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在受折磨,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无助感,像是从灵魂深处的一声叹息,无力去改变什么,只有看着,只有心疼,只有想哭的酸涩,弥漫在心房,渐渐沉沦。
安文熙在没遇到顾巽之前,她不知道,痛苦是什么滋味,她一直以为,那是苦涩的味道,就像妈妈中药里面的黄连,在口腔里泛滥成灾的苦味,会让她避而远之。
可是现在,当她看着顾巽在接受受各种治疗时,她反而却感觉不到苦,而是一种酸涩,在心里流淌着,慢慢蜿蜒,腐蚀着她的灵魂。
她很害怕,她会有那么一天,舍不得再让顾巽受一点点的疼痛,而让他就那样活着,他记不记得自己无所谓,他能不能回来也无所谓,那毕竟也是顾巽,也是顾巽灵魂深处想要得到的救赎。
“不要觉得心疼,小巽吃得下这样的苦。”顾老爷子拄着他的梨花黄木拐杖慢慢的走了过来,看着房间里还在发癫的顾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拍拍安文熙的肩膀,温和的对她说,“小熙,别担心,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不要太紧张。”
安文熙扶着他,站在那里看着顾巽疼痛的难以自已,她还是会一抽一抽的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担忧,而惊惧,而感伤。她勉强的笑了笑,却笑得那样的难看,“爷爷,我只是感觉他很疼,我很想陪着他。”
顾老爷子皱了皱眉,伸手挽起她的袖子,看着上面交错的伤痕,那都是顾巽精神错乱时犯下的错。他有些怜惜的摸着她低顺的小脑袋,惋叹道:“小熙,小巽配不上你,你是个好孩子,现在却要这样……”
“爷爷,”安文熙默默的把袖子放下来,反手握着顾老爷子的手,温热的小手轻轻的拍着那苍老的手背,她抿了抿唇,摇着头坚定的说道,“没有谁配得上谁,我们只想陪在对方身边。比起顾巽现在所受的苦,我不觉得我这样有什么是受不了的。”
“小巽一向有主见,所以我相信你会是他寻觅的前世今生。”顾老爷子识人无数,他知道这个女孩子有着自己独特的魅力去征服顾巽,那是顾巽最渴望的率真和纯真,还有那女孩子对他的满满爱意。
顾巽的治疗情况并不十分乐观,Simon给他的冲击太大,足以把他内心深处对多年前那件事情的羞愧引出来,加之这次事件的对象是安文熙,是他心上的人,他的愧疚,他的无力,他的难过,会让他心灵深处的另一个人格占据主导地位,如果不及时把顾巽带出来,那他就会深陷那种自闭空间,以后也不会再出来。
因为这次的事情比较棘手,再考虑到安文熙的自身情况,文心特意拜托顾老爷子把安文熙的闺密,人民医院的年度优秀医生,新秀王曼,请了过来。她对心理精神疾病的研究有独特的见解,而且她的导师是这领域里元老级别的人物,所以文心相信,她能给自己减轻些负担。
再次见到王曼,是在顾宅顾巽的房间里,而且还是以很狼狈的姿势,安文熙被顾巽狠狠的摔在地上,应该这样说,是被分裂出另一个人格的“顾离”推到在地。他不想吃药,但是安文熙不能看着顾巽渐渐虚弱,争执之下,安文熙就被“顾离”推到在地,药片洒落了一地。
“阿熙,他不想吃,就不要勉强他,”王曼脸色不好看的瞥了一眼站在那里皱眉的“顾离”,扶着安文熙站了起来,拍着她身上的灰尘,然后弯腰捡起那些药片,全部丢进纸篓里,“就看着他心里溃烂,还能嚣张多久!”
“曼曼……”安文熙听得出来她对眼前这个人很不满,但是她想要解释,又该怎么说呢?
王曼摆了摆手,看着身旁站着的文心,利索的吩咐道:“我一向喜欢用刺激的方法,你该不会有异议吧?”
“随意。”文心丝毫不介意的请她随便,他知道顾巽现在的情况,用刺激疗法是最对的,只是,他对这方面并不纯熟,还有,他劝服不了安文熙。
安文熙不懂这些名词,但是感觉不会错,她知道王曼的为人,从不喜欢拖拉,她的方法应该就会很偏激,那顾巽,怎么能承受的住?想到这儿,她伸手拉了拉王曼的衣袖,“曼曼,和我出来。”
“等等,”王曼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又继续和文心说道,“先给他打镇静剂,让他休息一下。”
文心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又去和“顾离”去斡旋,各种吵闹,碎裂的声音从这里发出,平静的房间,再一次喧哗起来。
安文熙带着王曼走到院子里,她所有的疑问,在此时此刻,却又不敢问出口。她低着头,不去看王曼的眼睛,那是一双堪比X光的眼睛,逃不出她的观察。
良久,王曼都没有说话,看着眼前的人低着头,像是做了错事的孩童,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发火。刚才在房间里,王曼就观察的仔细,除了脸上的淤伤渐渐好转,她的手臂上的淤青应该还没来得及消散。她比三个月前瘦了很多,她一向引以为豪的圆圆脸,现在也分明的削瘦下去。那眼眶周遭的乌青,显得疲惫而乏力。这样劳心劳力,身心俱疲,到底这个顾巽是怎样的男人,能叫她几乎丢了性命!
要不是昨天那个什么吴泷来找她,还拿了阿熙的身份证件,并且还和她通了电话,王曼才不会相信那人说的是真的。才三个月,阿熙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什么绑架,什么受伤,什么生命垂危,她以前想都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发生在她和阿熙之间。
伸手握着她的手腕,慢慢的抚着那上面的纱布,阿熙最怕的就是打针输液,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她宁可吃药硬抗,也不会去打针输液,现在,她却为了顾巽而忍下那折磨人的疼痛……
王曼的眼睛渐渐有些酸涩起来,那肿胀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塞在她的心里,她突然紧紧的把安文熙抱住,安抚的拍着她的肩膀,和她头抵着头,一如往常她们彼此安慰对方一样,轻声说道:“别怕,阿熙,曼曼在这儿呢!”
那是来自朋友间的爱,是没有人可以代替的温暖,安文熙长久以来的不安,彷徨,茫然,在这一时刻,都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阿熙,我会把他带回来的,这是作为朋友间,我能给你的承诺。
在王曼强硬的态度下,安文熙只有答应她用刺激疗法来治疗顾巽,但前提是,安文熙必须陪在顾巽身边。
看着狂躁的“顾离”被绑在床上,那挣扎的手腕脚腕都被勒出了血痕,但他还有气力在咆哮着,全然没有以前顾巽的风度。安文熙看的心里很堵,那种熟悉的人,变得陌生而可怕,那是心灵上的距离,她接近不了,还只能远远的看着,默默叹息。
“顾巽以前发病,比现在还要癫狂,我很庆幸,你没有遇到那时的他。”文心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看着里面的人近乎疯狂的样子,微微叹气,“希望王曼的法子有疗效,这样跟着受折磨,真的很累。”
安文熙看着王曼向外面打了个手势,随即打开开关,而床上的“顾离”剧烈的抖动着,双眼紧闭,眉头皱在一起难以舒展。那样子受罪,安文熙的心也跟着一起抽动,她眉间忧郁,担心不已,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我只是很庆幸,至少,我还能遇见顾巽。”
随着王曼的动作越来越大,那电子仪器的功率越来越大,原本还在抖动的“顾离”,像是承受不住压力,开始往外吐出水来。王曼见了,停止了动作,慢慢的停下了仪器的运转。她连忙吩咐着那些医护人员:“快,反应过大,准备一毫升的镇定剂,再拿过捅来,让他好好吐!”
“顾离”的反应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安文熙早就跑过去,半跪在床边,扶着他趴在床边吐着污秽物。那桶里的东西都是他早晨的饭食,虽然他挑剔了半天,但还是吃的干净,现在又全部的吐了出来。
安文熙心疼的看着他脸色发白,眼泪都流了出来,差不多都吐了出来,却还是在止不住的呕吐。就这样持续了十几分钟,“顾离”才渐渐停了下来,安文熙想扶着他躺下,再去拿毛巾来擦擦他的脸,只是她刚一松开手,“顾离”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那受伤未愈的手腕,渐渐渗出了殷红,可安文熙却一点都不在乎,因为,她看见那双与她对视的眼眸,是纯粹的墨黑,没有杂质的墨色。
那,是顾巽的眼眸。
“阿熙,对不起……”顾巽很是虚弱的呢喃道,那声音轻微,像是不仔细听就会被飘散在空气中,但那却是他全部的气力。他像是被困在一个荒芜之境,他说不出话,他动弹不得,他只能看着,自己的手伤害了安文熙,自己的身体做着让安文熙难过的事情,可是,他没有任何的办法。
他叫嚣着,他愤怒着,他忧伤着,最后,他只能用最后的全力,一直呕吐着,等到在这身体最虚弱的时候,来和安文熙说着,一直以来他最想说的话。
“等着我,阿熙……”
等着我,阿熙,等着我战胜所有的恐惧和忧伤,等着我彻底能放下过往的血腥和冷漠,等着我救赎了自己深坠地狱的深渊,等着我,再次回来……
阿熙,请你,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