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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月灵山庄

那是一个江湖贤士神往的地方,像是一个传说,给人以美丽的诱惑,像是一场虚无的梦,却又真实存在。

那是什么地方?

月灵山庄。

那里有一条小溪,流水汩汩,小溪两旁花香柳绿,蝴蝶飞舞,蜻蜓点水,似一个世外仙境,真想永远地在那里停留。穿过小溪,是一道稠密的竹林。竹子高大笔直,连在一起,像一堵墙立在那里。穿过竹林是一片空地,空地中间摆放着一个大香炉,香炉之大,约有十尺见方,高有一人多高,上面还插着有半人高的三炷香,周围有十二个小香炉,整齐有序,间隔相等。

过了这个大香炉,就是这几年江湖一直传得沸沸扬扬的月灵山庄。

绕过香炉,可以看见几名守卫,持剑挺立,目光严峻,炯炯有神。

庄内亭台满布,如是民间宫殿。松菊相衬,青天碧水,信鸽飞翔。

“不知宁庄主因何事召集我们江湖同道?”

问此话的是一位叫刑诺开的人,此人常年住在不远处的江畔旁,那里有个楼台。

刑诺开,体瘦身长,虽不怎么魁梧,但的确很健壮。眉毛修长,向上微挑,手持一把很普通的铁剑。江湖上想同他相识的人,多半是想到他所住的楼台逛一逛。那里烟雨霏微,云雾缭绕,给人以如诗如画的烟波浩淼之感。因此,他在江湖,人送绰号楼台主。

宁乘风哈哈几声大笑,望着眼下几位有名的江湖侠客道:“大家都知道,我宁乘风一生爱剑,天下名剑尽在我月灵山庄之中。近日,我结识了一个人,他就是第一铁匠——卢千恨。”

听后,在座的几位侠客猛地一震。

卢千恨在江湖有着很神秘的诱惑力,他曾在几年前铸了一柄霜刀给了塞外高人齐英凤。齐英凤用此刀一夜铲除了一座山的山贼,从此让那个村子的百姓不再过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此事迹在江湖之中已成佳话,传得是远近闻名。那个齐英凤极力夸赞那柄霜刀。自此,卢千恨在江湖上名声大作,侠客们都称他为第一铁匠。但由于他身世不明,行踪不定,所以好多一流江湖人士并不知他的相貌。

“现在他在哪?”侠客一旁问道。

其中显得最为着急的是坐在刑诺开身旁的一位女子,名为夏横雪。

夏横雪,她一头乌发长垂过肩,淡眉细眼,目光温和。身材苗条,飞燕游龙。人处江湖无一不听闻过此人美色过人,倾国倾城,被世人称作为持剑西施。

“在我月灵山庄牢中”

众人皆疑,刑诺开道:“什么,你怎么把他关在牢中?”

夏横雪口无遮拦,性子急躁,从不在意别人对她的评价。如果她有什么想法,可以心直口快地说出来,从不拐弯抹角,吞吞吐吐。

“宁庄主,月灵山庄一向声称为百姓造福的武林正派,为何此次竟抓一个铁匠入牢。”

宁乘风显然有些不高兴,然而他自己也很了解夏横雪的个性,何况在这种贤士聚集的地方,他也知道不能把喜怒哀乐并行于色,如果这样,会影响到月灵山庄在江湖上的威名。

宁乘风还是那么自然地在微笑,眼睛紧盯着夏横雪,道:“难道我为百姓所做的一切还值得怀疑吗?”

“那你……”

“想必是卢千恨不识抬举招惹了庄主。”刑诺开打断了夏横雪的话,然后又转向宁乘风道:“宁庄主此番招我们前来,是否要让我们目睹一下这传说中的人物?”

宁乘风一脸得意地看着刑诺开,余光微扫着那一脸不解,略见怒容的夏横雪。

在夏横雪的眼中,卢千恨一直都是个正派君子,倘若不是,他就不会为齐英凤铸刀,去围剿山贼。虽说月灵山庄是江湖第一大帮派,统领着江湖所有门派。可山庄做事高调,将自己所做的善事传得太广,浮夸得太甚,这一直令夏横雪看不惯。正因如此,夏横雪有时会说一些刻薄犀利的话直对宁乘风。

宁乘风点了点头,道:“待今日大家休息完之后,明日定会让大家相见。”

夏横雪急道:“你还没说,那个卢千恨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竟把他抓入牢中。”

宁乘风似乎已经习惯了夏横雪的针对,不慌不忙。宁乘风也深知为了一把剑,竟用暗器将卢千恨打伤,这样的事并不仗义。强人所难是江湖侠客最看不惯的。若他坦白,那岂不是自己掴自己耳光,所以他避开了夏横雪的问话,而是说道:“有些私事我想我是有权保密的。”

“呸。”夏横雪又显出她那无所畏惧的样子,带着她特有的任性,怒道:“你会与第一铁匠有私事?你以为你是谁呀!我看你是故意刁难第一铁匠为你铸剑才对。”

这些话虽激怒了宁乘风的内心,但他依然掩饰着自己的表情,说道:“不知我何时惹到了这位持剑西施,今日为何如此的针对我,莫非你与那个叫卢千恨的有什么暧昧关系?”

此话是对一个女子莫大的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话音刚落,夏横雪的脸“刷”的一下就变红了,怒道:“本姑娘岂是你能侮辱的?”

话还没说完,剑已抽了出来。

宁乘风满不在乎,说道:“一位女子不要动不动就动刀动剑的,小心将来嫁不出去呀。”

然后又看了看夏横雪的双眼,又道:“持剑西施也不例外。”

夏横雪盛怒之下,冲向了在上座的宁乘风,剑锋一亮,直对他的额头。宁乘风好像太了解夏横雪了,他不急不躁从上座翻身而下,落在了夏横雪的身后,夏横雪怒形于色,但见宁乘风一动未动,并没有继续出招。

宁乘风见夏横雪停手不击,便舒展眉目,道:“刚才只不过是几句玩笑,为何使夏女侠如此大动干戈?”

刑诺开见夏横雪此刻陷入尴尬,想开脱一下目前的局面,道:“既然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什么凡俗礼教就不必拘泥了。”

宁乘风见夏横雪怒色未退,赧颜依旧,于是道歉:“刚才是乘风口无遮拦,还望夏女侠见谅。”

见宁乘风都说如此话了,倘若再动干戈就太无理取闹了,叹了口气道:“我并非如此小气。”

通过这几番激烈的场面,几人哄堂大笑。

宁乘风见大家开心,一手举起,很自然地向外挥了挥衣袖,道:“走,各位大侠到外面一叙,待会儿会有可口的饭菜招待大家。”

刑诺开道:“宁庄主一向慷慨于世,果真名不虚传。”

宁乘风听后甚喜,底气十足地说道:“凡是来我月灵山庄做客的,都是我乘风的朋友,我哪有不盛情款待的道理呀!”

在一旁的夏横雪“哼”的一声,似乎对宁乘风还是表示不满,横了他一眼。宁乘风也注意到了,但丝毫没有计较,只是对夏横雪轻言说道:“来者是客,今日这顿饭可要赏脸啊。”

夏横雪怒得显出了一份憨态,对答道:“我虽来过这里几次,可这儿饭菜我倒没有尝过。”

“那今日夏女侠可要吃个饱呀!”

夏横雪不语,只是同宁乘风和他那三个随从以及刑诺开一起出去了。

……

天气不错,会风和畅,碧空上烟尘缭绕,片片浮云若隐若现,正如月灵山庄在江湖上的神秘。即使到过这里多次的人,如果没人带领也会迷路。这里的建筑大体相似,犹如迷失森林一样,叫人闻风丧胆,那么的深邃,琢磨不定。

刑诺开对诡异神秘的山庄充满了好奇,道:“此山庄真是神秘,我每次来,似乎都说不出我上次到过哪里。”这话是对山庄的赞扬,赞它的奇特,与众不同。

宁乘风对刑诺开的感受非常理解,道:“我刚到山庄的时候也有如此感觉,别看我现在成为山庄的主人,可有些地方我仍然搞不懂。”

“此山庄是谁建的,他建这样的山庄干什么?”

宁乘风道:“听说是一个名为好仙绝的人一手建造。他是为了潜心修炼,不受外界打扰而建的。”

夏横雪看了看古里古怪的四周,道:“我看只有那些心里有鬼的人才会住这种地方。古古怪怪的,真叫人受不了。”

夏横雪的言语仿佛句句都是冲着宁乘风说的,也许她现在仍对宁乘风刚才所说的耿耿于怀。更何况夏横雪一直都对这个月灵山庄庄主不满,每次相遇都会锋芒毕露的。

宁乘风看了看夏横雪,道:“我身为一庄之主,怎能容你在这说三道四。”

“那又怎样?”

“我看你是一介女流,不忍伤你,可你也不要太过分。”

刑诺开见宁乘风怒瞪夏横雪,夏横雪还满不在乎的,若动起手来,还是在月灵山庄里,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乱子来。所以刑诺开连声对夏横雪说道:“雪妹,宁庄主已经待你不薄了,你怎么又耍起了性子?”

夏横雪看了看故作严肃的刑诺开,说道:“好了,好了,不说就是了。”

夏横雪又看了看手中的剑,又想到那个宁乘风是个爱剑成痴之人。但宁乘风所邀请到这儿来的武林人士,没一个目睹过山庄之中的兵器房。难道是不存在固定的兵器房?想必不是,因为月灵山庄上下侍卫众多,且各个都手持剑枪,如沙场作战一样,都是上品。有的人所使的佩剑甚至比刑夏两人的都要好。

夏横雪每次来这儿都有这方面的问题与疑惑。更何况宁乘风此人来历不明。江湖上无缘无故地就出现了一个月灵山庄,而且做的都是一些为民行善的事,很快地就统领江湖。这么一位正人君子,可夏横雪却总有着一种直觉,她认为宁乘风并非是真的具有什么侠义心肠。

夏横雪这回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们此番前来能否看一看你山庄的兵器库?”

只见面带微笑的宁乘风露出紧张的神色,显得有些惴惴不安了,目光中一下失去了余光。但一旁的刑诺开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反倒就兵器库一事与夏横雪想到了一块去了,连忙补充道:“对呀!素闻宁庄主爱剑成痴,今日能否让我们一看,开开眼界啊!”

话音虽落,但宁乘风好像还没有回转过神来,刑诺开此刻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问道:“怎么,庄主有心事?”

“什么?”宁乘风像受了风寒一样,一颤,然后大喘了一口气,轻咳两声,道:“你们要看我收藏的宝剑?”

夏横雪终于在宁乘风面前笑了,并且点了点头。宁乘风此刻竟摇了摇头。

“有什么不方便的吗?”刑诺开见宁乘风摇头,说道:“你是有什么顾忌吗?”

夏横雪左右手倒换了一下剑,然后说道:“这把剑从我刚练剑起到现在,一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如果现在用任何名剑和我换,我都不舍得呢。”

话音虽落,可宁乘风像块木头似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夏横雪仿佛觉得刚才自己所说的话是很聪明的,又道:“我刚才所说的意思是,倘若真看到那些名剑,也不会向你索要的。堂堂庄主,不会这么吝啬吧!”

“我并非担心这个。”

“那是担心什么?”夏横雪语速疾快,紧跟着说道:“难道那些剑还认生害羞不成?”

刑诺开此刻一笑,对夏横雪道:“剑哪有害羞的。”

“那宁庄主为何不让我们看?”

一旁的宁乘风此刻又轻咳两声,刑夏两人的目光又集中在宁乘风的身上。宁乘风这时笑对两人,刚才那种拘谨的表情早已不见了。

“不让你们去参观是怕你们看了会失望。”

“怎么?”

“我所藏的剑只不过是一些雕工还算精美的普通的铁剑。有的在街市上都能买得到。我爱剑如痴不假,可我却没有名剑,有一把名剑佩身是我这一生所想。”

夏横雪这次仿佛有机会再次说骂一下宁乘风,对着宁乘风显得有点儿藐视的态度,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爱剑如痴的宁庄主竟然收集的是些废铜烂铁呀!哎,可悲,可悲……”

听完此话的宁乘风并没有动怒,而且更奇怪的是,他仿佛很接受夏横雪的说法一样,竟点了点头。但王、许、何三人神情显得很不自然。王尘此时用剑一下挡住了夏横雪,夏横雪突地一惊,然后脸上又重新恢复了自然,道:“怎么,我就不信你今天敢将剑拔出鞘来。”

许长海怒道:“我想我们月灵山庄待你不薄,你为何还要咄咄相逼,口出恶言来侮辱我们庄主,侮蔑我们月灵山庄。”

“把剑收起来。”宁乘风此时用余光瞥了一眼王尘,王尘很不情愿地将剑收了回去。宁乘风接着说道:“来者是客,记住,我们月灵山庄永远是客人的圣堂,不是江湖的战场,知道吗?”

王、许、何三人点了点头。

夏横雪又小声嘟囔道:“装腔作势,令人发指。”

宁乘风虽听到,但并没有介意,而是转回了话题,轻言道:“现在二位是否还有兴趣去看一看我所收藏的兵器吗?”

夏横雪显出一份很懒散的样子,说道:“都是些低等玩物,还去看什么。”

或许夏横雪没说那些是破铜烂铁已经是很给宁乘风面子了,宁乘风笑了笑。

既然提起了剑,这都令江湖人士百感交集,对于夏横雪这样的女侠来讲,更是颇有感慨,甚是向往。

夏横雪说道:“听家父曾说,曾在宫中有十二把宝剑,可至今都下落不明。也不知那十二把剑在江湖中是否还存在,倘若存在,现在一定是剑中的极品。”

此话似乎勾起了刑诺开的兴趣,道:“就是当年刀房总兵为各大将领所铸的那十二把宝剑。据说那十二把宝剑汇天地之灵气,宁折不弯,是剑中的极品。”

宁乘风听这话似乎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夏横雪注意到了这一点,心道:“怎么一个爱剑如痴的人,为何听到天下间最神秘的十二把剑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此人为何如此奇怪?”

夏横雪目光直视宁乘风道:“可曾听闻过十二把剑的故事?”

宁乘风哈哈几声笑,似乎显得很是得意,道:“难道你不觉得在我面前论剑有些班门弄斧吗?”

夏横雪一向傲慢轻狂,最看不惯的就是他人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的,这次见宁乘风如此也不例外,道:“刚才见你听闻后无动于衷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真不了解哪。”

“太小看我宁乘风了,对于那十二把剑的故事的好多种说法我都听得熟烂于胸了,今天又听你们谈起此事,我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刑诺开这时很礼貌地说道:“宁庄主真是见多识广,在下佩服。”

宁乘风处于武林至尊,统领各派,听这种夸耀自己的话已经不少了。可他知道,那些都是有求于他的人说的一些奉承的话。像刑诺开这样在江湖上有名有号,少拘于礼数的潇洒侠士能一本正经地称道自己,还是很少听到的。宁乘风知道,凡是类似这样的人来称赞,那都是发自内心的声音,因此,宁乘风听了刑诺开的赞扬,自己是非常的欣喜。

“哪里,哪里。”

夏横雪在宁乘风得意之间又问道:“宁庄主,那你有没有见过那十二把宝剑哪?”

宁乘风摇了摇头道:“我想那十二把剑就在我眼前,我也不会认得出它们。”

“那是不是一个传说,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那十二把剑?”刑诺开插口一句。

宁乘风想了想道:“我想真是不存在。因为谣传那十二把剑太神了,谣传它们可感应天地,温度,四季,光线等。我想那实在是太神奇了,世间又怎么会有如此奇特的剑呢?”

近十六年间,官场将领们接连死亡,萧悟左,卢霄等人杳无音信,那十二把剑也销声匿迹,给了十六年后这些年轻的江湖人士留下了美妙的传说,虚拟的故事,神秘的向往。

十二把剑成了一种诱惑,诱惑于它们的美丽,诱惑于它们的传说。十二把剑的确存有,传说的东西却不知是否为真?或许那些剑早已在作战之时遗失沙场,折断受损,或是已因陈年古旧,铁锈长满,成了无用的钢材。

正因为卢霄声名远播,他所铸造的都视为稀世珍品,叫后人们收集,改编他的故事,成为一个若隐若现如梦一样的故事。后人们匪夷所思,琢磨不透,各执一词,最后成为一种虚幻的传说。

月灵山庄何尝不存在着传说,一个犹如“迷失森林”一样的地方。

……

这里真的有人住?

可主人却时常迷失在那条路。

侠客们在这里进进出出,请主人为他们讲述。

山庄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它到底会成为谁永远的归宿。

夜幕低垂,秋夜肃杀。秋虫的鸣叫,更显得此夜如此的宁静。月悄然而升,来到了山庄的最上空,那么皎洁明亮,使山庄那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的神秘。月光打在那参差不齐的楼阁上,一下子月影婆娑地铺散在地上。

冷冷夜风爽,此夜又无眠。

宁、刑、夏三人依旧在山庄亭中欣赏夜景。

秋菊美得深沉,枯叶落得寂寞。

夏横雪是第一次在山庄之中欣赏夜静,景虽有诗情画意的美,可秋日之夜却显得太过萧索。

月光打在夏横雪的脸上显得是如此的苍白,夏横雪很不习惯于在苍凉冷清之中静默。

只有夜能给人以幻想,也只有那种意境才能让你记起好多。夜难眠,有人是因为兴奋,有人则是因为忧郁。

夏横雪对于她的过去似乎没有丝毫的留恋,也许日子在她生命中过完,便等同于真的不复存在了。她只会展望那虚无缥缈的未来,也许这对于好多人来讲是在挥霍时间,而对于夏横雪来讲则是生活的乐趣,更确切地说是生活的一种真谛。

夏横雪从来不知道世界上有悲伤这种东西,或许她走过来的路真是一帆风顺,或许她真的能将任何事都能放得下,看得开。

在夏横雪的心中,只有舍得,才能获得。

所以,即使在静夜中飘来古箫悲音,她也不会低沉,而仍是从容不迫,如平常一样。她认为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要做一个真正的自己。

也唯有夏横雪此刻才能打破这三人久久在月下静默的气氛。

“大家在看什么,怎么都心事重重不说话?”

夏横雪的声音真的打破了那无声世界的宁静。

刑诺开道:“没想到月灵山庄的夜晚如此与众不同。”

作为月灵山庄的主人宁乘风当然要对这句话产生置疑,道:“有什么不同呢?”

夏横雪迫不及待道:“当然有,我感觉在这里赏月,月亮仿佛离我们很近。更奇特的是,这里虽说松柏对立,但仿佛丝毫没有阻碍月光的进入,好似月光可以从松柏之中穿过来一样。”

刑诺开对夏横雪的说法表示很赞同,仿佛自己刚才就想说那些。不巧夏横雪抢先一步都说了出来,他只好点头称是了。

宁乘风此刻斜转了一下,月光恰好打在他一半的脸上,一半阴,一半阳,犹如冷煞一样的表情,那呆滞的眼睛直瞅着夏横雪。夏横雪骤然一惊,面如土色,在月光的遮盖下苍白得发黄,顿时向后一退,道:“宁庄主,刚才你的脸如凶神恶煞一般,真的好吓人呀。”

宁乘风笑了笑,道:“怎么,刚才的样子很像鬼吗?”

夏横雪摇了摇头,道:“不像鬼,倒是像江湖上的那些杀手。”

“杀手?”宁乘风对这个词似乎显得很敏感,说杀手时语调一直向上翘,像对杀手的恐惧一样,道:“你见过杀手?”

“没见过,但我对杀手的印象便是介于鬼与人之间。”

“杀手也是人,他的样子怎么会与鬼有联系哪?”

“因为杀手全都是那些无情无义的江湖‘猎人’,他们杀人不眨眼,当然像鬼一样。”

“看样子,你把杀手看得很透。那你想过没有,杀手也有自己的灵魂?”

“他们的灵魂就是杀掉别人。”

“真的都那么歹毒吗?”

刑诺开仿佛被他们俩所遗弃,但他听他们的对话听得很入迷。仿佛眼睛中看到了杀手,现出了恐惧。又好像自己成了一名杀手,表情是极具的凶残。他呆呆地望着那如弓的明月,月光透过那湿冷的空气,打在他苍茫憔悴的脸上。

几人又开始沉默,夏横雪仿佛在沉思,说些什么好呢?但宁乘风好像还在回味着刚才自己同夏横雪的对话。

“我见过杀手,也同杀手对过话,甚至目睹过他们杀人时那血淋淋的场面。”

宁乘风的这句话再次划破了沉默中的宁静。

夏横雪想必不用再想什么话题在这月夜中谈,因为杀手这一话题尚未终结,依然继续。

夏横雪对刚才宁乘风所言似乎感到很诧异,一个江湖正派怎么会和杀手搭上话。

“你和杀手什么关系?”

“朋友,一个很好的朋友。”

夏横雪一听,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因为一位君子可以同杀手作为朋友的话,在她眼中,那位君子也是个伪的。现在,宁乘风可是月灵山庄庄主,他可是江湖众多门派的核心人物。他为何在回答他与杀手的关系时是如此的直接,一点儿也不含糊。难道他不怕自己所说的话会对月灵山庄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产生影响吗?

“朋友?我没听错吧。”

在一旁的刑诺开依然仔细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但并没有打断他们。

“没错,我认识一位杀手,他曾是我最好的兄弟。”言语中略显哀伤,说得如此深沉,但所说的同刚才一样直接。

“曾是你的兄弟,现在反目了吗?”

“只是无缘继续了。”

“志不同吗?”

“不,他已经死了。”宁乘风用沉重而有力的声音说道。

“死了?”

“死了,死得很惨,这是每个杀手都逃脱不了的命运。”

对于杀手的死,除了杀手本人之外,按理说每个人都应该称快。因为世间上少了一个杀手,或许就多存了好多条的性命。但夏横雪见宁乘风表情是那么的凄恻怅然,想必是两人的交情已到了一定程度。她于是便没再说杀手的罪恶。死了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又在悲戚什么呢?

但夏横雪似乎对宁乘风所言的:死得很惨,这是每个杀手都逃脱不了的命运的这句话甚是不解,而且非常的好奇。

难道世间所发生的人事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由于杀手一生,杀人无数,罪不容诛,所以他的宿命中真是死得非常惨。这种说法显然是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而且根本就不存在有真实的理论依据。

“杀手一定要死得很惨吗?都要吗?”

“都要,没有一个可以逃脱掉。他们的下场不是现实所逼,就是幡然悔悟,来赎罪。”

夏横雪听后似乎对杀手有一种发自内心的鄙视,因为有些罪是可以自己进行赎罪的,但对于杀手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职业来讲,即使杀手以命相抵自己所欠下的血债,也是无济于事的。他们选择了杀手去做,就是一种人类永远鄙视,而且是不可饶恕的罪恶。杀手的死是毫无意义,不值得同情与怜悯的。

宁乘风此刻内心沉痛。

凄迷的夜划过了一缕伤,是谁的伤?是杀手给他人带来的伤,还是杀手自己心灵深处的伤?

……

杀手在江湖中是罪恶的代名词,在侠客眼中,他们是人面兽心,惨无人道的,是一个人人可以唾骂,人人可以追杀的角色。那么为何一个正派庄主会去同情一个杀手的命运,仅是因为两人是好朋友那么简单吗?

沉默里,宁乘风缓缓地上前离开那座亭子。随后回转过身,回望着正在呆呆远眺的刑夏两人,然后说道:“月灵山庄最令人神往的并非庄内,而是靠近丛林的那几个香炉。”

宁乘风虽是热情好客,但只在饭菜酒肉上满足大家的要求。关于庄内任何神秘的地方都很少带人去观看。今夜,不知为什么,宁乘风却主动邀请两人到庄外香炉那儿去,那是月灵山庄最神秘,最令侠客们匪夷所思的地方,同时,在月未落之时,那也是月灵山庄的禁地。

偌大的空地上,中间摆着一个很大的香炉,再仔细看,香炉上还刻有从初一到十五不同时间段明月的相,弯弓形,满弓形,圆盘形……三炷香似乎永远都倒不了,永远都燃不了一样。

四周有十二个小香炉相围,似十二位守卫来保护大香炉一样,每个小香炉上还都刻有一把剑。剑被刻的惟妙惟肖,极为精致。倘若江湖上真存有的话,一定可以将那十二把剑视为珍品。据说,这十二把剑是根据卢霄所铸的那十二把剑的外形雕刻的,但具体的恐怕只有那个建庄的好仙绝才能解释。

周围环绕着的竹林,同山庄的建筑一样。竹林的存在,丝毫不影响月光的照入。就如月灵山庄一样,即使守卫再过森严,也不会影响江湖侠客的有礼拜访。

“这里好像比庄内寒冷。”夏横雪只觉得一种极凉的夜风侵入到自己体内。

“可能是夜深了。”不适应这里的刑诺开道。

上空,一朵黑漆漆很大片的云此刻恰好遮住了月亮,月亮一点点地失去了光彩,留给这四周好大一方阴暗。暗得虽然可以看得清身边人大体的轮廓,但看着你,如同你与竹林深处的黑暗相连接。像是一种噩梦,一场身临其境的噩梦。

夏横雪此刻觉得四面的阴气仿佛团团将自己围住,而且不停地向她身体四周压挤,弄得她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站在夏横雪身旁的宁,刑两人也有如此感觉。他们想走动,但身体好像都疲倦了,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体内似有寒气进入,都麻了。”夏横雪对宁乘风说道。

宁乘风道:“我也头一次有如此感觉,为何这里阴气如此的重。”

几人这时像是身处飓风中一样,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默默地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许他们最担心的是是否还能活着离开这片空地。

那大片的云仿佛被上空的大风很急促地赶走,月亮也一点一点地闪现出来,直到月光又重新地洒在了这里。此刻,几人似乎好多了。刚才的那股阴气,似乎已被月亮的重现给驱散了。几人大喘息了一下,觉得刚才的那种疲倦已不复存在了。

夏横雪看着宁乘风,似乎很抱怨为何今夜他会带自己来这种鬼地方。

“宁乘风,你险些弄死本姑娘。”

宁乘风知道她是针对这件很意外的事情而言,但还是说道:“何出此言。”

“刚才也不知是哪门邪,弄得我喘不过气来。”

“这我也不知道,我也才知没光时,这里阴气会这么重。”

“不管,谁让你领我到这种鬼地方来的。”

宁乘风听后,觉得自己很是委屈,道:“你不一直想探一下这里的秘密吗?”

夏横雪这时显得有些无理取闹了,道:“总之,我非要拿你出气不可。”

站在一旁的刑诺开见夏横雪要拔剑,一脸惊慌,道:“不要伤和气,这刀剑可无眼。”

夏横雪道:“无眼就无眼,我早就看这个宁乘风不爽了。”

随着话音的落下,夏横雪的剑已经出鞘,宁乘风看到夏横雪拿着剑愤怒的表情,不知怎的,一下子笑了出来,然后对夏横雪说道:“早就听闻过持剑西施善拿刀剑开玩笑,但就不清楚你舞的剑能否像你一样漂亮。”

“啰嗦。”

说完,夏横雪步履轻盈地冲到了宁乘风前,用剑挥去。宁乘风弯腰曲背,剑紧贴于他的背部扫过,宁乘风很快横腿一扫,夏横雪蜷缩翻转,宁乘风又一跃而起,朝在空中的夏横雪飞脚一踢,夏横雪用剑拦挡,剑如弹簧一样弯了下来,宁乘风借着那阵弹力,反身翻转,垂直而立。夏横雪再次飞步上前,用剑直朝宁乘风下劈,宁乘风横剑一挡,只觉得剑在手中一振,赶忙向后大跨一步。

“怎么,夏女侠,还玩真的?”

“废话。”

说着,夏横雪大迈一步,又发起猛攻。只听对剑之声“嘭嘭”直响。这时,两人从地上快剑直立而上,只见剑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虽然两人用力很大,可剑锋之上,叫人感受不出丝毫的杀气来。想必两人仅是切磋而已。

夏横雪道:“我的剑法如何?”

“以你现在的剑法,十年前可以和我打个平手。”

这简直是对江湖人的侮辱,也是对夏横雪剑术的强烈否定,听后,夏横雪自然是怒气十足。

宁乘风此刻侧身一跳,蹿到了大香炉上。夏横雪不甘示弱,尾随其后。此时,那三支大香就在他们眼下,这也是宁乘风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此香。香大约有人的一个胳膊那么粗,上面仿佛雕刻了什么字。但由于雕刻的太浅,光线也比较暗,何况此刻两人正打在兴头上,宁乘风便没注意上面到底写着什么。夏横雪只顾舞剑,根本无心去理会香上到底刻有什么。

夏横雪剑若游龙,恰好“趴”在了一炷香上。不料那香的质地如此的软,香被振得一摇三摆。此刻正持剑的夏横雪只觉得重心不稳,脚下一滑,一下子在香炉上掉了下来。宁乘风这时吓得一身冷汗,大脑根本就不存在反应时间,一手伸下想抓住夏横雪。只可惜夏横雪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上。夏横雪也是一身冷汗,大喘口气,自语道:“哎,好险呀!”

宁,刑两人不约而同地围了上来,看着在地上左摇右摆的夏横雪。宁乘风想将夏横雪扶起,可一下子被夏横雪拒绝了。

想必夏横雪摔得不轻,紧咬着牙,好久还是没有站起来。

这时,她大叫道:“就怨你,看我伤成这样。”

夏横雪这样无理取闹是出了名的,她自己的不注意总是怪别人。宁乘风很疑惑,“怨我?”

夏横雪尖声细语,急速地说道:“若不是先飞上那么高的香炉,我怎么又会去。看看这次害我受了如此严重的伤。”

夏横雪无论何时都是活泼的,她仅是在这种场合辩解一下,并非真的埋怨宁乘风。

刑诺开此刻对宁乘风说道:“宁庄主,你看你将雪妹伤成这样,还不快扶她起来。”

夏横雪听到刑诺开的话总觉得有些不自然,但很快恍然大悟,道:“什么?此次是我不小心掉下来的,我们的胜负还未见分晓呢。”

刑诺开听后笑道:“宁庄主,倘若刚才雪妹不是受伤的话,她非与你打到天亮不可。”

宁乘风哈哈几声大笑,显得有些傲慢,道:“我若不让她,夏女侠或许就不会从香炉上摔下,她一定会在同我比试时输的心悦诚服。”

夏横雪很不喜欢听这种傲岸的话,用很轻视的目光看着宁乘风,道:“快扶我一把,等我好了,一定要挫挫你的锐气。”

话音刚落,三人都笑了。宁乘风扶起了夏横雪。

不打不相识,或许通过今夜之战,真能减轻夏横雪对月灵山庄庄主的反感。因为夏横雪心中明白,在持剑过招之时,宁乘风都在应着自己的剑法出招,没有一丝要打败她的意思。只想借着月灵山庄最神奇的一方土地简单地比试而已。夏横雪倒觉得自己出招甚猛,求胜心切。

倘若一位江湖人可以不为剑术的成败而斤斤计较,那么那个人很可能就是一位心胸宽广的君子。

一直认为宁乘风是伪君子的夏横雪能否改变她对宁乘风的看法呢?

或许通过一件事能改变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看法,江湖如此,其实世间也是如此。

……

晨光微弱,东方晕红,一切都是如此熟悉,一些似乎又显得那么的陌生。熟悉于一切清晨中的叫卖声,陌生于久别之后中原那点滴的变化。短短几月,狄凤来酒家的牌子已换成了狄凤来客栈,但饮酒的人还是不少。

“好多的人。”坐在秋晨马背上的韩似菲不禁说道,“好热闹,原来爹爹曾提过的中原是这个样子的。”一位深居大漠多年的姑娘,如今踏入中原不免有此惊诧。秋晨踏入江湖的第一天,眼前也是如此,惊奇万分。

韩似菲坐在马上转头看了看坐在身后的秋晨,刹那间,心中对中原的向往,到一个新环境之中的感慨,兴奋全部消失。因为她看到秋晨此刻那严峻的表情,仇恨的目光,这是秋晨伤心的地方,这也是秋晨仇恨的根源。

到了狄凤来客栈的门口,秋晨扶着韩似菲下了马。

狄凤来客栈虽然整日来往的人络绎不绝,生意兴隆,但秋晨那张冷漠的面孔是让人一见难忘的。

“客官,好久没来。”

“二斤酱牛肉。”

“不要些酒?”

秋晨看了看身边的韩似菲,道:“一壶茶。”

这家狄凤来客栈,客人大多数都是一些男子。多为江湖布衣或是一身腥臭的小本商贩,如果是女子,也是一脸神气,在江湖上小有名气,性情豪爽之人。像韩似菲这样花容月貌,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姑娘是很少来的,更确切地说,在此之前没一位民间女子到过那里。

正对着韩似菲的那桌坐着几个满脸横肉,一身酒气的大汉。他们似乎在这里喝了好长时间的酒了,好像有些醉了。

一人的目光扫到了韩似菲的身上,目光呆滞,脸略带红润,对韩似菲一笑,笑得是那么的不自然。韩似菲此刻一脸羞涩,脸立刻变得通红。没敢再与他对视,脸便垂了下来。那个人看后,不禁对着桌上的几个兄弟哈哈大笑,道:“快看。”

“那位姑娘,不如过来陪我们哥儿几个喝两杯。”粗野的笑声里显得醉醺醺的,身着狼狈而又肮脏,声音依旧是从那个桌上传来的。

秋晨此刻站了起来,缓缓地转过身去,怒冲冲地看着刚才那几个人。那几人看到秋晨那野狼般的眼神,不禁停止了刚才的嬉笑,突地一惊,随后又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人懒散地说道:“你是谁呀?不如带你桌边的那位美人同我们一起喝酒。”

话音刚落,整张桌周围又是一片笑声,笑声比刚才还要大。

秋晨此刻一脚踏在一人的板凳上,凳子一下就被踩断,在凳子上的那个人“扑通”一下坐到了地上,顿时魂不附体。刚才那肆无忌惮的笑声戛然而止。好厉害的内力,那些人这时都变得目瞪口呆,因为在江湖上能有如此内力的人,只怕已是屈指可数了。

“滚。”

声音冷得让他们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几人一时间似乎失去了醉意,携着一脸的惊慌,便匆匆地离开了。

“他们好可怕呀!”

初到中原的韩似菲很惊恐地说了这么一句,这似乎是她对中原的第一印象。

秋晨亲手为她倒了一杯茶,只见杯中的茶还在向上蒸腾着热气。

“不用怕。”

韩似菲又环视了一下四周,今天整家客栈只有她一位姑娘。其他桌前的客人大多数是喝得醉醺醺的,而且有的还显出像是凶神恶煞的样子,对于像韩似菲这样的姑娘来讲,看着他们就有些心惊肉跳的。

“这里是什么地方?”

“曾经是个酒家,如今成了客栈。”

“那些都是什么人?”

“江湖人。”

曾经韩似菲也听闻过江湖人与江湖事,但大多数都与侠和义有关。可今日一见,却令她有些失望。因为她看到这里的江湖人大都行为粗鲁,举止野蛮。

秋晨凝视着眼前这位柔弱善良的姑娘注视着那堆江湖人望而却步的神色,心里重重焦虑。一个自幼隐居荒漠之上的弱女子,怎能让她跟随自己,过着那居无定所的漂泊生活。何况自己身缚血海深仇,还要隐姓埋名,过着这么一种刀口舔血的日子。这又怎么叫一位不懂得人心叵测的单纯女子去面对?

或许秋晨带她来到这个充满大是大非的中原本身就是个错误,可是除了这条路,他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此刻,心事很重的秋晨又有了几分矛盾。

韩似菲看着那一脸心事的秋晨,已经是好几天没有吃顿安稳饭的她也没了胃口,于是放下了碗筷。秋晨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但他却不忍放下手中的碗筷,去正视那闷闷不乐,满脸忧悒的韩似菲。

但有些事的发生是不允许你去逃避的,它是需要人们去坦然面对的。

有些想法说出来要比不说出来好的多,因为话藏在心里太多,会使人很累的。

秋晨此刻也放下了筷子,筷子滑落到桌上,蓦地发出了很大的响声。他慢慢地抬起了头,冷冷的目光与韩似菲那怅然的眼神汇成了一条线。

“你不后悔同我来到中原吗?”

韩似菲想都没想,或许她自从上了秋晨的那匹马的那刻起就已经想好了这个问题。

“不后悔。”

“你愿意同我去游荡江湖,和你眼下看到的这群粗鲁的人打交道?”

“我可以适应江湖上的任何规则。”

好直接的一句话,仿佛这句话可以作为秋晨即将要问的好多问题的答案。

秋晨无语。

秋晨的心里此刻在想什么,韩似菲并非知晓。但韩似菲似乎有一种预感,那种预感仿佛在刚同秋晨相识就已经存在了。那便是她总认为自己将会在秋晨的生命里成为一个多余的角色。

她觉得自己会成为秋晨的累赘,包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自己会成为秋晨又一条愁丝,束缚在他身上使他步履维艰。

她觉得自己同秋晨来到中原是自己的一种自私。可倘若不这样,自己也将无路可走。

“下一步你将如何打算?”

无语。

……

天色渐暗,暮霭沉沉。

在街上,吆喝一天的商贩在同街道告别。

在路上,一起玩耍的朋友在同伙伴告别。

挂在柳树上的最后一片黄叶,被一阵瑟瑟的风吹动,便同那株树告别。

一切在人心中都是暗灰色的,那便有了凄凉。

所有在人心里都是阴暗的,那便有了压抑。

全部在人心底都是纯黑色的,那便成了痛苦,无奈,绝望甚至死亡。

一连几夜,秋晨同韩似菲都没有好好地睡上一觉。此次到了中原,秋晨也不忍心再委屈韩似菲了,很随便地找个地方就可以将就一宿。今夜,他们一同到了狄凤来客栈的楼上去住宿。

两人住在了隔壁。

轻轻的晚风吹了进来,她依旧在想念着大漠。

中原与大漠最相似的地方便是夜里,因为中原的夜也是一样,安宁静谧,万物沉睡。没有尘杂事物的打扰,只有自己虚幻的事物在围绕。

熟睡的时候,不知时间怎么会过去。犹如死亡一样,一睁眼就是下一天的黎明。

韩似菲起身出门,轻轻地敲着秋晨的房门。

“当当……”无人应答,此刻她的内心跳得剧烈。一种很不祥的预兆在心头颤动着。

“当当……”越敲越急躁了,可屋内仍然没有任何声响。

掌柜的听到敲门声上来了,看到正在不断敲门的韩似菲,于是立忙叫她停手,说道:“昨日和你一块来的那位大侠,今一早已经走了。他给了我一年的银两,让我好好照顾你。另外这是他给你留的信。”说着,他便将信递给了韩似菲,韩似菲用颤抖的手接过信笺。她此刻知道这封是道别的信,可她依然不相信这是现实。

拆开了信,信中写道——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昨夜我辗转一宿,觉得你还是不要留在我身边的好。

江湖是一个如仇似海的深渊,何况我一心复仇,身上沾满血腥,我没有能力去保护你。

这家店的掌柜很好,他会替我照顾你,不会叫你涉足于江湖的恩怨。

——秋晨。

看后,韩似菲一脸热泪,是感激还是抱怨?

感激于秋晨不愿意让自己过着那血雨腥风,大是大非的江湖生活。

抱怨于他无声无息地走,并不了解自己的想法。

倚门哭泣,双手抓住手中的那封信,想把它毁掉,想将它不复存在。

……

冷冷的秋晨独自迎着晨风在街道上走着,或许一宿的时间叫他考虑去与留这种重要选择,时间是远远不够的。他在假想着自己离开,韩似菲那难以接受,无助的表情。想着自己无声的离开,撇给她的到底是怎样的路,是永远的无助,还是一时的无可奈何,永远的幸福?但愿是后者,秋晨在此刻为她祈祷。

……

“不要难过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掌柜见韩似菲哭得如此伤心,想给她一些安慰。

“他会回来吗,他为什么要离开?”

掌柜在这酒馆呆了几十年,虽然自己是个商人,但日夜常与江湖人打交道。所以有些江湖事他一眼就能看得非常透彻。江湖人在想什么,掌柜只要一见他们眉宇之间的表情,也便猜得十有八九了。

“他将你独留在这儿,一定会回来。”

“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很难,掌柜摇了摇头。

“他为什么仅留下一封信便走了。”

“你对江湖又了解多少?既然你恐惧江湖,那他必然要一个人离开。”

这句话似乎留给了韩似菲别样的思索。

掌柜无语,转身离去。

“既然你恐惧江湖,那他必然要一个人离开。”此话依旧在韩似菲耳边萦绕,如此连贯,令人深省。

一边是一位女子对江湖的胆怯,一边是一个男子对江湖的渴求。想法的对立定会使他们背对而行。并非谁对谁错,仅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向往与追求。

秋晨有仇,他渴求去报仇,那便避免不了血腥。

韩似菲柔弱,她虽有仇,却渴求一份安堵。

秋晨此刻也正在沉思之中,慢慢踏行。街市上几人的谈话似乎让他放弃了沉思,他将注意力转向了那几个布衣身上。

“我上月看到卢千恨在大道上同宁乘风打了起来。”

“是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第一铁匠和月灵山庄庄主两人?”

“正是。”

“一个犹如隐士,一个是江湖豪侠,为百姓行善的庄主,两人怎么会打起来?”

“哎,那场面激烈的很。”

“谁胜了?”

“好像那位庄主打伤了卢千恨,最后将他带回山庄了。”

秋晨听后,不禁产生兴趣,心道:“宁乘风,卢千恨,他们俩是仇人吗?”

由于两人同是秋晨刚踏入江湖,几乎同时认识的侠客。当他听到有关宁,卢两人之事,难免想得很投入。

……

月灵山庄在哪?自从见过宁乘风时,听到了月灵山庄这个名字,秋晨便很想去拜访了。真正的江湖并非在附近的狄凤来客栈,也不是在人们想得很远处的天涯,而是在那充满了传奇色彩的月灵山庄。

他曾听闻过宁庄主的热情,很想去拜会一下。

他曾听闻过宁庄主的善心,很想去体验一次。

他曾听闻过宁庄主的神秘,最想去亲身感受一回。

晓雾蒙蒙的月灵山庄夹带着湿漉漉的水汽,虽然有些秋气肃杀,却令人神清气爽。远处的山在薄雾笼罩之下,好似一个平面,那山与山之间的轮廓,就如浪波一般。

旭日临窗,夏横雪伸个懒腰,月灵山庄的床也许是世上最舒服的,她懒洋洋地不愿起身。可别人家总不比自己家那么随心所欲,掀开窗帘,向远处望去,那些守卫们已经开始操练了。

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于是就起来了。

“当当。”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或许这时的敲门声对于夏横雪来讲是很嘈杂的。

刚刚起身,身子还真有些冷。月灵山庄真是个寒气逼人的地方。

“谁?”很不耐烦的一句。

“宁乘风。”

夏横雪赶忙为他开门。宁乘风一见夏横雪神清气爽,而且活动轻便自如,知道她昨夜的摔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依然很关心地问道:“昨夜伤势如何?”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有劳宁庄主担心。”

宁乘风很自然地摇了摇头,又道:“我已设好了早餐,就等你了。”

夏横雪听后没露出丝毫愧疚之色,仿佛等她是一件很必要的事情。的确,夏横雪在江湖上的地位真的像小姐一样。

到了山庄前厅,只见刑诺开一人。夏横雪急忙问道:“第一铁匠呢?”

宁乘风似乎早就把卢千恨此人忘了,没想到一清早,连饭没吃的夏横雪首先提起他来。宁乘风不知怎的,脸上多少有些不悦。

“你不是说今天可以看见第一铁匠吗?”夏横雪很着急地催促着,似乎人见不到,饭也不想吃一口。

刑诺开也看了看宁乘风,仿佛对此事也非常的急切。第一铁匠名声在外,可好多英雄侠客根本无缘同他相见,所以此时刑,夏两人都很急迫地渴求宁乘风兑现他昨日的诺言。

宁乘风依旧沉默思考,因为卢千恨已经被自己关进大牢一个多月了,而且他并不知晓卢千恨在江湖上是什么样的人,更不了解他的性格。更何况卢千恨在牢中,脾气很爆,常常大骂,有时让宁乘风自己都不敢靠近。倘若卢千恨真的出来,将宁乘风为了一把剑而暗算自己的事说出来,那么会令自己乃至月灵山庄的威信受到很深的影响。宁乘风觉得自己根本不应该提及卢千恨在自己这的事情,可不说现在这件事已在街市传播的太广了。事情已到了这种地步,宁乘风也只有顺着刑,夏两人的意思了。

“不急一时嘛,卢千恨还在牢中,不便出来。”

夏横雪嘟囔着:“真不知那个一向少理江湖事的铁匠怎么招惹你了,一位庄主竟如此待他。哼!”

由于声音很小,也是冲着刑诺开说的。所以宁乘风听到也当没听到。

“二位先吃,我到牢房。”

“就等你这句哪。”夏横雪无所畏惧地说了一句。

月灵山庄大牢,除了被关的外人进入过之外,那些江湖游侠们是不可以入内的。在那里看牢的守卫全都是月灵山庄的心腹。据说看牢的侍卫是不可以出地牢的,他们一年四季全都要在那,仿佛那里有什么重大秘密一样,生怕有人会将地牢的样子说出去。也难怪,月灵山庄的一切似乎都不符合常规,甚至那个宁乘风也显得神秘多变。

“快,还我的剑。”宁乘风还没有走出甬道,看到大牢,就听见卢千恨在牢中大喊。可能是由于地面太光,卢千恨用很敏锐的双耳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宁乘风不急不慢地从那条很窄的甬道走了出来,这时在他眼前才出现牢房的样子。

卢千恨正趴在牢门处大喝道:“宁乘风,你这个卑鄙小人。”

宁乘风好似并不介意卢千恨此番怒骂,反而略带笑容地一步步靠近卢千恨。

“你这个江湖败类,伪君子,我们素无仇怨,你为何抓我?”

“因为你手上的那把剑。”

“什么?”

“抓你我也不想,可有人让我这么做。”

“是谁?”卢千恨听后很是疑惑。因为身为月灵山庄的庄主,在江湖中只有他统领别人的份,谁又能叫他做他不想做的事呢?

“不便相告。”

“我的剑呢?”

“给了一个不能告诉你的人。”

“可恶。”发自内心的一声唾骂,“那把剑可是家父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真可惜呀!你父亲留错了东西。”

“你该放我出来了吧。”

宁乘风微微颔首,道:“正想为你引见两位江湖朋友。”

“没有佩剑会影响我的威风。”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你的佩剑。”

卢千恨怒道:“不还我剑,我会杀了你。”

“好像还没有人敢对我宁乘风用如此口气说话。”

“说了又怎样?”

“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将剑还给我,咱们的账一笔勾销。”

说来说去,宁乘风仿佛就要让卢千恨说出这句。他二话没说,将那把剑扔给了卢千恨,并将牢门打开。

见着走出牢房,可仍然一脸愤然的卢千恨,宁乘风似乎很愿意同卢千恨接近,说道:“可否交个朋友?”

卢千恨高傲道:“可以做我卢千恨朋友的,恐怕江湖上紧此一人而已,还轮不到你。”

卢千恨口中的那个人当然就是指慕容秋晨。

江湖人都有自己的轻狂高傲一面,宁乘风时而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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