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过(1154~1206),字改之,自号龙洲道人,吉州太和(今江西省泰和县)人。他力主北伐抗金,光宗时曾上书朝廷,提出收复中原的方略,未被采纳。几次应举未中,遂长期流浪江湖间。晚年与辛稼轩过从,甚得稼轩称赏。后寓居昆山,先稼轩一年去世,年五十三。所作词粗犷豪放,痛快淋漓,大多感慨时局,鼓吹抗战,抒发其愤懑不平之气。有《龙洲词》。
沁园春
风雪中欲诣稼轩,久寓湖上,未能一往,因赋此词以自解。
斗酒彘肩①,风雨渡江,岂不快哉?被香山居士②,约林和靖③,与东坡老,驾勒吾回④。坡谓“西湖,正如西子,浓抹淡妆临镜台⑤”。二公者,皆掉头不顾,只管衔杯。
白云“天竺飞来⑥,图画里、峥嵘楼观开。爱东西双涧,纵横水绕,两峰南北,高下云堆”。逋曰“不然,暗香浮动⑦,争似孤山⑧先探梅?须晴去,访稼轩未晚,且此徘徊”。
①斗酒彘肩:指痛快豪放的宴饮。彘(zhì)肩,猪蹄带肩胛,即整条猪前腿。
②香山居士:白居易晚年的号。
③林和靖:林逋,字和靖,宋初诗人,隐居西湖孤山。
④驾勒吾回:“勒吾驾回”之倒装语,即把我的车乘拉了回去。
⑤“坡谓”三句:苏轼《饮湖上初晴后雨》诗:“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⑥天竺飞来:指杭州灵隐山东南的飞来峰。传说东晋时中天竺国(今印度)僧人慧理来到西湖。说此峰是中天竺国灵鹫山的小岭,不知何时飞来此处。
⑦暗香浮动:林逋《山园小梅》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⑧孤山:在西湖的里湖和外湖之间。因多植梅花,故又名“梅屿”。
宁宗嘉泰三年(1203),刘过在杭州,其时出任绍兴知府兼浙东安抚使的辛弃疾派人送信给他,邀他到绍兴一会。恰好刘过当时因为有事不能前往,于是“因效辛体作《沁园春》一词并缄往,下笔便真”。词里把白居易、林逋和苏轼三位不同时期的古人拉在一起对话,想象可谓大胆奇诡。三古人对话,隐括了他们写西湖的著名诗句,编排为一番应先游西湖何处的精彩争论,而最终却要抒作者之情,可谓一石三鸟。笔墨挥洒自如,生动活泼,富有谐趣,且不受格律影响,可见刘过其人豪放不羁的性格特点,学习稼轩词风可谓神似。虽然有人讥讽“白日见鬼”(岳珂语),却深得辛弃疾的欣赏。
唐多令
安远楼小集,侑觞歌板之姬黄其姓者,乞词于龙洲道人,为赋此《唐多令》,同柳阜之、刘去非、石民瞻、周嘉仲、陈孟参、孟容。时八月五日也。①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二千年重过南楼。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②,故人今在不?旧江山浑③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①安远楼:在武昌西南的黄鹄山(一名黄鹤山,即今之蛇山)上,又名南楼。集:聚会。侑(yòu)觞歌板之姬:唱曲劝酒的歌伎。歌板,即歌唱,板为按节之拍板。
②黄鹤矶:在黄鹄山上,上有黄鹤楼,传说仙人王子安曾乘鹤过此,故名。
③浑:全。
此虽为赠妓之词,但词旨激越,感情深婉。故当初传诵一时,后来刘辰翁于临安失陷后,曾步韵和了七首之多。
全篇的基调便是物是人非之感:就自身而言,二十年前风华正茂、狂放风流,二十年后壮志成虚、岁老年暮,不盼中秋而中秋又到;“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不”暗用崔颢《黄鹤楼》“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诗意,乃是从友人而言,感叹昔日以斩楼兰为己任的将种诗盟志士而今所剩无几;就江山社稷而言,不仅山河未能恢复,且国势日衰,是旧愁未去,又添新愁。有此三者,纵苦中寻乐,也无兴致了:“终不似,少年游!”词人忧愁国事却不直接铺叙,而是曲折抒情,将所有感慨融入“旧江山浑是新愁”一句,使之成为全篇的词眼,亦是为人传诵的名句。清人刘熙载曰:“刘改之词,狂逸之中,自饶俊致,虽沉着不及稼轩,足以自成一家。”用来评此词可谓恰如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