎么啦?”武田毅很快察觉了什么,关切地问。

“没什么,我可不可以借你的肩膀靠一靠?”武田毅怔愣了两秒钟,点头。海韵璨然一笑,却有两串晶莹的泪珠滚下面颊。她将头轻轻靠过去,闭上了眼睛。

他身上有一种安静的气场,看不到,却直抵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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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事件

    曹永,1984年出生于贵州省威宁县。已在《人民文学》《中篇小说选刊》《中篇小说月报》《山花》《江南》《长城》《作品》《滇池》《星火》《雨花》《文学界》等刊物发表小说若干,有作品被翻译到俄罗斯。贵州省作家协会理事,鲁迅文学院第十五届青年作家班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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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茵梦湖:施托姆抒情小说选(译文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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