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门铃响,她从沙发上弹起去迎他。这次,他怀里抱着一个大西瓜,绿盈盈的泛着光亮。她赶紧过去接住,关切地问:累吧?他笑笑说:不累。他叫周全,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身价逾百万。偶然邂逅了她,她立即就被周全潇洒倜傥的男人气质吸引住了,而周全也是两眼放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周全对她说:你是一块璞,需要懂你的人去雕琢,你一定会光彩照人的。于是,她跟他来到这里,准确地说,她是被他“金屋藏娇”了。的确,他给她置的一身行头是她在乡下几辈子都挣不来、想都不敢想的。
周全对她讲:这西瓜是好瓜,无籽的,沙瓤,特别甜,你把它切开来尝尝,它象征着我们甜蜜的爱情呢。
不知怎么了,她今天有些心不在焉,要换成往常,她早麻雀般蹦蹦跳跳着去了。看着她慵懒的神态,他有些不满:快点呀,亲爱的,我口水可流了老长了。
她看了他一眼,脸上堆了笑,起身进了厨房。他口中嘀嘀咕咕地骂了一句:我是来寻开心的,一副苦瓜脸,和家里的黄脸婆有什么两样!她不止一次听到类似的话,今天不知犯了哪门子神经,觉得这句话分外地刺耳,像颗炸弹在耳畔剧烈地爆炸了,“砰”地一声,她立即感到一阵钻心的疼。良久,她低头一看,吓得“妈呀”一声叫了起来,由于自己的疏忽大意,切西瓜切在了自己的手指上,鲜血汩汩地向外淌,瞬间就和西瓜鲜红的瓤融为一体。于是,她喊叫起来:周全,你快点过来看一下,我手指不小心划破了。见没动静,她又从厨房蹿到客厅,举起手指让周全看。周全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电视剧《刘老根》,正看到滑稽处,还忍不住笑出了声。周全扭头见她惊慌失措地从厨房里跑出来,不耐烦地说:啥事,大惊小怪的,怎么那么不小心,吃个西瓜都这么费劲,流血了有啥可怕,包扎一下就行了。她看着周全责备的神情,那张俊朗的国字脸竟逐渐模糊起来,淡出了自己的视野。
而另一个意象在她的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就好像藏在柜子里发黄的老照片,一经打开,各种清晰的记忆纷至沓来,挥之不去。
她叫王莉。丈夫老实巴交,但很会疼人。他们住的村子很穷,小伙子们都是外出打工,而姑娘们都是争先恐后的往外嫁。当初,当王莉还是小姑娘时,是村里的一朵花,也因此有好几家小伙儿去提亲。王莉是独生女,他们是争先恐后地去做倒插门女婿。后来,让她的一位高中同学占了先机。她的这位高中同学老早就注意她了,彼此相距不远。逢上农忙时节,他总是撂下自家的活儿赶来帮她,也从不像其他的小伙子去她跟前献殷勤。他总是默默地注视着她,寡言少语的样子。慢慢地,她就对他产生了好感。一日,她和他在田垄里割麦,一不小心镰刀划伤了她的手指,血,殷红殷红地顺着手指淌,吓得她的脸惨白惨白的。他跑过来,麻利地给她包扎好并安慰她说:不要紧,止住了血一会儿就好了。说着,把她的手指含在嘴里呵了半天,说是消消毒。随后不久,她就发现他的手指不知啥时候也给割破了,同样是左手的中指。她的心一颤,莫非他是担心我才不小心割破的?王莉心里就翻腾不已,脸也发烧起来。他笑笑说:咱俩这是情侣伤疤哩。她一愣,随即整个胸脯热乎乎的。两个人就走到了一块儿。
婚后没几年,整个村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各式各样的小洋楼拔地而起,而他们仍旧住在十分寒碜简陋的两间破房里。她就免不了产生了怨言,而他却只会出死力,拼死拼活挣那俩钱啥时候才能盖起一座小洋楼呢?两人由拌嘴发展到大吵大闹,直到最后她狠下心和村里的几个姐妹南下打工,她就不信自己挣不来钱,豪气云天地闯进了喧闹的大都市里。一次在工地上,她就碰上了周全,她打工所在公司的总经理。
周全的确把她这块璞雕琢得华光透亮,戴上了昂贵的首饰,穿上了价值不菲的名牌服装,她一下子找到了贵夫人的感觉。尽管,她偶尔会莫名其妙地产生一丝丝惆怅来。
“傻愣着干什么?”一声呵斥把她拉回到现实中来,她这才记起自己正在和周全享受好不容易盼来的“幸福时光”里。她感到恍若隔世,怔了一怔,竟忘了回答。
周全怒气冲冲地吼着:你这个样子和我在家里有什么分别?然后,摔门,悻悻而去。
她依旧在愣怔着,木然地抬起受伤的手指,还是左手中指,老伤疤上叠加着新伤口。情侣伤疤——她突然情不自禁地惊叫起来,这四个字是如此清晰如此顽固地钻进了她的脑海,紧紧地攫住了她的心,她终于鼓起勇气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
我——要——回——家!
载《京东热线报》2006年第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