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我的眼前经常浮现的是
父亲的脊背和脊背上
不停滚动的汗珠 以及脊背对面
不断变幻形状的土地和起伏的庄稼
八年了
父亲离开我们都熟悉的责任田
现在我的眼睛一眼就能看到天空的边缘
天和山连成一线 眼光经常定格
和晚霞连在一起 一片通红
八年了 父亲还在我的梦里挥汗如雨
父亲的脊梁成了我们的责任地
生长依然茁壮的庄稼
我和弟弟用目光一遍又一遍学着种田
母亲说
这么好的人一定会进天堂
但是 母亲 你知道吗
那么美妙的天堂里
如果没有土地和庄稼
劳作一生 别无所长的父亲
一定不会感到快乐和幸福
灵武秋风
灵武秋风漫过来
大地就像披上嫁妆的新娘
盛满秋风的眼睛
溢出熟透了的风情
此刻 世界需要
宁神静气
再次倾听
其实我们仍能看到
遗弃和存在都在黄河波谷上
闪闪发光
敬畏和割舍
在我们的心肺间一遍一遍地流
水的漩涡和风的哨声同样都是弯路
脚印全部走成了遗迹和典故
风吹着光阴走过多少年
四百年来的景致
无法找到与秋风
翩翩共舞的旋律
风的影子在哪里
鸟鸣掩埋不了风的声音
树梢上藏不住我们的心颤
太阳就是灵武秋风点燃的时光火把
滋润着明天的精神和家园
诱人的火焰依然是引领我们的劳作信号
嘘 请听我说
看见灵武秋风在空气颤抖
你一定要流泪
知感秋风带来了
阳光雨露 山川河流
横城夕照
遗弃的城堡和落日的余晖
抓住了最后的光阴
一抹晚霞就挡住了纷飞的视线
传说和典故已无路可走
时间揉碎的瓦片
像溅落的泪珠
没有风景的眼睛无法驻足
开始曝光的残缺历史缩成一团
躲在鄂尔多斯台地的西北角
向隅独语
透过门洞的天空
纯净的像孩子的眼睛
蔚蓝的如此安祥
横城堡就像历史留下的一块补丁
修饰 补正
我们的思想和给养
堡门大开
挤进了的是孤独
走出去的是寂寥
留下了一丝惆怅
就像篝火残留的青烟
点燃了我们的想象
还是一张老照片
横城堡痛哭失声后
已经没有回响
合作印象
坚硬的马蹄闪着寒光
踩在面无表情的柏油路上
戴着红色毡帽的藏胞
旁若无人地吹着他的口哨
斜挎着长枪傲慢地打量 在合作的大街上
几声喧叫并不单调
街头到街尾的热闹随着泥泞往前延伸
目光就是路的方向
凌空抓起一把风都有青草的气息
隐隐传来合作马的嘶鸣 短促而低沉
这是甘南大草原的中心
城里冬天来得太早
几许寒气在孤单的楼群中打转
表情开始僵硬的气候无处藏身
城外依然是秋色迷人
在一面向阳的山坡上
不知名的花儿满视野继续开放
浪漫相互追逐着随着草尖流淌
风儿一颤 山花就像巨大的草垫
竞相烂漫
一朵花儿其实就是一个甘南姑娘
一丛一丛地躲在草原上
等待合适季节 绚丽灿烂
记住合作
就记住了不动声色的浪漫
和无法抑制的快感
我不敢重返合作
怕带去的尘烟
遮盖了 1999 年的秋天
献给安徒生的墓志铭
就让我们的心变成火炬
点燃最后那根火柴
温暖卖火柴的女孩
让我们细细端祥女孩眼角的泪
是否已冻僵了世界的神经
以及轻飘飘的同情
凄迷的风景成了永恒的记忆和伤痛
绝望和美好凝成安徒生高贵而又悲苦的一生
照亮每一个匆匆而行的人是丹麦的心跳
和期待中久久不至的孩子们的欢笑
如果 世界的良知以及公平
陪着普天下的孩子
在你的童话中健康成长
那么 安徒生
我陪你一起安息
拜访阿拉善
和骆驼呆得太久
就熟悉了沙漠熟悉了阿拉善
漠风吹不过贺兰山
就旷日持久地在草原上打旋
滚圆的石头像露出地平线的大地之花
独自开放和眼睛对峙着
大地的表情无遮无挡
目光锦被般铺满阿拉善大地
鸟儿的翅膀已习惯擦地而过
可是无处驻足呀
阿拉善的鸟儿全部集中在天空
盯着草原和沙漠的空旷与生动
草尖上滚动着阿拉善彻天寒地的冬天
白骆驼的响鼻也确诊不了阿拉善的感冒
月亮湖边长头发的娜仁花
弱不禁风地说
阿拉善因为你的到来更寂寞
我听见月亮湖说
到阿拉善来吧
看看仓央嘉措
听听他的诵经声
我听见了
他的歌他的诗依旧边走边唱：原来不熟也好
免得情思萦绕
压根儿不认识才好
省得神魂颠倒
这个冬天
我就在南寺
陪伴仓央嘉措
和阿拉善一样的寂寞辽阔
二道沟岩画
是山梁上长出的几朵花
散漫地怒放着
淡淡的滋味随风飘荡
天空只有岩石这般大
风雨霜雪四季轮回
孕育成沉默的风景
鸟兽鱼虫
不知疲惫地活了几千年
如果
有一天我成了岩画
就在这里幻化成一条鱼
灵巧地游走在枯焦的视线里
把对水的期盼雕刻成岩石的尊严
把海洋、森林的气息装满绿色的眼帘
岩画中的牧童
仍旧挥着长鞭
草色齐腰呀
竟淹没不了牧童欢乐的笑颜
笑颜流成了一条河
鱼、岩画、我和二道沟
一直幸福地游走
灵武西湖
瘦能瘦过冬风吗
一口气就冻僵了我的思想
胖也胖不过一池丰水
楼群分割的情绪
一方一格也没有涟漪
谁的手钓走了肥肥的秋天
也让冬天环顾不了自己的期盼
在灵武西门几分遐想
迎风招展堆积的感慨
就在城市西南角潜生暗长
一个西湖映照了灵武的岁月
长吁与短叹
就像一个冰凝成的镜子
让季节栩栩如生
周庄游记周
一幅铅色背景上的水粉画
三月小雨的一次拜访
凋零的杏花就做成了酒
随着江南文人走南闯北
醉倒了塞北和江南
傲立枝头的最后一枝杏花
就成了几滴眼泪
走进感伤的情绪
燕子叼着江南水乡的剪影
已不知去向
且让我们随着水道走去
猛然回头
已经找不到一方清水
洗涤色彩太重的江南
在一个拐弯处
我留下了梦
把情结挂在乌篷船上
然后回家
额济纳
我就要那一片片叶子
飞舞的金黄
成为太阳底下
永恒的灿烂在额济纳
比梦还远的地方
一汪清泉一直向东
瘦骨伶仃的弱水河
依旧打捞不了扈尔扈特人的梦想
黑水城被风吹成了
一抹眼底的忧伤
我和你都经不起它的一声轻叹
怪树林不怪死去的神圣与庄严
一千年不倒风和沙不知疲惫
陪它静思默想
我的眼睛被胡杨林烧伤了
眼里只有金黄
水洞沟
一缕瘦瘦的秋风
就把大腹便便的几页历史
吹成了一汪清水
深一脚浅一脚的历史巨人
在黄河岸边鄂尔多斯台地
踩下了几级台阶
几千年的攀援
还是走不进水洞沟的那一页厚重
历史就像一粒尘埃
静静地守在水洞沟边
生根发芽
于是
我们就在沟边
等待着水洞沟长成大树
好让我们嬉戏纳凉回味一生
当我们老了
水洞沟边就有两本书了
但有谁陪柔弱的清风一起翻阅呢
时光
恐龙的眼睛一闭
末日就已经降临
世界一片死寂
森林里走来的一股风
漫不经心地一吹
就引起莫名的兴奋
和大地的震动
奔腾比想象更难以扼制
停滞比跳跃更具威力
生命以最原始的方式凝固
力与美铺天盖地
一亿四千年的逼视如此坚强
瞬间就裸露成永恒
生命的心跳起伏成山丘与平展展的草原
一直漫无边际的生长
南磁湾的恐龙群落
就像历史的一粒玩笑
如此坚硬的种子
到现在才开花结果
茁壮成景致
开在如此苍白的土地上
永远有多远
赤足走来的恐龙依旧
栩栩如生
山风吹出来的眼泪
作为化石滋润恐龙饥渴的眼睛
此刻
就让我们渴求的眼睛
陪着世界和恐龙一起
生动此时此刻的想象和平静的南磁湾
灵州恐龙
庞大与微小都是同样的结局
死亡从来就是一种庄严
一湾化石
像我曾经放牧的羊群
散乱地静卧着
没有预谋的状态
洞穿了一亿四千万年的时光
撕心裂肺的感觉缩成一团
迹象凝成了死寂
南磁湾一样异常孤独冷漠
恐龙怎么会消失
死亡其实就是另一种存在形式
完美只能生于地上埋于地下
肃穆浑然成一片凝重
侏罗纪的风
从恐龙躯干间呼啸而过
怎么能有无法忍受的这种安详
不屑一顾的眼神
逼视我
一浪高过一浪地喘息
面对倒下的英雄
我们只有一遍一遍地高唱挽歌
恐龙无动于衷
我的心神已经出窍
寻找一亿四千万年前的旷野
谁在陪伴硕大无朋
君临天下的恐龙
睡吧恐龙
唯我独尊的时代生存的轨迹
已成为傲岸和痛苦的漫漫背影
从来王者皆孤独
被人瞻仰的瞬间
恐龙
已击穿我们的心肺
面对一尊雕像
不敢有些微地一呼一吸
依旧为王独尊
据说
静卧的三只恐龙是一家
一对夫妇和一个年幼的子女
我怎能相信
那么高傲的王者
会有一个小小的家
亲密无间
从生到死
从死到绵延一亿四千万年
记忆长得无法回味脚下的情景
太久的长河
流走了历史和遮掩其上的浮尘
留下的想象轻轻摇头
那么原始的美丽与空旷
竟容不下三条恐龙的爱情与亲情
留给今天的影子
依然年轻依然缠绵依然心旌摇拽
只能说浪漫从来不老
未亡的恐龙
掠过亿万年的眼睛
还有横扫的威猛
却不敢注视脚下的壮美与凄凉
我说可以死亡恐龙
但绝不可以死亡恐龙的爱情与亲情
唤醒那个幼年的孩子吧
让它再傲视一眼曾经统治的地球
哀怜比美丽更具诱惑
死亡比生存更有尊严
恐龙只有死亡
凄美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恐龙是上帝丢弃的一片落叶
从另一星球飘落
像一枚书签
挡住了历史的视线
躯体跟岩石连在一起
比时间更坚强
信念跟熟识的土地站在一起
比历史更沧桑
奔跑止于灵武南磁湾下
肯定缘于一种召唤
生命静卧于尘土中
肯定有不与苟合的尊严
世界上有不可一世的生
就有超越时空的死
恐龙是磁窑堡东缘亿万年前种下的一粒庄稼
不用耕作
就会收获好奇与想象
不用浇灌
就能长出神圣与庄严
镇河塔
因为盛满了故事和传奇
镇河塔就大肚能容
容下了那么多拜服的眼神和颂扬的声音
因为堆积了太多的期盼和向往
镇河塔
就随着人们的梦想越长越高
竟与天比高
风铃响了几百年
越来越响的歌声就成了绝唱
和着灵武的秋风
在塞上江南肆意飘荡
黄沙绿树重叠的背景上
描绘着古灵州的沧桑与庄严
塔下香火还盛肃穆一片
有一种声音千万次地说
如来佛从你手中萌生
你怎么逃不脱如来佛的手心
横城古渡
古渡只留下了清代的一片水渍
感伤的人吟着诗已经走远
划浆声从梦里走来
渐行渐远
繁荣像昨日的谎言
洞穿不了时光
记忆早已斑斑迷离
惊不起一声长叹
渡口把过去的辉煌和令人眩目的记忆
顺水而渡
我们站在古渡的起点
从内心下岸
横城古渡
还从内心到岸
古渡的进展和历史一样
起点就是终点
脚无法走到的
让我们闭上双目
让心去靠岸
或者让心化成一块砾石
扔进黄河
激起的浪花
迷离着眼睛
和相关的笑容
彭老总
连元帅帐前的退伍兵
都成了大炼钢铁熊熊火焰前
一队队矫健剪影
锻出来的钢铁
直接击中将军的头颅
随彭大将军横刀立马
征战的将士变成万言书中的文字
排成了乐为人民鼓与呼的阵容
威武而严整
洞穿不了一股雾化的浮夸风
饥饿的颜色
平展展给1958 年的中国披上
一件外衣
孱弱的中国
竟盛不下耿直而吃力的声音
挂甲屯试种的水稻
只生产了一种忠诚和善良
还是测不出中国的亩产
我想中国应该生长出一株庄稼
结出彭德怀这种果实
在饥饿过后
依然喂养和拷问中国人的身体和神经
项羽
帝王走过
一声赞叹英雄
乌江呜咽
勇士走过
低头叹息懦夫
江涛拍岸
对于项羽
乌江是英雄梦断的悲怆之泉
不过乌江
是怕
举剑而起的狼烟
再次荼毒普通生灵
乌江能渡走历史
却渡不走一滴江东子弟的鲜血
和一张凝视历史的脸
关公
过五关斩六将
千里一单骑一身孤胆
一路义薄云天抵不上
营帐内秉烛夜读五更无梦
一直无空翻读的《春秋》
成了青龙偃月刀
挡住红袖添香的声声轻叹
来得让人心仪让人迷离
对云长来讲
英雄最是玉泉山上
来自云端高处飘下的一声断喝
“还我头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