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凌晨两点十分的时候，刘阳莫名其妙地睁开了眼睛。我这是怎么啦？自结婚以后，还只有在出差或老婆不在身边的时候，自己才会在半夜醒来。扭头看了看身边正熟睡的妻子阿雯，她那边的粉红台灯还亮着，她有个不太好的习惯，晚上不关属于她的小台灯，她说她怕黑暗。她微微侧向刘阳这边睡着，在淡淡的灯光下，脸上还明显流露着幸福的表情，嘴巴稍稍张开，好像随时在准备着迎接爱人的亲吻。妻子熟睡的样子很是让人怜爱，刘阳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轻轻吻了她一下。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过去了，刘阳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还是没有丝毫睡意，看样子今晚的睡眠到此为止了，既然睡不着，那就起床吧，去客厅看看电视或者翻翻书，也许瞌睡会从头开始。于是他轻轻拿开搭在自己身上的妻子的手，从薄毯子中挪出身体，拿上衬衣披上轻声走出卧室。屋里并不凉，中央空调永远保持着使人舒服的温度，与屋外已经立秋的天气好像关系不是很大。没有半点尿意，刘阳也例行公事一样上了一趟厕所，然后便来到了客厅。想打开电视看看，但又怕电视的声音会影响阿雯，她是个非常敏感的人，晚上只要有一点不正常的声音她便会醒来，有时还会推醒刘阳，神经乎乎地细声对刘阳说来小偷了，硬是要刘阳去视察一圈没有事才会接着睡。这也不能怪她，每天电视里的政法频道播的全都是这样那样的案件，让人觉得防不胜防毛骨悚然。刘阳曾多次劝她不要去看那些报道，可她偏偏又控制不住自己要看，还有理由说多看看能提高自己的防卫意识与能力。刘阳没有开客厅的灯，趴在沙发上掀起窗帘的一只角便看起夜景来。本来他们这幢楼的地势就比较高，刘阳的这套房子又在十楼，没什么遮拦可以一直看到市中心。
远处的灯光看上去很美，有凝固的，那是路灯和各式建筑上的装饰灯；有流动的，那是不知疲倦的车流；有闪烁的，那是各式各样的霓虹灯。刘阳住进这套房子快两年了，还从未有意去欣赏过夜景。看了一会，便觉得眼睛有些累了，便坐在沙发上发起愣来。来支烟吧，刘阳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茶几上只有水果和糖，没有烟。刘阳平时不抽烟，喝酒也很少，除了必要的应酬基本上不外出玩，要外出玩也尽量带上阿雯，大家开玩笑时都称他是个本世纪最后一个好男人。没有烟抽，那就在沙发上眯一会吧，看能不能重新进入睡眠。好在明天是星期天，也用不着上班或加班，要是平时那可麻烦了，市委办公室随时都要与领导打交道，精神不振被领导看到总是不太好，更何况自己调进这里还没满三年。
这套房子是弟弟刘可两年前送给刘阳的。三室二厅的房子，虽然不在市中心区，但地理位置总的来讲还是不错的，当然价钱也就不菲了，要是凭刘阳那点可怜的工资，估计到头发快白的时候才可以买得起。三年前刘阳还在乡下当编外干部，一个重点大学法律系毕业的高材生，响应组织的号召下乡锻炼，每天在农村为解决农民们的大小纠纷跑前跑后，一干就是三年。调回市里的时候是刘可专门开车去接的，当时刘阳除了带回几身换洗的衣服别的东西都留下了，连那点可怜的工资也都被他全部捐给了农村困难户。刘可说不出的感动，大他一岁的哥哥自小各个方面都是他的榜样，于是在车上刘可便将自己买的已经装修好的这套房子的钥匙给了哥哥，并对刘阳说哥哥你都快三十岁了，也该结婚了，这房子就算是弟弟提前送你的礼物吧。刘阳推了又推，一直到家后被父母说一顿才收下。刘阳与刘可兄弟俩从小就关系非常好，刘阳踏实刘可聪明，刘可有什么事哥哥总是竭尽全力去帮，刘阳有什么问题弟弟也总是想方设法去助，兄弟俩互帮互助互相照顾省了父母很多事。刘可的聪明仿佛是与生而来的，上学不用功也总能考到第一名，后来在市一中顺利考上清华，在大学不但学习好而且还大搞发明创造，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就收获两项专利，其中一项当年就卖了一千万，其事迹被当时的各大报刊宣传得沸沸扬扬。大学毕业后没有随波逐流出国，也没有继续上研究生，而是选择回来和几位同学一道成立了一家高科技公司。由于公司起点比较高，因此盈利情况也一年比一年好。
还是睡不着，刘阳无可奈何地靠在沙发上，想闭着眼睛什么也不想，可怎么也做不到，自己的思绪就好像那小孩吹的肥皂泡，一个接一个无中生有地从脑海中喷出。一会儿是大学中的事情，一会儿是下乡的经历，一会儿是领导的训话，一会儿是阿雯的亲热，一会儿是工作中的困难，一会儿是自己的成绩，反正什么都有，一闪一个念头，平时没想过的事情今天都不约而同地来联欢了。不知道稀里糊涂想了多久，就连阿雯悄悄来到了自己跟前也没感觉到。
“亲爱的，大半夜的你坐到这里发什么呆呀？”阿雯来到刘阳跟前，见他没什么反映，便推了他一下说道。
“你怎么也醒了？”刘阳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睁开眼睛说道，“可能是白天玩得太兴奋了，所以醒来以后便睡不着了。”
昨天是刘阳和阿雯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又刚好碰上是双休日的星期六，他们便开心地玩了一整天。他们逛商店，逛公园，到市中心最高的旋转餐厅吃饭，晚上还到球馆打了几局保龄球，玩得两个人心情舒畅，就像一对正在热恋中的人。
二
刘阳永远也不会忘记去年八月二十日，他与阿雯的大喜之日。他们的婚礼办得既简单又隆重。结婚的日子是阿雯的妈妈决定的。阿雯妈看到这两个年轻人感情发展得很好，从各方面观察认为可以结婚了，便先试探着问女儿，问女儿刘阳有些什么优点有些什么缺点，能不能在今后的共同生活中相互接纳；问女儿刘阳家老老少少有些什么人，他们各自的情况怎么样，平时喜欢不喜欢她，对她能不能认可……问来问去问到最后，阿雯妈问女儿，你们两人既然两情相悦，那就挑个日子结婚吧，婚事不要搞得太离谱，钱够吗？不够家里给。阿雯妈问完女儿还不太放心，有一次刘阳去她家玩，又单独问了刘阳一次，她很有策略地问刘阳过去学习工作的一些情况和家里人的基本情况；问刘阳在个人生活和工作上有些什么打算；问刘阳为什么会爱上阿雯，阿雯有些什么可爱的地方，对阿雯的缺点在今后的共同生活中能否接受；问刘阳家里人对阿雯的看法以及刘阳本人对自己的看法……问来问去问到最后，阿雯妈对刘阳说，回去告诉你父母，如果他们也同意，那么你们两个年轻人就结婚算了，都老大不小了。刘阳得到未来岳母娘的恩准，高兴得不惜花了二十多块钱打的回家迅速向父母汇报。刘阳父母非常喜欢这个未过门的儿媳，每次阿雯来都想问一问打算什么时候办事，可又担心吓跑了姑娘话到嘴边又只好打住，一听到儿子汇报的这个喜信，立即就准备起儿子结婚的大小事情来。刘阳父母要刘阳去问问阿雯妈，是不是两家人聚到一起吃顿饭定个日子，商量一下看婚事是按传统礼数来办还是按别的什么形式来办。刘阳于是又屁颠屁颠去问阿雯妈，阿雯妈的回答让刘阳父母也大吃一惊，没必要凑到一起来定日子了，就八月二十日吧，刚好又是星期六，大家都有空，新事新办，传统礼数也就免了，如果两个年轻人愿意要个花车披个婚纱也行，再到酒店搞个简单的仪式，然后请亲朋好友们吃顿饭就行了。岳母娘一句话，两个年轻人的婚事就这么定了。
现在市里的年轻人结婚那可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女方的要求一个接一个，搞得男方疲于应付，稍有不甚，接新娘的花车就算到了女方家门口新娘也死活不出来，让男方急得跺脚哭笑不得。刘阳父母没想到刘阳这傻小子憨人自有憨人福，能碰上这么一个通情达理的岳母娘。阿雯就更不用说了，爱刘阳爱得完全一个死心塌地小鸟依人的样子，没有半点过分要求，如果要算有要求的话，也就是始终一句我又不漂亮，又不太会做家务，只要将来不嫌弃就行了。阿雯自己说自己不漂亮那并不等于确实不漂亮，光那不俗的气质一般女孩是学都学不来的，家务事确实没怎么看她做过，工作能力倒是听她的同事说过，财经大学毕业，一家大房地产公司的会计，在竞争激烈的今天，那可不是随便能混的。
刘阳说不出的幸福，经常开玩笑说没想到我王老五还有今天。刘可当然替哥哥高兴，家里的“困难户”，眼看就三十出头了，能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姑娘，不得不说是祖宗前世积了德，也就起哄要哥哥请客，还说要不是我这个红娘，要不是出那次事，我的嫂子还不知道在哪家养着呢！刘可说的确实不错，正是那次事故引出了这桩姻缘，说起来还真正有点传奇色彩。
阿雯担心刘阳的结婚费用不够，稍稍地将自己的一张活期存折塞给了刘阳，并告诉刘阳存折的密码就是刘阳的生日号码，要多少取多少，还告诉刘阳不要问父母要钱，父母是普通工人能把两个孩子养大并送完大学已经很费心血了，这时还去问他们要钱实在是过分。平时稍为有些嘴贫的刘阳，盯着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阿雯，感动得竟不知说什么好，实在想不出招只好捧着她的脸亲吻了个遍。刘阳确实没钱，在乡下当编外干部的工资几乎全都捐给特困乡亲了，调回来才一年虽然两人谈恋爱没花多少，但工资不高存款也就太少。刘可知道哥哥的境况，私下里掏出两万给他，还怕哥哥不要，就说这是我暂时借给你的，今后还我就行了。刘阳实在不好意思再要弟弟刘可的钱了，送了一套房子这个礼已经大得不能最大了，如果还要钱的话那太说不过去了，刘可非要他拿着就拿着吧，放在那里不用，作为婚事的应急经费。
结婚的前一天刘阳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思前想后了大半天，才想起快结婚了还不知道岳父是个什么样子。以前也曾有过见岳父的机会，可鬼使神差都错过了，心想岳父这个大忙人但愿有空参加女儿的婚礼。阿雯来电话，告诉刘阳要有什么困难就赶紧说，还说这是她妈妈说的，最后特别强调妈妈说不要搞得太复杂了，那样折腾人没必要。刘可来电话说，哥哥你只要养好精神当新郎就行了，其余的事情弟弟已经按父母的要求都做好了准备。
结婚的那天老天爷很给面子，一向下雨的天气突然转晴。八点半，刘可带着一个小车队回到了院子里。还是当老板的会指挥，这个干什么哪个干什么现场安排得井然有序。安排完所有事情后，刘可还带着刘阳查看了一下新房的装饰情况，并告诉帮忙的兄弟们哪个地方还要贴上大红喜字，迎接的时候鞭炮在哪个地方放。什么事情都强调一遍以后，时间已经指向十点，于是接亲的花车车队正式出发。十辆小车，外加一辆拍摄影像的三轮摩托，在鞭炮声中不紧不慢地驶出了院子。
阿雯家里也没闲着。七点半的时候，上门化妆的师傅就登门服务来了。化新娘妆很费时，先做头发，用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做脸部妆，又用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穿婚纱做花饰，又用了将近一个小时。阿雯妈和阿雯姐姐也忙个不停，又是里外贴喜字，又是准备糖果饮料，还有其他的事情。阿雯爸爸还没回来，来电话说正在开一个会，吃饭的时候尽量赶回来。阿雯姐姐很高兴，边干活边和妈妈开玩笑说，没想到自己干的一件蠢事，竟然换来了妹妹的幸福姻缘，值！阿雯妈笑了笑，没作任何评价，只是反复说你们姐妹俩从小就好得不得了，今天是妹妹大喜的日子，她走的时候你可千万别哭，你一哭她肯定也会哭，到时新娘哭个大花脸可不好看了。阿雯姐说我才不会哭呢，妹妹家又只离那么远，想她的时候去她家看她就行了。
十一点钟的时候接亲的车队准时到达阿雯家。放鞭炮，敲门，阿雯的邻居姐妹们将门留了个缝要新郎塞红包和喜糖。红包刘可早就准备好了，都是五块十块零钱的，塞了几个红包和几包喜糖后姑娘们开了第一道门。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这不是故意刁难，是传统留下来的一种热闹方式，意思是告诉新郎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婚姻。进门以后大家喝茶吃喜糖，然后新郎向女方长辈鞠躬告别，抱起新娘就奔向花车。新娘上车后，女方的亲人们便分别由刘可引领按年龄顺序上车。车队在鞭炮声中向酒店出发。
刘可说最简单也不能太委屈阿雯了，于是婚宴定在市里的一个五星级酒店进行。仪式在婚宴大厅举行。刘可特意请了市里一位比较有名的婚礼司仪。司仪的水平确实不错，几句话便引出了亲朋好友的笑声。整个仪式简洁庄重而又不缺少喜庆，让参加过很多婚礼的各位来宾都觉得既体面又有新意。半个多小时的仪式在笑声中结束。阿雯爸爸在仪式快要结束时赶来了，他的到来引发了很多人的异样目光。刘阳和阿雯在司仪的提示下向爸爸补了鞠躬礼，刘阳还毕恭毕敬地当众喊了一声爸爸。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在鞠躬的时候刘阳心里打了个问号。这个问号很快在敬酒的时候就有人给他解开了，很多来宾纷纷上前去敬省委（副）秘书长的酒。刘阳很有内容地看了阿雯一下，阿雯立即对他耳语说，这是家里不要我对你讲的，别怪我！
阿雯爸很快就吃过了饭，省委正在开一个会，他必须去参加。阿雯爸身上并没有我们平时想象中的十足官气，看上去和平常人没有什么两样非常平易近人，走时还特意当众祝福了自己的女儿女婿，并对各位来宾说对不起要开会先走一步，请各位吃好。阿雯和刘阳一直将爸爸送上小车。等新郎新娘再回到宴席上的时候，刘阳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似乎多了些不同的目光。阿雯是省委副秘书长的女儿，这让大家在心里都大喊意外，刘阳家里人更是似乎不敢相信，就连平时自称见过世面的刘可也有些一时难以精力集中。
两个小时的婚宴在喜庆和吃惊氛围中很快就结束了。迎亲的车队从五星级大酒店的鞭炮声中正式出发送新郎新娘入洞房。也许是喜酒渐渐发生作用的缘故，一路上大家笑声不断，引得路人都回首注目。
免不了的程序，闹新房。年轻人想尽办法开心，一直闹到凌晨一点半才结束。
大家都走了以后，刘阳收拾房间，让阿雯先走进了浴室。当两位新人都洗完澡后回到卧室时，刘阳实在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抱着妻子阿雯便激动地热吻起来，吻了半天，突然刘阳停止动作大声说了一句：“没想到我王老五稀里糊涂娶了一位公主！”阿雯笑着掐了刘阳一把，回敬道：“看把你美的，小心是个母老虎！”两人笑着拥着倒向床上……
三
姻缘天注定！刘可过去对父母经常挂在嘴边的这句话没有投过赞成票，有时还一本正经地回答父母说这是中国几千年封建思想的残余，每当这个时候，父母总是把他当小孩，告诉他等你结婚的那一天，你再把这句话想一想，看是不是有道理，也许那时你会说古人说的话确实没错。忙完哥哥刘阳的婚事，刘可竟突然想起了这句话来。联想起刘阳过去的情感过程，以及因一件从天而降的事故引出了刘阳的这场姻缘，刘可的内心深处似乎对这句话有了从未有过的全新理解。
刘阳在北方那所重点大学上学的时候，曾经对一位女同学爱得茶饭不思。大三放寒假的时候，刘阳还邀请那个女孩来家里做过客。当时刘阳爱那个女孩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他每周都将自己对那女孩的全新感受用书信或电话告诉刘可，要刘可为他的爱情随时出谋划策。那时的刘可还没谈恋爱觉得好玩，凭着自己的想象给哥哥出了很多歪点子，并还将哥哥称之我们家的情圣。说实话，那女孩长得还不错，说话声音也挺好听的，而且活泼可爱，可不知什么原因就是对这位对她朝思暮想的情圣不冷不热。
那女孩不是刘阳一个系的，刘阳认识她是在一次老乡联欢会上，那天她唱了两首歌，当时歌还没唱完便把台下的观众刘阳给俘虏了，从此刘阳对她穷追不舍。从大二下学期开始刘阳对这个乡下姑娘全面发动攻势，整整两年，刘阳竭尽全力外加刘可的智慧也没有攻克这个堡垒。在毕业会餐时，刘阳借着酒劲对学友们说，四年大学生活唯一的遗憾是没有赢得心中的她的芳心。大学毕业以后，那女孩被分配到她们县的一个局里。刘阳则被分回市里。毕竟是重点大学的毕业生，刘阳和女孩在分配上几乎没遇到什么问题，他们都如愿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刘阳和其他四位重点大学的毕业生到市里去报到时，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他们必须响应组织号召下基层去锻炼，时间的长短视情况而定。这个消息对这些不愁没人要的心比天高的重点大学毕业生来说，确实是一个考验，基层是艰苦的代名词，谁愿意去呢？当时就有两位挥手拜拜。去基层锻炼？见鬼去吧，本来回来的目的是想为家乡做点事，既然连必要的条件也不给，那就不怪我们了。两位走时嘴巴里还念念有词。刘阳没有当逃兵，办好所有手续以后，他挑了那女孩家所在的镇作为自己锻炼的地方。
那是个比较偏僻的小镇，刘阳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感觉是能在这个地方长大并考上全国重点大学确实不简单，心里对那个女孩更加充满了爱意。没想到命运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他为爱而不远千里来到这个穷乡僻壤工作，可她刚到局里工作不到半年，便电话告之他她要结婚了，对象是********的儿子，她在县中的同学。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大醉了一场，连续睡了三天。好在他临时住的那家老人把他当儿子一样看待，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渡过了这个难关。天涯何处无芳草，哪里黄土不埋人！老人的一句话让他仿佛脱皮新生。
乡村里大大小小的纠纷到处都是，可唯一缺少的就是懂法律会处理的人。刘阳利用自己掌握的法律知识，不分白天黑夜地在村民间做工作作调解，不到一年，他的名声就像乡间春天的竹笋一样迎风而上。村民们刚开始不信任他，过去来的干部往往在村里走上一趟便再也见不到人影，可他一来这里就住在老乡家里，吃穿住和老乡一样，再加上来后公平处理了几件纠纷，大家都很服气，他的信任度从此便与日俱增。一年以后，谁家杀猪谁家嫁女谁家老人做寿都来请他，乡亲们以能请到他来家做客作为荣耀。市委组织部门派人来了解他的情况，这家问问那家走走，竟没有一个人不说他好的。大家都说好，那就在基层多干干吧，组织部长得到情况以后说了这样一句话。就是这句话，让刘阳在乡村里一干就是整整三年。后来刘阳到市委办公室才知道，其他两位与他同时下乡锻炼的人一年以后就回来了，只不过最终分配的单位一般。市委办公室，那是多少人做梦都想去的地方啊，刘阳后来觉得待在乡里的三年没白干。
有一次刘阳在老乡家闲聊，竟意外地听到了那个女孩的家庭情况。那个女孩是个苦命的孩子，十三岁父亲就在一次开山挖石塌方事故中死了，她是由她母亲辛辛苦苦一手拉扯大的。她还有一个弟弟，也是个很聪明的孩子，现在正在省城上大学。一个女人，要养两个孩子，困难的情形就可想而知了。后来搞扶贫助学活动，县城的一位干部就认领了她，不但出钱资助她上学，而且还给她弟弟也找到了资助者。这人后来到这里当镇长，当镇委书记，再后来又回到县城当局长，当副县长，当县长，当********。**************女孩知道报恩，大学毕业以后就嫁给了********的儿子。刘阳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看上去单纯漂亮的女孩身后还有如此辛酸的故事，心中的疙瘩一下就彻底解开了。爱是没有理由的，不爱却是有充分理由的。
上面通知，刘阳回市里工作。刘阳走的时候热闹得像乡下赶集，男女老少都提着土特产来送他，他住的那家老人孩子更是拉着他的手不停地哭，舍不得他走。当时去接他的刘可被这个场面感动得也流下了眼泪，过去只在电影电视中看到过的情形，原来在今天生活中也还存在。为了在山路上好走，刘可特意借了辆三菱越野车，没想到这辆车成了装载乡亲们心意的最好工具，等车终于走出乡亲们视线时，刘可回头看了一下车的后座，只见后面已被香菇木耳天麻等塞得密不透风。到家以后，刘可将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向父母讲了一通，父母听了后心情舒畅笑容满面，总结说这还像我们家走出去的孩子，做人就应该这样，不但要光明磊落，而且还要凭良心真正做到问心无愧！
回家休息两天以后，刘阳去市里报到，组织部部长、副部长亲自接见了他，两位领导说你下乡锻炼得很不错，他们县里已将你的工作情况作了详细汇报，还说你走时乡亲们都全家出动来送你，热闹得像赶集，这是多少年来下乡干部走时从未见到过的情形，这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了你的工作确实已经深入人心，经过组织认真研究，决定把你安排在市委办公室工作，希望你今后再接再厉，工作更上一层楼，不辜负组织对你的培养和期望。然后副部长亲自领他到市委办公室主任处报到，主任说你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小伙子干得不错，由于你前段下乡工作比较累，经领导批准，你在家休息两个月以后来上班。
分配到市委办公室工作，与平常人只能在电视里见上一面的********副书记低头不见抬头见，多好的事情呀！刘阳父母说不出的高兴。他们当了一辈子普通职工，心目中一个车间主任就是了不得的官了，更不用说厂长书记了，那是他们难得一见的。刘可也跟着起哄，在市委办公室工作，将来怎么也能混上一个什么局长书记当当，再加上我哥天生就是一个领导坯子，说不定将来还真能当上市委副书记、书记呢。老人们更乐了，笑着异口同声说但愿祖宗保佑。可乐了几天以后，他们就乐不起来了。儿子已经是二十九岁了，女朋友的影子还没有呢，鬼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刚好休息两个月有时间，得赶紧找人给他介绍对象。这事不但父母着急，刘可也替刘阳操心，到处联系同学朋友，看是否有合适的人选。主子不急奴才急，刘阳自己却没事一样，还宽父母心说，该有的总归还是会有的，急也没用，时候未到。刘阳每天在家看书读报，听听英语讲座，或者外出打打篮球，日子过得很惬意。
听说刘家老大还没有对象，刘阳父母的同事们便纷纷当起了热心人。一个星期后，第一个信息来了，刘阳父母同事的一位亲戚有个医科大学刚毕业的女儿，想见一见刘阳。见吧，不能伤老人们的心。于是，刘阳便开始了他的相亲喜剧。
这个女医生现在在第二人民医院住院部工作，个子不高，长得看上去很结实，不漂亮也不丑。她很能说，介绍人走了以后，她就天南海北不着边际地和刘阳聊起天来，刘阳的性格并不内向，总是在该说的时候插上几句，使得谈话不至于冷场。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扯到刘可身上去了，女医生对刘可上大学期间就身价千万的情况竟了如指掌，不知是当时看报纸看的还是听她的亲戚介绍的，她还问刘可现在有女朋友没有，有机会她想和他认识一下。第一次见面就在她的绵绵不绝的说话中结束。第二次她约刘阳去看电影，电影没看什么，还是听她说话，说来说去，最后她说很想见一见刘可，她想见识一下年轻千万富翁的风采。第三次她再来约刘阳去跳舞，刘阳以今晚同学联欢没空为由拒绝了她，从此再也未跟她见面。刘阳笑着将这女医生的情况告诉了父母和刘可，刘可总结说又一个财迷姑娘，还是算了吧，这个频道不精彩，赶紧换个频道。
第二个信息又来了。这回是个师大刚毕业不久的女老师。女老师是个不错的姑娘，第一次见面就送了刘阳一首歌，唱得非常好，赢得了咖啡屋里所有客人的掌声。她很会关心人，事事都注意刘阳的反映。她不要刘阳付款，她说你还未上班，还说听说你下乡把工资都捐给贫困户了，真是个活雷锋是个好人，将来一定能做个好丈夫。这回她不但没有扯到刘可身上去，而且她好像对有钱人还有些仇恨。有一次曾说她有一个漂亮的女同学，被一个有钱老板看上，刚开始天天鲜花，开着名车接送，恩爱得让牛郎织女都羡慕，没想到后来又碰上了个更漂亮的，便不要这位女同学了，害得这位女同学一气之下自杀身亡，有钱人靠不住。她对当官的也不大感冒，又是她同学的故事，她的同学毕业分配想分个好地方，到处找人没有结果，后来被某个重要部门的领导睡了几个晚上，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还说现在当官的都有点缺德。几次交往下来，女老师发现刘阳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因此只要有空，便给刘阳打电话或邀他和她一起出去玩。她甚至还有意安排了刘阳与她父母见面。搞不清究竟是什么原因，刘阳就是对她不来电，为了避免爱得太深到时过分伤害她，他决定和她及时分手。交往才一个多礼拜，刘阳对她说再见的时候她竟哭成了一个泪人。刘阳也因此内疚得一个晚上没睡好觉。
相亲谈恋爱是个很劳神的事情，刘阳看了这两个以后积极性大打折扣，没想到真要找个对象竟如此不容易。既然暂没有合适的，那就缓缓吧。正当刘阳想静下心来好好看看新颁发的几部法规的时候，第三个信息又来了。这回是刘可的同学介绍的，是他同学的妹妹，大学毕业后在一家IT企业当技术人员。这是个满脑子新潮思想办事风风火火的姑娘，她看到刘可叫小哥，一见刘阳的面就叫大哥。可能是她自己给自己定位比较好的缘故，她跟刘阳随便说什么都完全是妹妹与哥哥说话的口气：“大哥，你是不是不想结婚而被家里逼着来相亲的？我就是，我父母只要一见到我就给我上课，生怕我嫁不出去，我哥只比我大两岁，说话的样式也跟我父母一个样，讨嫌死了。大哥，别见怪，要是你能看上我，我能嫁给你，那也就认了，你的品质又好，人又比小哥潇洒，又是重点大学毕业，又在市委上班，将来前途一片光明，有这样的条件哪个女孩都愿嫁给你，只要你不怕吃亏，我们就交往吧。反正都是要结婚的，不结婚的人在大家眼里是怪物。”以兄妹感情相处在一起的日子是快乐的，这正好弥补了刘阳从小就想要一个妹妹的情结。刘阳与她处了半个月，两个人的兄妹关系越来越好，可就是找不到有半点爱情的影子。这一点刘可和他同学也看出来了，无话可说只好彼此叹惜。
刘阳一个月的假期，在没有收获的相亲活动中一晃而过。刘可开玩笑说：“哥，你这一个月算是浪费了，你什么时候也在这方面给弟弟做个榜样呀？”刘阳说：“谁说浪费了，你没看见我现在又白又胖了吗？再说，我现在有了个很好的妹妹，这难道不是收获吗？”刘阳父母看到大儿子忙乎了一个月，就是没带来一个女孩进屋，心里不由得又增加了一分焦急，但又没法说出口来，只要刘可一回家，便一齐上阵嘀咕，要刘可替哥哥多想想办法。
四
香车和美人，这是很多事业成功或尚未成功的男士们所梦寐以求的。对于事业小有成就的刘可来说，漂亮的女朋友正在读研究生，可以说算是有了美人，而香车呢？暂时还没有影子。他的公司里有好几台小车，可最好的车还是一汽奥迪，虽然也很不错了，但与他的期望值还大有距离。正当刘阳的兄妹情发展得很好的时候，刘可有一天突然兴奋地告诉他：“哥，你赶紧谈恋爱，我们公司的高级车马上就要买回来了，到时候你结婚时接新娘的花车就不要去租了，我一定亲自给你开。”当时那高兴的样子，就像小时候期终考试得了双百分一样。
这是个有钱好办事的年代，几天以后，刘可就一脸得意地开着一辆乳白色的宝马轿车回了院子。名车就是好，怎么看怎么觉得舒服，什么时候我们国家要自己能生产这样的高级轿车，那该有多好！刘阳左看右看，上摸下摸，在这辆车旁发着感慨呆了足足半个小时。父母们也来看个新鲜，这个家伙看上去不大，却价值一幢好楼，真是让人难以相信，反反复复问了刘可几次，这车真的要那么多钱吗？你们年轻人真是有钱烧得欢，一点也不知道艰苦奋斗，有必要去买这么个钞票堆的宝贝疙瘩吗？我看那么多国产车样子也不丑在路上跑得挺好的。刘阳忙给父母解释，你们两位老人这就不懂了嘛，坐着这样的车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标志着坐车的人事业有成，而且不是一般的事业有成，就像过去你们年轻的时候干部穿四个口袋的中山装还在上衣口袋插支钢笔一样，一看样子就知道不是普通老百姓。父亲对刘阳的说法极其不赞成，还说每天看电视，从来没有看到总理坐这么高级的车，难道他也算不上事业成功吗？父子俩斗了半天嘴，谁也说不服谁，看得刘可与母亲在一旁大笑。
吃过晚饭，刘可提议开着新车载着大家出去转一圈，让大家都体会一下高级车的滋味。父亲开玩笑说老工人不配坐这么好的车，还是你们赶上好年代的年轻成功人士出去玩吧。母亲也说她要洗碗整理房间，没空。刘可边走边开玩笑回敬父亲说，你们两老是年轻成功人士的父母，什么时候想坐这车你们就说一声，不肖的儿子随时愿意为你们两位长辈效劳，而且不要小费。刘阳笑了，母亲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说，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这话真的一点也不错。刘可和刘阳在笑声中走出了家门。
车极其平稳地驶出了院子。加油、提速，坐在司机旁座的刘阳似乎没有感到什么变化。舒服，舒服，舒服！刘阳在车内连说了三句。街道的路灯都亮了，照得车身闪闪发光。可以想象，此时这辆宝马车就像一位穿着闪光靓装的美女，正从容地在赶路或者散步的人流前走过。这可能是今年出现在这个中等城市里的第一辆最新款宝马，自然理所应当会引起路人的注目。今晚刘可的心情好得不用形容，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不紧不慢地开着车，还专往人多的地方钻，似乎好像在向大家展示着什么。
谁会想到此时正驾驶着这辆宝马轿车的小伙，会是一个掌握着上亿元资产公司的老板呢？谁又会想到这个在大学就有千万身价的小伙，会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工人的孩子呢？就连从小就对弟弟刘可非常看好的哥哥刘阳，做梦也没有想到弟弟刘可会把事业做成今天这个样子。在刘阳看来，弟弟的成功自然有他的必然性。刘可聪明，从小大家就这样评价他。他从小学到高中，每年期终老师的鉴定都是成绩优异但学习不刻苦。也许是受他爸爸工厂工友们业余时间爱捣鼓的影响，他从小就对各种机械有着不同寻常的兴趣，不但痴迷机械方面的书，而且还经常动手做点什么。那时计划经济没有今天这么多工厂企业竞争，他爸爸厂里有干不完的活，每次他爸爸晚上加班，他做完作业以后便主动向妈妈申请去接，其实他的小九九是为了多看看多摸摸那些当时在他眼里古里古怪的各式机器。记得有一次他爸爸的同事在一台进口的机器前逗他，你长大以后是不是也想开这样从外国买来的机器呀？他当时的回答让人大吃一惊，他回答说，叔叔，等到我长大的时候，还开这样的机器就太落后了，到时我要当工程师，给你们造更先进的机器！他爸爸对刘可的爱好不但没有限制而且还支持鼓励，经常想方设法弄一些书给他，书上的很多东西刘可不懂他爸也不懂，于是他爸趁机提醒他要做工程师首先要好好读书上大学，机器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造出来的。在高三的时候刘可认真读了半年书，他发誓上大学非清华不读，为此报高考志愿时他就只填了一个——清华大学。虽然他的成绩确实优秀，但他的唯一选择让老师和他父母都非常揪心，万一考试失手呢？事情出人意料的顺，他以全省理科状元的成绩昂首走进了清华。考进清华以后他仿佛像一条大鲨鱼游进了深海，他在知识的宫殿中贪婪地掠夺着吸收着，并在老师的支持下大搞创造发明，大学三年级的时候，两项专利到手，其中一项以一千万的天价卖给了一家著名企业，为他毕业后创业筹到了不可缺少的启动资金。
刘可在大学里是有名的怪人，好像从来不修边幅，很难看到他与别人闲聊，走路也总是捧着书在看，一件衣服一年四季穿，在宿舍和食堂里难得见到他的身影，从来不过节假日没有寒暑假……他像一个只懂得读书和搞发明的机器人。就是这样一个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却鬼使神差得到了他们班一个学妹——一位漂亮北京美眉的青睐，她不声不响地给总是赶不上点的他打饭送饭，像个理发师一样趁他稍有空闲的时候便给他修剪乱纷纷的头发和胡子，有时看他长时间待在实验室怕影响身体健康还强迫他和她一起出去散步，更多的时候是充当他的助手替他去上图书馆或上网到处查资料……她的学习成绩也很不错，后来考到了一位有名教授的门下读研究生。刘阳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调侃过刘可，你们真正谈过恋爱吗？你俩知道花前月下浪漫的滋味吗？谁能想象一个只知读书搞发明的机器人还会讨女孩子欢心？刘可笑着回答，别人花前月下的恋爱一到毕业就拜拜了，而本人的她研究生一毕业就要与我完婚，看样子实验室里成长的情感要比花前月下缠绵的感情更具牢固性，真正的恋爱似乎是用不着没完没了地去谈的！
也许是晚上天气凉爽的缘故，街道上马路边出来逛街散步的人三三两两不断。刘可驾着宝马像条欢快的鱼儿在这里钻钻那里转转，仿佛一眨眼的工夫，一个小时就过去了。刘可看了看表问刘阳是不是还去喝杯咖啡才回去，刘阳说还是早点回家吧，免得老爷子老娘在家里担心。刘可说那好吧我们打道回府，车一扭头便加速驶向了相对来说平常比较僻静的一条街道。大约驶出了不到二百米，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正在散步的三个人中的一个穿白裙的姑娘，在车刚要经过她们身旁时突然扑向车子，刘可紧急刹车，但由于惯性作用，这个姑娘还是被带出几米摔倒在地上。刘可刘阳飞速下车，跑到姑娘身边，只见她趴在地上，嘴角流血。和这个姑娘一同散步的一老一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事件吓呆了，张着嘴巴站在原地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直到她们看到他们俩兄弟已经站到了姑娘身边时才猛醒过来，立即流着眼泪跑上前来。火速送医院！刘阳抱起姑娘马上上车，刘可也把她俩推进车里，驾车迅速向医院狂奔。
好在附近不远处就有一家大医院，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全面检查，结论是右小腿骨折，胸部软组织轻度损伤，上肢轻度擦伤，其他方面未见异常，须住院观察治疗。虽然目前情况不算太严重，但刘阳和刘可此时还是说不出的紧张，倒是那位阿姨缓过劲来了，一个劲地对他兄弟俩说对不起，只怪自己没有照看好她。经过简短的交谈，刘可刘阳知道了这三人是母女，受伤的这位是大女儿燕，由于心情不好近来精神有些恍惚，本来是为了让她开心才特意带她出来散步的，没想到她会做出如此离奇的举动。刘可也说对不起，他一定对这件事负责到底，并掏出一张自己的名片，给了这位阿姨，以利于方便今后联系。刘可在掏名片的同时拿出一张信用卡，交给刘阳，并说哥你暂时在这里照顾一下我去一下就来，卡的密码跟过去的一样。刘可走了以后，刘阳按照医生的要求，去办了各种手续交了各种费用。在办手续的过程中，燕的妹妹始终跟着刘阳，刘阳礼貌地问她怎么称呼，她轻声回答说叫阿雯。刘阳看她总是一声不响地跟着，好像怕他逃掉似的，便开玩笑说你到一旁休息吧小姐我不会跑，请你放一万个心我的良心还没有被狗吃掉。阿雯苦笑着说，这事故本来是由我姐姐引起的，你们的车跑得好好的是她突然要扑向你们的车子，可我们散步没带那么多钱，暂时由你垫交了，到时再还你！唉，当时我怎么就忘了拉着她的手呢？刘阳看阿雯一脸的伤心，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暂时别提钱的事，先求你别那么伤心好吗？已经既成的事实后悔也没用了，一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好像又撞了一个人似的，心里又多了一倍的歉疚！不过你姐姐还真有眼力，这辆新车第一次驶出来就被她勇敢地征服了。刘阳一边办着手续，一边就这样和阿雯你一句我一句地扯谈着。医院的手续设置不太合理，一会到二楼交钱一会又到一楼盖章一会又到三楼送单子一会又到一楼取药，折腾人麻烦死了，不过也好，这样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为刘阳与阿雯谈话创造了机会。
刘可一个小时以后提着一篮水果和几瓶饮料回来了，来的不只他一个，还有两位警察，他们是来调查情况处理事故的。两位警察在医院现场办公，他们首先分别单独找阿姨、刘阳和阿雯谈话了解当时情况，谈话以后每人都签字，然后又叫大家在一起讲当时的情形算是核对，核对没有出入后大家又都签字，然后又找医生了解伤者情况并建议医生积极治疗，最后说医疗费用先暂由刘可支付，不得以各种理由不及时交费而影响伤员治疗，等处理结果和伤者详细情况出来后再来决定各自应承担多少。显然这两位在来医院之前就已经做过了现场勘察与调查。两位警察走前给每人发了一张名片，而且还记下了大家的家庭住址和电话号码，并要求随时积极配合他们的工作。
刘阳确实有些口渴了，他先给阿姨开了一瓶饮料又给阿雯开了一瓶饮料，燕正在急诊室输液观察并接受骨折处理没法喝，自己这才开了一瓶牛饮起来。喝完饮料后，刘阳又将刘可的手机拿了过来，递给阿姨，并对她说，阿姨您打个电话通知家里吧，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免得家里人着急。阿姨经他一提醒好像这才想起还未打电话，顿时用赞赏的目光看了一眼刘阳并接过手机，拨通家里电话简单地说了几句。刘阳将手机还给刘可，说，弟你先回家去吧，明天还要上班，我留在这里以防有什么意外，顺便对爸爸妈妈说我今晚去同学家玩去了，免得他们担心。刘可不想走，说我怎么能走呢？要走也是你走。阿姨开口了，实在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了，晚上没什么事的，你们都回去吧。互相推了一通，最后商定还是刘阳留下，以防有力气活要干。
燕住的病房有两个床位，其中一个是陪护人睡的。刘阳整整一个晚上没有休息，一会儿去取药，一会儿又去交钱办手续，似乎医生每做一个动作都要办手续交钱，一会儿液输完了还要去叫护士拔针，有空的时候就与阿姨和阿雯说说话。阿姨对刘阳的印象不错，在说话的过程中就有意问起刘阳的情况来，刘阳从不回避什么，阿姨问什么就爽快地答什么。阿雯不轻易插话，静静地在旁边听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一点多，阿姨毕竟年纪大有些坚持不住了，刘阳说阿姨您睡吧，别担心有我呢，阿姨已经相信这个即将在市委工作的孩子了，也就没怎么客气和衣而睡。阿姨睡了以后刘阳就和阿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轻声说话，由于有刚才母亲的谈话为基础，阿雯的话语也多了起来。年轻人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说上学发生在自己或同学身上的有趣事情，说外出玩看到遇到听到的奇闻巧事，说参加工作后单位领导间的明争暗斗，说自己好友或同事们别具一格的爱情故事……说来说去，最后阿雯还是有些不自然地说起姐姐燕的故事来。
五
又一个折磨人的爱情故事。也许是生在幸福年代长在幸福年代的缘故，现在的年轻人似乎面对挫折多少有些无能为力，至少是对付的办法不多，常用的方法不是回避就是逃跑，过去人们那种迎难而上，挫折面前不低头的精神头好像越来越稀罕了。特别是面对爱情方面的挫折，他们就像一棵棵纤纤小树一样极其容易受伤，随便走近一个书摊报摊，各种记录或者描写不能正确对待爱情挫折，而引发种种千奇百怪事件的书刊报纸满眼都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刘阳也曾问过自己，不好作答，还是有本书上的一段话说得好：只因为他们太幸福，幸福得除了爱情以外，他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别的重要事情！
燕的男朋友在上大学的时候很爱她，爱得几乎使尽了所有表达爱意的方式，甚至还把燕的名字文在自己的胸口上。大学毕业时他还曾面对很多的同学和她山盟海誓，他非她不娶，她非他不嫁。可这个爱的神话仅仅在他们毕业一年后便成为了历史，他结婚了，和一个听说从各方面都比不上她的富家女孩，还听说他们结婚的那天女孩的爸爸当众送了他一辆红色法拉利跑车。他结婚的消息是一位同学在与燕电话聊天时无意中说出来的。
他结婚了！就是这几个简单得不能最简单的字，像万钧雷霆，像撕心闪电，像三座大山，像一闷棍，一下子就把燕给打倒了。她想不通，一个曾经恨不得上天把星星也摘下来送给她表达爱意的人，怎么在分开仅仅一年的时间里就会改变得如此彻底呢？一个在那么多同学面前曾经发过誓言的人，怎么刚刚换了个环境就忘记得如此干净呢？一份苦恋了三年而建立起来的不能说不深厚的感情，怎么瞬间就像遭遇洪水冲刷一样说没有了就没有了呢？还有……她想不通，想不通，还是想不通！于是想得茶饭不思神志不清整天精神恍惚；她想不通，想不通，实在想不通！于是便想到了用结束生命来解脱痛苦，想到了在妈妈和妹妹陪她散步的时候飞身扑向疾驶而来的汽车！
她就没有这样想过：一个曾经恨不得上天把星星也摘下来送给她表达爱意的人，仅仅分开一年便改变得如此彻底，这样的人值得她用心去爱吗？一个在那么多同学面前曾经扪心发过誓言的人，刚刚换了个环境就忘记得一干二净，这样的人值得她去为他茶饭不思神志不清精神恍惚吗？一个把苦恋了三年而建立起来的不能说不深厚的感情，瞬间抛弃得象遭遇洪水冲刷一样说没有了就没有了的人，这样的人值得她为他痛苦，为他搭上生命，为他而飞身扑向疾驶而来的汽车吗？她应该庆幸，庆幸仅仅才毕业一年，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就撕开了他在她面前戴的面具，检验出了他隐藏在心灵深处的本质。她应该高兴，高兴他早离开自己一天，自己真正接近幸福就早一天，高兴地清除过去那写满了虚幻的记忆，打开新的一页擦亮眼睛重新开始本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
雯说家人朋友想过很多办法去开导她、劝她，给她借了很多关于正确对待失恋善待爱情珍惜生命的书刊杂志，给她讲了很多名人凡人失恋后不失志重新振作大展宏图最后事业爱情双丰收的事例，专门带她去海边休假游泳冲浪每天面对广阔的大海放松情绪，特意给她报名让她参加她最喜欢的时装设计学习班，办法想了一堆，可就是收效微乎其微。她的精神病态越来越严重，最后没办法只好带她进了医院进行药物和心理共同治疗。也许是药物的作用，近来她变得精神好了些，于是妈妈和我就带她出来散散步，可能是她看到你们车的颜色让她又想起了什么刺激了她，或者其他原因，她便扑向了你们那向我们这边驶来的车子。唉，一个好端端的姑娘，被莫名其妙的所谓爱情折磨成这样，实在可惜！刘阳感叹不已。时间在俩人的轻声交谈中过得真快，走廊里的电子时钟已经显示为凌晨四点。阿雯也坚持不住了，刘阳看她那困的样子，便要她趴在她妈睡的床边休息一会，床是单人的，没法睡两人。阿雯说刘阳不好意思只好辛苦你了，我醒来以后再替你。趴在床边的阿雯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燕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那打好了石膏固定好了的右小腿露在薄被子外面一动也不动，她显然已经进入了幸福的睡眠状态，只有担心她内脏和大脑受伤而像蜘蛛网一样粘在她头上和身上的各种传感器，还在忠于职守一丝不苟地工作着。每隔大约半个小时，医生就来看一下是否有异常。医生还告诉刘阳，如果示波器上的波形图像突然大幅度波动或间断，就证明病人有危险，要他立即按警铃报告。刘阳严格按照医生说的，每隔一会儿就去看一看显示，同时在内心祈祷老天保佑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可能是在下乡时经常半夜三更还在处理各种纠纷已经习惯熬夜的缘故，刘阳并不是特别困，每当稍有睡意袭来的时候，他就立即去趟洗手间用冷水冲冲脸。一夜不眠，燕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早上六点十分的时候，燕醒过来了，她对刘阳说他想上厕所，这下叫刘阳这个大老爷们没办法了，只好推醒阿姨阿雯，自己回避。好在病床设计者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不用下床就能解决。刘阳一夜未合眼，除了眼睛里有些血丝外，精神还不错。阿姨处理完事情又去洗脸间洗了一把脸，然后满脸歉意地看了看刘阳对刘阳说，孩子你也该回去休息了，实在不好意思害得你熬了一晚上。刘阳说这是应该的，只要燕没有什么异常熬一夜也值。刘阳没有走，他要等到刘可来了才走。八点钟的时候阿雯家的保姆送吃的和其他东西来了，刘可和他母亲也来了，他母亲还带了一保温桶鸡汤。刘可今天一早起床就把昨晚出车祸的事告诉了父母亲，两位老人问明情况以后担心不已，母亲迅速炖鸡，鸡汤好了以后非得还要和刘可一同来看一看能不能帮忙做点什么。刘阳给母亲和弟弟详细讲了昨晚观察治疗的情况，并告诉他们医生分析燕没有伤及内脏和大脑。刘阳说完以后，母亲连说了三句菩萨保佑这个可怜的孩子。母亲留下，刘可送刘阳回家休息。刘阳走的时候告诉阿姨和阿雯，他下午再来，阿姨说顺便把阿雯也带一程，让她也回去休息。他们一同走出了病房。
阿姨和保姆给燕换了衣服，并简单给她洗了洗就开始早餐。燕的手上臂上也涂了药，吃东西不太方便，保姆便用筷子喂她面点，用勺子喂她鸡汤。由于倒地的时候她的牙齿也碰出了血，现在多少有些不舒服，吃面点时还有点痛，因此她吃了两块点心就没吃了，只是多喝了些鸡汤。阿姨也将就着吃了一点。吃完饭后，阿姨就让保姆收拾东西回家了。阿姨和刘可妈妈陪燕说了一会话，燕又瞌睡了，可能是药的作用。一会儿医生和护士又来了，医生听了听燕的心跳，把了把脉搏，对阿姨她们说经过一夜的观察和现在的情况来看，可以肯定她没有内伤，你们放心吧。医生检查完护士便开始给她输液，可能是前段确实没有休息好的原因，护士给燕打针的时候燕也没有醒来。
医生护士走了以后，病房里便只剩下阿姨和刘可妈。她们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又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因此说起话来共同语言挺多。阿姨给刘可妈讲自己这两个女儿的情况，讲大女儿从小活泼爱唱歌跳舞，学习成绩一直好到大学；讲小女儿性格稍为有点内向但从小就乖巧伶俐；讲大女儿大学毕业后因英语出色几家单位想要她；讲小女儿什么事情都有主见，今年刚毕业自己选择了一家公司上班；讲大女儿平时办事考虑问题很周全，可就是不知为什么爱情挫折这一关没过好很让人揪心；讲小女儿心地太善良还没有男朋友，真担心她在外面受骗上当。还讲昨晚的车祸只怪自己没有看紧精神恍惚的燕，要是当时拉着她的手可能就不会出现今天这个局面了。刘可妈也毫无保留地对她讲自己的两个儿子，讲小儿子从小怎么聪明过人，上大学以后又是怎么出类拔萃，毕业后自己开公司仅两年多成绩还不小；讲大儿子忠厚老实，毕业后下乡，在乡下锻炼了三年，下个月将要到市委办公室工作；讲小儿子在北京有个漂亮的女朋友正在读研究生，研究生一毕业他们就结婚；讲大儿子都快三十的人了，至今还没有女朋友单身王老五一个，家里正急着在给他物色对象。
两人讲完儿女的事情又接着讲各自看到听到的新闻。阿姨讲了一件发生在他们单位的双方儿女不孝两位老人同居的趣事：单位有一位退休了的老干部，今年正好六十岁，身体很好，五年前因车祸死了妻子。妻子去了以后他一直想再找一位，可每次一跟儿女们商量，他们便个个反对，说什么都这个岁数啦，还找什么对象呀，难道您就不怕别人笑掉大牙？再说找一个涉及到将来老人的养老问题和财产问题，搞不好老人死了年轻人还会为此打官司，多伤感情多麻烦呀！老干部见儿女们反对，便死了这条心。可近来老干部在老人活动中心参加活动，认识了一位和我们年纪大不了两岁的老太，老太的情况基本上和老干部一样，她的丈夫前年因心脏病死了。在活动中两个人互相很对眼，于是自然地想到了结婚，可儿女们都反对怎么办呢？两人一商量，都什么岁数了，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们决定为自己活到死，拿钱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就过起同居生活来。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们的行动没得到儿女的支持，可没想到得到了大家的理解。刘可妈讲了一件就发生在她们小区居民楼里的奇事，老人做梦梦见吉利数字，买彩票中了大奖最后家破人亡。王老头是个有了三年多历史的彩民，每天都买一张彩票，可从未中过奖。有一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买了一张号码为多少多少的彩票中了一等奖。两老头醒来以后，立即将梦中出现的号码用笔记了下来，第二天他就买了这注彩票。没想到真的中了一等奖，二百多万。王老头一家说不出的高兴。王老头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领到钱后他立即给儿子和女儿各买了一套新房子，还给儿子买了一辆桑塔纳小车。他儿子有个毛病，特喜欢开快车，不到半年就因车速过快出了几次事，父亲经常提醒他，他总是当作耳旁风，还说开车的谁也免不了碰碰挂挂。事情就这么巧，有一天他母亲去超市买东西，在横马路时动作慢了点，正好被儿子高速驶来的车撞了个正着，当场就没气了。自己把自己的母亲给撞死了，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呢？回到家后半夜在厕所就上吊了。都是那两百万惹的祸！现在王老头逢人就说，要是没做那个梦该有多好，要是没买那张彩票又有多好，要是没中那个大奖又有多好，就算现在日子过得紧巴点，至少还不至于家破人亡。从此王老头再也不买彩票。
燕睡得很香，两位妈妈的谈话似乎没有给她带来半点影响，她平静地呼吸着，脸上似乎还有一点点微笑。护士在继续给她输液，这是今天上午的第三大瓶了，不知道用了些什么药，不知为什么要输那么多。已经十一点了。两位妈妈正谈着，突然火急火燎走来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一下飞机就直奔这里，燕的伤势严重吗？原来是燕正在外地开会的爸爸，他昨晚得知女儿出了车祸，今天提前乘早班飞机回来了。燕妈妈首先告诉他燕的伤势情况，要他别急不算太严重，然后又简单地给他讲了一下车祸发生的前后经过。听完介绍，燕爸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就看着熟睡中的燕再也没说什么。这时一位年轻人提着一篮水果走了进来，轻声地叫了声阿姨好，然后礼节性地问了问燕的情况。燕爸爸对燕妈妈说，我近来比较忙，只有辛苦你了，有事打电话，小刘走吧。他没问站在旁边的刘阳妈，对她笑了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和小伙子一起又火急火燎地走了。刘阳妈说燕爸爸怎么这么忙呀，燕妈妈笑着说他爸在机关干跑腿的工作没办法。
燕爸爸走了不到十分钟，刘可又来了。他边走边说阿姨对不起，今天我有点忙。看到燕在睡觉，又走出病房找来负责医生，询问燕的情况以及下一步的治疗方案。一会儿燕家的保姆也提着午饭来了，该吃饭了。可能是病房这下太热闹了的缘故，睡了几乎整整一上午的燕终于醒来了。刘可妈也该走了，她跟燕妈妈告别，还说明天一早再送鸡汤来。可能是输液多了的原因，睁开眼睛的燕第一件事就是要方便，催着刘可也只好马上走出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