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以后,我并没有从M学校辞职、在家专攻考研。
一是我属于那种不能长期耐得住寂寞的人,一两天还行,一成不变的独自学习生活,我会觉得太沉重也太乏味,只有把自己放在一个合适的环境里,我才能坚持下去。
还有一点,我舍不得离开M学校。不是因为这儿草木的多情和景致的清丽,而是因为一个人—何必老师。虽然已经没有了那晚的感情冲动,但我还是觉得,与何必老师继续成为同事,在他的关心下,我才能积聚起更多的勇气和精力复习。
三是我父母虽然支持我的考研大计,但认为在学校一边复习一边挣钱,会更从容些。顺便说一句,我不是出生在那种大富大贵的家庭,父母对我的工作很满意,对我工资的数目也很满意,尽管我只是拿个实习期工资。如果他们知道我半年后转正了,工资会翻一倍,不知该怎么骄傲呢。
回校的时候,我根本不曾想到,这一次回到M学校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更不曾想到我的人生将会发生巨大的转折。
长途大巴即将到站的时候,我蓦地想起手机里装的SIM卡还是我们的家乡卡,于是,我匆匆换成了当地卡。刚换好开机,一条短信便进来了,紧接着,有好多条短信一齐涌进来。
肯定是春节问候的短信,我心里一阵温暖。
果然,多是同事和同学们的问候,还有马校长、朱校长的问候,都属于群发的那种。我讨厌群发的短信,好像把钱撒出去让众人抢一样,没有目标,没有目的,缺乏诚意,对这样的短信我总是一笑置之,从不回复。而我自己也偶尔群发一下短信,但对于我重视的人,我总是用心编辑短信,精心选择最恰当的时候发送时机。
比如我春节期间就给何必老师发过一条这样的短信:
酒醉缘于心醉,真情却似无情。不需海誓山盟,一切自在心中。
既把那晚我的窘状复述了一遍,又表达了我的心情。这样的短信我只编给何必老师,也只有他才能收到。
何必老师很快便给我回复了:
一切自在心中,不需山盟海誓。真情却似无情,酒醉不能心醉。小丫头,不要胡思乱想,好好考研哦。
猛一看这条短信,我很生气,何必老师也太轻视我了!只把我短信的顺序颠倒一下就发给我了,分明是胡乱塞责嘛。但仔细品味,还真是有味道,对我的“规劝”和鼓励跃然“纸上”。多么诚挚的短信啊!
我飞快地看着问候的短信,边看边删。大部分发送者的号码我都有存贮,少量没有存贮号码的也署了名。我注意到一个号码,我既没有存,也没有署名,且给我发了多条,不,十几条之多!
直到翻到这个号码发的第一条短信,我才看到了署名。
这条短信是这样的:
吕老师,第一次相见,您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孩子经常在我面前夸您。祝您春节愉快!王波的父亲—王富安。
王波?噢,我想起来了,就是在课堂上写“吕老师,我爱你!”被劝退的那个。
他的父亲竟然没有这件事记恨我,还给我发了问候短信,我心里霎时有温暖进驻。于是,我想起那天在我们办公里的情形。印象里,王波的父亲好像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身材不胖不瘦,很有风度的样子。
在“温暖”的呵护下,我便不再排斥王富安的短信,看得也相对仔细了些。
“听孩子说,你的名字起得真好。吕褛,名字好,人肯定也好。祝好人一生平安。”称赞我的名字,我笑了笑;祝福语也干净利落,我喜欢。谁不愿意被人夸呢!
慢慢地,我觉得这个曾经的学生家长“误入歧途”了—
你的名字常在唇间,你的影子常在心间,你的美丽常在梦间,你的笑容常在翻云覆雨之间。什么时候能够相见?
句子很美,也很感人,但怎么看都不像学生家长发给老师的。怎么回事?发错了?
但这一条短信又证明,上一条并未发错—
吕老师,不,吕褛,我给你打过多次电话,但你总是关机。这是怎么回事呢?莫非你出什么事了?我很牵挂。
我当然是关机了。因为我换成了老家的卡了嘛!要是有一个双卡双待手机就好了。以前想买,但同事们劝我说,这样的机子多是山寨机,容易坏,所以只得作罢。
可是,我把卡换掉跟你有关系吗?我心里有了警惕。这个王富安,他要干什么?
“吕褛,我盼着你开学的时间快点儿到来。到时候,或许你会答应我,跟我一起吃一顿浪漫的晚餐。”
越来越不像话了!意念中,王富安已经成了一个可恶的人!
正在这样想着,手机忽然响了。看看号码,我吓了一大跳!
王富安!
他要干什么?不接!我告诉自己。
手机响得很执著。
一次不接,第二次又打来了。把车厢周围的人引得对我怒目而视。
没办法,把手机调成震动,又震得我手掌痒痒。
想关机但又怕有同事跟我联系,比如何必老师。
再说,我凭什么因为你给我打电话就关机?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既然不怕你,我为什么不敢接你电话?我的豪气上来了。
“喂,您好。请问您是哪位?”我用接线小姐的口气问道。
那端,显然因为我接听了电话而意外,犹豫了几秒钟,王富安的声音传了过来:“吕老师,您的电话终于打通了。谢天谢地!真难打啊,我从春节前就一直打,一直打,都打不通。”
“请问您是哪位?”我生硬地重复着,打断了那端的絮叨。
“我是王富安哪,王波的父亲。吕老师,您忘了吗,我到过您办公室,还记下了您的号码?”
怎么会忘?要不是那一次多事,怎么会有这些麻烦?
我不置可否:“请问王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不不不,有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不不,在我心里,是非常非常重大的事!”
“没事的话,我挂了啊!”我不耐烦了。
“别别别,吕褛,不不不,吕老师,我想请你吃顿饭。”
“不行,我不习惯到外面吃,我只在学校餐厅吃饭。谢谢您!”我婉拒了他。
“吕老师,您先别拒绝嘛。准确地说,是我儿子王波要我请您吃饭。他说,一段时间不见您,怪想的,转到一个新学校以后,他很不适应,也想请你开导一下他。难道您忍心王波失望吗?”
这句话击中了我的软肋,我本来就对王波心存愧疚,总想找机会弥补一下。现在,这机会来了,我去不去呢?再说,这是个机会吗?
思忖一下之后,我同意了!
很快,我们便约定了时间和地点。从王富安的口气里,我听得出,他特别高兴,甚至都有点儿激动了,似乎完成了一项领导交给他的极难完成的任务。为了这任务,他立下了军令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