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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一次伦敦谈判:放庆祝烟花的钱都没有,独什么立

马来亚三大民族以充满智慧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是团结一致的,是完全有能力自治的。现在,是英国政府兑现承诺的时候了!1956年1月1日,东姑阿都拉曼率领以敦李孝式、敦阿都拉萨、敦伊斯迈四位联盟代表,以及雪兰莪、吡叻、吉兰丹和柔佛4个州的苏丹代表,和两名秘书,一同前往英国伦敦进行独立谈判。当时陈东海是两名秘书之一。

东姑阿都拉曼在联盟会议上将独立谈判命名为“默迪卡(马来语“独立”之意)任务”。

由于在此之前,东姑阿都拉曼为准备和进行与马共的“华玲和谈”——让马共放下武器的谈判,花去了太多时间,他们的独立条款中在一些细节上,皇族和联盟之间还没有达成协议——当时半岛的统治是由各州苏丹掌权。李孝式建议代表团坐船去伦敦,这样,在途中他们可以商榷相关事宜。他的建议被采纳,代表们从新加坡上船,游轮在海上行驶了9天才到达孟买湾,孟买是他们下船转乘飞机的中转站。经过在船上连续9天不停地谈判,苏丹与联盟代表之间终于在彼此妥协的基础上达成了共同争取独立的目标协议。那九天的时间里,新政府的代表与皇室之间,一直在不停地协商、谈判。10个人中间有5个都是穆斯林,他们每天都在船上进行5次祈祷,为了补回那些时间,争取在上飞机之前达成一致意见,他们连吃早餐和午饭的时间都用上了。

代表团到达伦敦后,英国政府给予他们很好的招待,谈判也在很和谐的环境中开始。英方派出的首席代表是殖民部长波特勋爵,李孝式的剑桥同学格里菲斯也在英方代表之列。同学之间只是淡淡地打了招呼。谈判的内容包括:马来亚脱离英国殖民地统治组织新政府,同时自理国家的内政和经济。因为马来亚没有军事设备,因此不存在国防问题的谈判。关于国防设备还需要继续要求英国提供,平稳过渡之后再行解决。一连4天的谈判都进行得很顺利,英国方面同意让马来亚在他们预定的期限内独立。问题出现在第五天的谈判,关于经济问题的协商上面。

英国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加上不计其数的通过武力进行的殖民扩张,早已元气大伤,“伟大的维多利亚时代”和“大英帝国”,都早已成为无法重现的历史了。债务和经济复兴成了英国最头疼、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所以,当谈判第4天,李孝式以经济方面的谈判负责人身份提起建国经费的时候,英方负责经济方面谈判的财政大臣麦克米伦一句“没钱”就让谈判冷了场。

第五天,这位财政大臣干脆不来了,只派来了自己的助理作为代表。助理的态度很不友善,说什么英国都答应让马来亚独立了,还要钱简直是得寸进尺。

“你们要独立是你们的事,你们要钱我们没有。”谈判正进行到中途的时候,另外一个英方代表气冲冲地说了这句话之后,谈判彻底陷入了僵局。最后竟不欢而散。

“借不到钱,怎么办?”英方代表都离开后,李孝式问早已一脸愁容的东姑。

“没有钱,我们回国!”东姑赌气似的答。

然而当晚,在代表团下榻的旅馆,东姑阿都拉曼却在午夜时分敲开李孝式的门。

“到时候……放庆祝烟花的钱都没有,独什么立啊?”东姑忧心忡忡又不乏幽默的说。

“在遥远的中国有句古话,叫‘车到山前必有路’,还有‘天无绝人之路’……”李孝式睡眼惺松地说,这话他居然是用广东话说的。这些天为那些独立条款的最后制定,特别是英国人不愿让步的“马共问题”——英方坚持以马共投降为结束紧急状态和移交权力的条件。为了让英方在这个问题上进行适当的妥协——他太了解英国人民对战争的厌倦情绪了,所以很巧妙地以“向马共解释大赦的条件需要时间,最好的结局是和谈而不是战争”为理由,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在这个问题上喋喋不休的英方代表。甚至将问题的本质都完全调转了过来:原本英国人是要求以马共“放下武器”为条件,将内部安全和国防权力移交给马来亚政府的。结果变成了“一旦马来亚政府在内部安全和国防获得基本权力,马来亚共产党的游击队就立即放下武器”。

这就是李孝式的政治智慧!为此,他花去了太多的心力,实在是太疲倦了。如果他有一点私心的话,简直要觉得他为马来亚的独立辛辛苦苦的就像是在给别人(马来人)做嫁衣裳一般。

当然,他是不会这样认为的。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东姑急不可待地问,以为他有什么办法了。在他的心里,矮个子的人总是多计策的。

“会有办法的。先休息吧。”李孝式清醒过来,将满脸兴奋的东姑推出门去。

“你可一定要想办法啊!那个格里菲斯不是你的同学吗?殖民部求不了就去求女王陛下!她不是叫你叔叔吗……”东姑边走边央求着,像个祈求帮助的孩子。

李孝式当然不会去求女王陛下。格里菲斯也不能找,因为所有的谈判都是殖民部安排的,格里菲斯身为殖民部的大臣,不能自己出尔反尔,给他的同僚“胳膊肘往外拐”的印象。那样,弄不好会弄巧成拙,到头来连退路都没有,真得去白金汉宫寻求帮助。他找到了自己在出席国际锡矿会议时结识的,已相交7年的好朋友希尔顿,告诉他自己的困境,也是一个即将独立的国家的困境,他们需要英国的财政支持,但是谈判桌上已经无法解决问题了,他想亲自去拜会财政大臣莫里斯·哈罗德·麦克米伦,请他想办法帮忙引见……希尔顿是英国的财政总秘书长,他是非常理解麦克米伦的拒绝的,可是作为老朋友,他也不忍心让李孝式无功而返,就答应试一试。

李孝式千恩万谢地离开了,与东姑一起耐心地等候希尔顿的消息。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他们在代表团下榻的旅馆整整等了4天——他们谈判其他所有的问题也不过用了4天,依然没有希尔顿的消息。李孝式彻底绝望了!苏丹们也开始要求打道回府了,甚至连放弃独立的打算都有了……可是,这不是李孝式的办事风格!中国俗话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不相信英国会因为这个问题让马来亚独立谈判的事情彻底破裂,以他对英国人的了解,谈判因为钱的问题破裂,对依然以大国自居的英国来说也是很不光彩的。

他决定就利用邓普勒将军的晚宴来跟英国人打个心理战,成不成都无所谓,大不了真的闯进白金汉宫去求那个叫自己“Unule”的年轻女王!

就在他们静候希尔顿消息的第四个晚上,英国陆军部长和邓普勒将军邀请晚宴。李孝式的精神才为之一振。代表团的每个人都穿上隆重的燕尾礼服去参加宴会。坐在李孝式身旁的正好是殖民部长波特勋爵和枢密院院长毛尔顿勋爵。

他的心理战不用公开打了。因为这个毛尔顿正是女王倚重的朋友,对他这个“女王的Uncle”和“国王的同学”曾有耳闻。

“女王加冕的时候,我见过你。”毛尔顿说,“听说,陛下单独接见过你是吗?”

李孝式只是点了点头,故意显出无精打采的神情出来。

“对不起,你……你们谈判不顺利吗?”毛尔顿果然留意到他的情绪,一半关心一半好奇地问。

“我们借不到钱……您知道,独立和建国初期都是很花钱的……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

“哦?你是说谈判破裂了?”看见李孝式点头,又问:“就为钱的事?这怎么可以?!简直连女王陛下的脸都要丢尽了!”

李孝式陡然间就振作起来了:“您是说,我们应该借到钱的是不是?”

毛尔顿勋爵没有理会他突然而至的兴奋,只对坐在李孝式另一边的波特勋爵说了句:“你帮我约下麦克米伦,明天早上我要见他。”

次日,其他人都在打点行装准备回国,只有李孝式什么都不做坐在房间里等候消息。果然,早餐的时候,他们接到殖民部的通知:英方要求再次就财政问题进行会谈,让他们立即赶去凯斯特宫。

他们到达时,麦克米伦一行早已等候多时。麦克米伦直接看着李孝式问他们到底需要多少钱。李孝式说5000万英镑,并申明是建国的经费。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麦克米伦最后答应3700万。

“不过……”麦克米伦说不过的时候,李孝式几乎竖起了耳朵,他最担心的是对方会借机抬高还款的利息。没想到接下来他听到的却是:“这笔款不是借给你们的是赠送给你们的。”

“送给我们?”李孝式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幻觉,不由自主地问。

“是啊,是赠款,不是借款。”麦克米伦意味深长地逐个扫视了谈判桌对面的每个人一眼,最后将目光停在李孝式的脸上,“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就是……给你们,给马来亚做嫁妆吧!女王肯定会同意这个建议的!”

简直就是一个奇迹!这是一个完全意外的收获。

他们原本想要的只是贷款!李孝式还真没有意料到事情的结果会是这样。

“贵国政府的条件呢?”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才问。旁边的东姑和其他人根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既然是嫁妆,怎么会有附加条件呢?”麦克米伦幽默地说,“不过,我们女王希望马来亚独立后的橡胶和锡依然能通过伦敦来卖,一切按国际上的标准和惯例。”

这个家伙,明明是他们自己的希望,偏偏说成是女王的希望。可是,内情到底如何谁又知道呢?

“这个当然没问题,来日方长呢!”李孝式轻松地说。

一切都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谈判结束后,东姑当着所有代表的面说:李孝式上校是国家独立的最大的功臣,历史和人民都将永远不会忘记他!

2月8日,谈判双方初步就独立政权组成、经济及内部保安和国防条约等大的问题达成了协议,双方代表在开斯特宫签署独立条款,李孝式是8位签名代表中唯一用中文署名的人。

联合邦将在英联邦内独立,独立日期定在1957年8月底以前。剩下的就是具体的宪制问题了。离开的时候他们与英方确定了第二次谈判的时间。

“毛尔顿勋爵听说谈判破裂,而且破裂的原因是因为借钱,认为对英国是非常不光彩的事,就即刻要波特勋爵拨电给麦克米伦,约他翌日会面,与我们进行再一次的会谈。”

“实际上在此之前,我方代表与英财长已经谈过了三四次。翌日会谈时,我要求英国借五千万英镑,我声明这是为建国的经费。不过,英财长最后只答应3700百万。出乎意料地是,他们不是借给我们,而是把这笔钱送给了我们,当做‘嫁妆’。”

1983年8月31日,马来西亚独立25周年纪念日,那一天,李孝式创办的《中国报》的记者对他进行了专访,他在回忆独立谈判的时候跟记者这样说,感慨地称当年与“国父”东姑阿都拉曼争取独立,“是一段毕生难忘的经历,也是一种成就”。

由于他早前在联合邦立法委员会中担任过经济委员的经历,和他的剑桥大学经济硕士毕业的身份,东姑阿都拉曼在未与英国进行正式谈判之前,就指定由李孝式具体负责经济方面的谈判事宜。后来又因为谈判的成功,李孝式才在独立后众望所归的荣任马来亚首任财政部长。

代表团这次真的是凯旋而归了!

李孝式原先打算趁这次赴伦敦办的一件重要私事,因为财政问题的节外生枝一直没有抽出时间和精力。

归途中,所有的人中间,只有他一个人郁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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