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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特别篇:追忆·应是当年旧光阴

览河市的雨季漫长而凄美,细雨蒙蒙不见天光,一切的一切都掩饰在朦胧之下。这里的雨感染着每一位多愁善感的人。

复古的马路上顶着雨来回奔走的除了偶尔能看到的行人外,就只有一些正在运送各种物品的运输用机器人。这个年代已经没有所谓的雨具,除了一些特别用途之外,人们是不会去弄一件雨具在家里的。个人终端附带的民用护盾完美的扮演了雨具这个角色,而且即便是有需求,所有的东西都能由机器人送上门来,并且这年头,大量的工作都可以在家里完成。

絮絮叨叨这么多的原因,不过是为了表达一件事情——大街上没有几个人。

如果是晴天,人们出来游玩放松的话,城市也就热闹了,然而雨季的览河市可以说是整个地球上最宁静的城市。

如同城市的复古设计一样,雨季的城市,连气氛都已然复古,宛若当年烟雨江南的温柔小镇。

少有的几位行人匆匆的转过一个拐角消失了身影,随着时间的推移,派送货物的机器人也渐渐变得少了起来。原本就宁静的城市,此时已经变成了寂静。

然而在这寂静的马路上,还有那么一个小小的身影一步一顿,一瘸一拐的缓缓地朝前走去,雨水湿透了她的衣衫,在袖口处、发丝旁汇聚成细细水流,轻轻地流过手背,面颊,最终化作水帘低落在地。

这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年龄绝对不会超过五岁,如果是一般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应该都会惊慌失措的逃窜或者嚎啕大哭,然而这个孩子没有,她只是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的向前走去。

她的脚扭伤了。

作为一个自然人,她没有接受过额外的基因调整,也没有与纳米机器融合共生,因此对新人类来说小小的扭伤,放在她身上就成了极大的包袱,作为纯自然人,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地方进行治疗,然后好好休息。

显然,此时的小姑娘做不到,或者说是不愿意做。

小姑娘有着自己的目的,与那相比,脚上的伤在她看来根本算不得什么。哪怕是祸不单行——她的个人终端坏了。

失去了护盾,雨水毫无阻碍的浸透了全身。

“不用多远就能到了。”

她这么告诉自己,只要再走三公里,就能到达那里,到达最想去的地方。

小姑娘没有信用点叫来自动悬浮车,她只有五岁,家里人留下的信用点都在智能管家那儿调配使用,今天小姑娘的日程安排中是没有出行计划的,因此智能管家没有分出哪怕一丁点出行用信用点,这也是为什么小姑娘会在这样的雨中蹒跚前行。她是偷偷溜出来的,为了不被智能管家系统发现她的偷溜,小姑娘弄坏了自己的终端。

漫长的三公里,等到达目的地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灯光因为连绵细雨而变得迷蒙。夜晚的览河,彻底的寻找不到现代科技的影子,最高不过三十层的住宅楼围绕着小区公园错落而立,看得出设计者对复古生活的追求。

一身雨水的洛小淼,此时就站在这个小区门外。

一个小女孩,浑身湿透的站在小区门外,顿时吓到了让门卫,他慌忙撑开护盾跑了出来给她遮雨:“小姑娘你怎么了?!快进来避避雨!”

门卫不由分说的拉上洛小淼进了传达室。毕竟年代不同,这年头即便是传达室也弄得跟个温馨小家似的,毕竟现在的门卫都是自愿过来的,算是志愿者,为的就是复原古代居民小区的社会生态,因此小区管理部门很乐意将他们的身后环境弄好些。

洛小淼一进门,除湿机器人就盯上了她,不过五秒之后,原本湿透的衣服就干燥了起来,这时候门卫大叔才给她端来一杯热茶:“小姑娘,你的终端坏了吗?让我看看,一些简单的毛病我还是能修好的。”

“我找爸爸妈妈。”洛小淼没有回应门卫的好意,而是很突兀的说出自己来这里的理由。

“嗯?”门卫一愣:“你爸爸妈妈?”

“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们了,他们说在这里工作。”洛小淼大大的眼睛祈求般的看着门卫,让门卫感觉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是这里是居民小区,不是工作的地方啊。”

“他们说就在这。”

洛小淼很坚持,门卫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现在星球资源的利用率都是极高的,发达的社会经济和科技让人们对土地资源的需求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但地面上还能如此悠闲的还原古代居民区布局,自然是将更多的建筑转移了,一部分在宇宙轨道上,另一部分在地下,很巧,这个居民区下方是一处军事基地。

“小姑娘,你爸妈叫什么名字?”

“洛天和、孙淼淼。。我叫洛小淼。”

“好,小淼对吧,你稍微等等,我去给你查查。”

门卫说着就进了里面的房间,作为一个建造在军事基地上方的居民小区的门卫,他当然不可能只是个简简单单的门卫,他与基地也是有联系的。

门卫进去查询父母的信息去了,洛小淼则独自一人忐忑不安的坐在那里,她不知道为什么父母会离开家这么久,甚至连哥哥们都给带出去,唯独留下她一个人在家里。现在的洛小淼,只是一个格外思念家人的小姑娘,为了与家人见一面,做出了一些对于小孩子来说很出格的事情。

门卫进去的时间不长,但也不短,十多分钟过去之后,他才出来,他有些讶异的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能为了见家人一面做到这个地步,可想而知这份思念到底有多么强烈,但他无能为力。

“小淼,你父母不在这里。。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可是。。”洛小淼急了:“可爸爸告诉我说就在这里的!”

“真不在。。”门卫见她已经蓄满泪水的眼眶也很心疼,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总能勾起人们的恻隐之心,然而上头的命令却不能不遵循。

“你父母已经离开了,昨天调离了这里,去了很远的一颗星球。”

失望,伤心,无可奈何,各种情绪浓罩着她小小的身体,也逐渐侵蚀着脆弱的心灵,一个只能与智能管家生活的孩子在做出这种努力之后却一无所获,一点小小的心愿都无法达成,洛小淼沉默了,眼中的泪水到最后竟然没有流出,反倒是收了回去,她一言不发的往门外走去。

然而脚上有伤的她因为进门之后许久未动,忽然间的行走让她疼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门卫赶忙上前去搀扶,但他伸出去的手被洛小淼拍开了,小姑娘倔强的自己站了起来,打开门一步跨入已经变大的雨中。

“我送你,外面雨大!”门卫追了出来,却看到洛小淼转身死死的顶着他。

“我只要爸爸妈妈,所以我不需要你送。”无神的双眼,呆木的面容,却散发出了一股子气势让门卫愣是停了下来。而且他也根本不明白小姑娘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满头雾水间,小姑娘又一步一瘸的走出去更远了,扭伤了脚,但她一愣是连一声轻哼都没有。

“妈蛋!老子一个大老爷们连个孩子都制不住么?!”内心低吼一声,门卫快步追出,然而他再度停了下来,被一个身着管家服饰的老人拦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和洛小淼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举着一把仿上古时期的浅黄色油纸伞到了洛小淼身边,雨伞给她遮挡住了淅淅沥沥的雨水。

这是两人的初逢,林晓菲只是觉得这个在雨中倔强前行的孩子给了自己一种亲近感,虽然暂时没想清楚这种感觉到底源自于哪里,但她还是遵循内心的感觉,没有多做思考就走上前去。

即便只有五岁,但林晓菲已经暗中掌控了整个林家,她是一个真正的天才,内心较之于许多成年人都要成熟,但感情上,仍然无法脱离一个孩子的范畴。她那逗货老爸将整个财阀交给了她,自己则带着同样二货的老妈跑出去潇洒了,与洛小淼相同的一点就是她也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父母,从三岁那年自己能够掌握一切的时候,那俩不负责的父母就甩下她跑掉了。但她有着很多事情可以做,有一个庞大的财阀需要管理,也因为比成年人更成熟稳重的心性而不像洛小淼那般痛苦。

很久之后,林晓菲才明白,那时候被洛小淼吸引可能就是因为同样的孤独吧,虽然她不怕,但没有父母家人的孤独始终是围绕着她的。

“能和我说说你的事么?”

面对林晓菲的笑脸,洛小淼下意识的觉得自己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毕竟相近的气息是能够互相吸引的,而林晓菲那能够控制哀伤的能力却是洛小淼不具备的,这一点虽然不可以直观感受到,但洛小淼心里总有着这种奇异的感觉,她没有任何抵触的,开始向林晓菲诉说自己的生活,告诉她自己那小小的心愿。

时间流逝,览河市的雨季早已过去一个又一个,这一年洛小淼八岁。

三年前,与林晓菲的相遇成为了洛小淼生命中最重要的转折,这中间发生了许多事情暂且不提,只在当时,在那个雨夜,在林晓菲听完了洛小淼的倾诉之后,她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要不我去你家住吧?我父母也不在家,我有两年没见过他们了,我们一起做个伴怎么样?”

当时的洛小淼没有多想,她希望有个伴,于是很高兴的就答应了下来,她甚至没考虑万一这是别有用心的人设下的圈套自己该怎么办。当然,这么小的孩子或许也考虑不到这种事情,而且这个年代,能够犯罪的人必然有庞大的背景才能突破如今的公共安全保护措施,个人终端可以有效的对人身安全进行保护,哪怕这个终端暂时坏掉了,这种最基础的功能也不会因此失效。

那天夜里,林晓菲就入住了洛小淼家中。

“小姐,我觉得您在这件事情上有欠妥当。”管家对于林晓菲的这个决定有着异议:“您隐瞒身份来这儿生活已经有些不合适了,现在还。。即便她是洛天和将军的孩子,您也不能做得太过啊。”

“这和她父母是谁没有关系。”林晓菲注视着洛小淼的卧室,此时她正在里面休息,身体和精神上的消耗让她很快就入睡了。

“在遇到这孩子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她是洛天和上将的女儿不是么?我只是觉得,她有些吸引我。”林晓菲说罢,便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张叔,家里的事情我不会落下,这点事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我像你保证十年内集团成为这个宇宙的第一,剩下的时候,还请您能尊重我的决定,我也有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管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他弯腰行礼,随后退出了洛小淼的家,留下林晓菲一个人在这里。

至于洛小淼家的智能管家系统,早就被林晓菲暴力破解掉了,也因此洛天和第一时间和家里取得了联系,随即他与林晓菲进行了一次长达数个小时的远程交流。

“既然林小姐确定的话,那么那孩子,就拜托您了。”、

林晓菲轻轻点头,随后似有所感:“洛将军,其实您和我爸一样,都不是一个称职的,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极其失败的父亲。”

通讯对面的洛天和一愣,旋即苦笑起来:“我的确不是个父亲的样子,或者说我们这个家里,都没有一个父母兄长的样子,让小淼一直独自一个人。。但是没有办法,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做。”

“我明白。”林晓菲将自己的意愿传达到了,洛天和那边到底有什么难处就不再是她所考虑的,说了一声打扰之后,她主动挂断了通讯。

“好,晚餐时间要到了,做饭去!”嘿呦一下站起来,林晓菲蹦蹦跳跳打的进了厨房。她是林家大小姐,是林家的掌权者,但这种身份不妨碍她拥有一手很不错的厨艺和一身自力更生的能力。

等洛小淼醒过来走出卧室的时候,她看到的是餐桌上满桌子的菜肴,以及在灶台边踩在凳子上忙碌的林晓菲。哪怕厨艺再好,也改变不了此时林晓菲还是个小萝莉的事实。

之后的数年间,林晓菲负责照顾洛小淼并且教她如何做菜,洛小淼则当林晓菲的教练教她练武,传授他们洛家的剑法。可惜,洛小淼对于做菜,或者说对于怎么安排自己的生活毫无天赋,无论林晓菲怎么教她都弄不好,如果哪天没有林晓菲帮忙整理,那洛小淼整个人都将变得乱糟糟的。而林晓菲则毫无习武天赋,哪怕再差劲的人在这么多时间的练习下也总该有个架子,可她连架子都摆不出。

总之,两人同吃同住同行,在心情不畅的时候互相倾吐苦楚,兴致高昂的时候一起出去疯玩,洛小淼也暂时遗忘了自己的孤独,即便有时想起父母亲人而情绪低落时,也会有林晓菲在一旁开导。

直到后来上学,两人也进入了同一所学校,而在学校中,因为她们相对于其余同学来说都显得太成熟了些,因此也难以交到更多的知心好友,多数都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其余时候,她们只与彼此走在一起,或者找到老师——因为是成年人,反倒有不少共同话题。

平凡而充实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就在这平凡中一天天深厚起来,这期间发生在两人间最大的一次事件只是洛小淼发现了好友林家大小姐的身份,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五年,五年后,洛小淼的父母兄长一起回来了,随后在览河市开了一家武馆营生,显然是不打算再出去了。直到那一天,林晓菲才离开洛小淼的家,回到了已经五年未入的自家别墅中。

“小淼你别哭啊!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我也住在这座城市啊,随时都可以见面嘛!”

搬出去那天,洛小淼哭得很厉害,一个有着堪比成年人的成熟的孩子这时候真的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弄得林晓菲手忙脚乱,而刚刚回家不久的洛小淼父母和哥哥们也是不知所措。

“我的地址你知道,随时可以来我家住,而且我也可以来你家嘛。”

“对不起。。这些我。。我都知道,可就是,就是忍不住。”洛小淼抽噎着,想止住这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

林晓菲微笑着轻拥住洛小淼,洛天和在一旁暗暗叹息。

那一天林晓菲回到了自己家中,而当天下午,洛小淼就跑到了林晓菲那,并且在那儿留宿,这让她的父母只能暗暗苦笑,毕竟这是自己当父母的欠了这孩子太多,这么多年竟然靠着另一个孩子互相依靠,因此对于洛小淼,他们很是纵容,也是洛小淼心智成熟,不然随便换个孩子,估计直接就走上歪路了。

这个家里,洛小淼与家人的关系并不融洽,如同陌生人一般生活在这,唯有林晓菲过来时才会有发自真心的笑容。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小学五年级的那一天,那天洛小淼不想回家,林晓菲有事需要晚些时候才能过来,也就是那一天,她决定去公园里散散心。

如今,站在世界之门面前,洛小淼悄悄地瞧了瞧站在一旁专心等待开门时刻的林晓菲,最初相逢时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没能料到之后会有着这样的发展。然而生活的世界已然改变,但两人之间的相处,却依然如故。

当时光阴犹在,人如旧,温柔亦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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