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岳招了招手。
一名亲卫会意。
管阔在等待,等待接下来和他一起去同生共死前仆后继灭杀苏印的同袍们。
在不远处的地方,有一些部队,他们的喊杀声声嘶力竭,就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力量全部都砸出来,因为他们恨,他们不甘心,却只能接受事实。
那名亲卫策马从后面追了上去,看了看一直往北撤的突兀人在那些部队的刀下倒地,眼中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感。
“兄弟们,”他喊道,“我知道,你们曾经无比尊敬苏印,因为他是你们的统帅,但是那个可耻的家伙叛国了,就连你们似乎都被泼上了难以去除的丑恶痕迹,因为你们曾经是属于那个叛国者的军队。”
因为突兀人的大撤退,北唐军并没有多少压力,于是有很多人短暂停止了死命追赶突兀人的动作,沉默地听着那名亲卫的讲话。
“但是你们还是很荣光,今天你们的表现非常震撼,我们大唐的子民都会赞许你们、尊敬你们,而今,一雪前耻的时候到了,你们心中的耻辱感就是那个叛徒带来的,随着突兀人滚出这片土地,他也要逃跑了。你们难道愿意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混蛋就这样一走了之吗?”
说完这句话,那名亲卫环顾了一下四周。
四周依旧是沉默,但是人们的心中却在起伏不定,隐藏在那些沉默与不予回应之下。
“我想,你们肯定是不愿意的,既然如此,现在晋王殿下的军令到了,他并没有针对任何人,因为那个任务很难很难,那就是杀死苏印,杀死那个叛国者,你们之中可以有三百人站出来去找那个混蛋报仇,愿意的人,跟我来吧!”
他说完这一句话,并没有像以往的任何李显岳的军令一样遇到欢呼与义愤填膺,四下,依旧是厮杀声之外的沉默。
他可以理解,毕竟那些人在确定了苏印叛国的消息之后,整个人都已经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了,既然就连所有人最最尊敬的苏印都可以叛国,都不能够相信,那么这个世界难道还可以说是真实的吗?
他们恨苏印,但是那种恨意很复杂,有些梦幻,很难说得清楚。
亲卫的等待其实很短,可是他却感觉很漫长,因为周围那种压抑的气氛。
有第一个人无声地站了出来。
没有什么呐喊,没有什么愤怒的斥责,也没有斗志昂扬的神态,就是那样无声地作出动作,而已。
有了第一个人,就有第二个人,接着是第三个人、第四人、第五人……许许多多的人。
一模一样,他们全部都无声地站出来。
最后,无所谓有没有站出来,因为曾经属于苏印的部队,而且听到这边的军令的所有人,全部都愿意去杀死苏印。
“我们自己的耻辱,我们自己解决,就在今天。”一名品阶不低的将领道。
他曾经是苏印最最得意的将领之一。
“还有,我们都要亲口问问他,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背叛我们。”他又道。
最终,因为对撤退的突兀人的打击也要继续,也很重要,因为打得他们越痛,就越可以确保突兀在未来好多年之内的闷声不作响,所以只有在最前面的三百多人来到了李显岳的大旗之下接受命令。
当他们得知管阔是珍威将军的兵,他手里的大旗是珍威将军的大旗的时候,眼神之中都充满了坚定,或许大家都觉得,他们和管阔的组合,是非常完美的组合,一个是遭受到背叛的部队,一个是因为苏印的背叛而被害死的部队。
如此,甚好。
管阔眯起眼睛,仰头望了望天,天光大亮,云开雾散,又是一个极好的新的一天。
无迹上面,大唐旗帜飘扬,后面,北唐的三百多满带着复仇之情的人沉默不响地跟着,他们即将前往一场于他们而言意味深远的征途。
前路漫漫,人生之路,大家都将渐行渐远……
……
……
四野因为人影绰绰,还有怎么也停歇不下的喧嚣,显得特别的芜杂。
阴霾从空中渐渐散开,旭日从东方缓缓升起,照亮了四面八方,灰暗了好多天的大地,仿佛带上了几分光泽。
苏印眯起眼睛,望了望南方,最后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像是在看这个世界,觉得他是越来越看不清楚了,这个世界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显得有点迷茫。
最后,他笑了笑,先前还暴怒的情绪在他的脸上已经完全消散,他到底还是想通了。
让那个狗皇帝付出应有的代价,是他的人生理想、人生目标,既然今天那个眼看就要达到的人生目标无法达成了,那么自己就应该好好活着,继续为那个目标的达成而奋斗,他有一生的时间去做那件事情。
“苏将军,我们快走吧,统帅正在等着你,这里很危险。”因为阿史那沁和苏印的关系,还有苏印在这一场战争之中对突兀人的贡献,大多数突兀人都对他很尊重,所以即使他已经不是什么北唐的成武将军了,也不会成为突兀的什么将军,但是突兀人也还是习惯性的称呼他为苏将军。
苏印遥望了一下南方的某一处,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长安的方向。
“我想,尽管我失败了,但是这一次你也坐得不够安稳吧?你放心,我还会回来的,下一次,可能不会只是这么简单了……”他轻声道。
那是他对那个他最最仇恨的人最最庄重的誓言,还有威胁,虽然那个人并不能够听到。
说完这一句话,他再次笑了一笑,就转身,上了马。
那匹马,还是那匹马,他苏印、他成武将军的马,虽然那匹马在与王独一战之中受了伤,他苏印同样受了伤,他的伤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那匹马却已经又活蹦乱跳的了。
如今突兀的失败在所难免,李显岳和范饶他们不可能手下留情,他苏印要想留着命报仇,就必须现在马上就走,他在这里待的时间已经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