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天还是黑的。便有了鸡叫的声音,路上有了小手扶的突突声。
天大亮了,已是乡亲们下地劳动的时候。
看到小侄儿三宝在玩。“大伯伯,你看那是什么?”三宝忽然停下来,仰着脸看着天空对我说。
我抬起头向天空看了一下,什么也没看见,正在这时,一队大雁排着人字形的队伍从天空飞过,我明白了,告诉他:“这是大雁,往南飞,去过冬的,领头的那个叫领头雁,它们都要听它的。”
“那它们从哪儿来的呢?”三宝问。
我说:“是从北方来的,因为北方的天气冷了,南方的天气暖和,所以它们就飞到南方去了。”
“那它们还回来吗?”三宝问。
“到了夏天,它们就会飞到北方来的,但有一些大雁就不回来了。”
“怎搞的?”
“它们会死了。”
“哦。”三宝没有了声音,他还年幼,还不懂生命的意义。
三宝继续去玩了,天空的大雁鸣叫着,翅膀扇动着飞远了,只剩下蓝的天空,一片宁静。
昌伙三爷来了,我出去给他打招呼,他看我背着照相机的小包,以为我要走了,我说不是走,这里面装的是照相机,我给他照了一张相,然后给他看,他很满意。
过了一会儿,一个叫四奶的老太拄着拐杖从大路上走了过来。她穿着一身蓝衣服,头顶一方灰手巾,已是90多岁的人了,脸上已没有了肉,多是皱纹。大家都说她身体好,她说,哎呀,活这么大没用噢。有人就说怎么没用呢,多活一天,多看一天世上嘛。大家在说说笑笑,有人指着我问她是否认识,她说不认识,说我的名字她才想起来,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认识,但老太如果让我第一眼认,我也许认不出来了。在我记事时,就看到她是一个老太,如今她还是一个老太,而且还行走在这个世上,是多么的古老。
我去地里转转,沿着一条窄窄的土路走不多远,就来到河边了。
河道弯曲着,河水浅浅的,露着深深的河床。河的对岸,有一家人在田地里劳作,男的穿着深色的衣服,女的穿着红色的衣服,还有几个孩子在一边帮忙。我用照相机取景过来看,原来一家人在起山芋,旁边还有一头吃草的牛。河滩上有一位妇人正弯着腰在菜地上劳动,菜地一片葱绿,看出她的劳作十分的美丽。对岸有一棵高高的白杨,站在秋风中,叶子落光了,那些枝梢还向上着,似铁打的一般,影子倒映在河水里,十分的清晰。
这条河现在看起来,十分的狭窄了,甚至显得老态龙钟,这是因为我看惯了大江大河?不是,是我心里的河流大了,而自然界的河流始终是没有变的。
河水向前方流着,河道时宽时窄,线条优美,这是自然的美丽,没有一点人工的痕迹。它还将在这片土地上流经下去,像一场歌剧。
我在河边抓拍了几张照片,田埂上高高的茅草也拍了几张,我觉得这秋天的草有着绚丽的美,它们从身子里焕发出来的颜色是成熟的,尽管它们的生命已走到尾声。
“无言的大地是永恒的倾听者,你能够对它倾诉一切。”我的思想被触动了,我坐下来。未被诗人歌唱过的大地,才是真正荒芜的。我要歌颂故乡这片土地,这是我作为一个写作的人的责任,因为是她养育了我。多年来,我每次回来,都要在这片土地转转,为的是保持与她的贴近,而不致陌生。
下午,我要走了,母亲要我带这带那,每次走时,母亲总想让我带多多的东西,恨不得让我把一个家背上。
临走了,母亲站到大路上送我,昌奇二哥开着小手扶去街上,我就乘上了。小手扶突突地走在大路上,有时一加油门,冒出一股黑烟向后飘着,路两边的庄稼还看不见,树木都落了叶子,树棵间蒿草高高的,已一片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