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寨大门前面是一片辽阔地带,没有一丝的遮拦,凌霄没有办法再往前跟进,只得躲在千米之外的丛林当中,注意着寨墙、寨门和四周的风吹草动,想要找到一个进入马家寨的机会。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远远的,大道之上有两三拨人缓缓走来。最前面的一拨人骑着清一色的白马,马上之人全都是身着浅灰色衣衫,腰悬三尺长剑。为首一人约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身体挺拔,面容冷峻,一双眼睛直视前方,让人感到一股锋锐的威势。他的身后左右两侧各有一人,都是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左侧一人,面似朗月,目如寒星,浑身上下透着绝对的孤傲和自负。右侧一人,却与此人恰恰相反,虽然也是面容端正,但是那双眼睛里却时不时流露出狡黠和恐惧。
凌霄看到此人之时,立即用目光锁定了他,这个人怎么会是肖劲?
千里之外,轩辕城紫光阁。
一间摆陈有致的房间里,坐着一个容貌俊朗年近五十的中年人。他头戴方巾,身着青衫,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教书先生。此时,他正斜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他前面的案几之上,宣纸已经抻开,毛笔置于砚台,宣纸上却未书一字。他双目微闭,面色颓废,但颓废之下却有一股裂石崩山的顽强。
少顷,他自言自语似的对着窗外轻轻说道:“进来吧。”
一阵轻风拂过,案前多了两个人,一个须发皆白,体态微胖,皮肤白净的老头和一个年逾五十的男子,这男子正是凌志远。
教书先生的身子没有动,依旧在闭目养神,似乎他面前的这两人原本就不存在一样。
“先生,明日就是马家寨的禅位大典,袁长老他们此刻已经到了清泉县境。”须发皆白的老头躬身说道。
教书先生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此刻,我该叫你凌护法还是燕护法呢?”这句话显然是说给凌志远听的。
“凌志远是我的化名,燕凌天才是真名,素衣教主可以直接叫我燕凌天便是。”
闻听此言,乔素衣微微睁开双眼,两道寒芒从浩瀚如星空的眼中一闪即逝。
“燕凌天,好,好一个燕凌天,看来你是真的要和青衣教撇清关系了。那你今日找到这里所为何事?”
“凌天不得不来,因为这十八年来,教主从未放下。凌天想要和教主有个了断,为了贞儿和霄儿,也为了林铁风的遗孀。”
“你觉得你是谁?你想要了断的事情就能了断吗?十八年了还是没有一点儿长进,还是那样自以为是。你觉得这就是你的无畏,你的勇气,你的担当吗?你当真是不怕死的吗?”
凌志远笑了,不是放声大笑,也不是微微一笑,不是情不自禁,也并非装模作样。这是一种苦笑,一种发自内心却又复杂的让人解释不了的苦笑。
“怕死,至今,我还没有发现有谁不畏生死。可是到了必死无疑的时候,怕有何用?为了至亲之人,为了生的希望,死又有何惧?”
“够实在,够痛快,够至情。”乔素衣依然语声淡淡:“你的儿子已经不是十八年前的毛孩子了,现在该有二十岁了吧,正是闯荡一番事业的好时候。”
他感觉到凌志远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虽然仅仅是抖动了那么一下。他笑了,笑着将目光投向了凌志远,那一双似乎可以洞穿一切的眼睛里流露出戏谑的神情。
“你怕了?怕我会对凌霄不利?”乔素衣带着嘲弄的神色说道,他目不转睛地逼视着凌志远,眼睛里流露出摄人心魄的威压。
凌志远没有说话,他也在逼视着乔素衣,他的一双眼睛充满了无奈和质疑,还隐隐有着恐惧和仇恨。
“哈哈哈……”乔素衣突然大笑起来,他收回了视线,重又斜倚在椅子之上,淡淡地说道:“裘长老,你来说一下燕凌天该不该死,他的儿子该不该死。”
裘长老往前趋了一步,拱手说道:“是,先生。”然后,他直起身子,平淡的看了凌志远一眼,缓缓说道:“本教教规第五条规定,叛离本教者,杀无赦,其子女、亲属一并诛杀。教规第十三条规定,不服管束,擅自离教者,废其武功,其子女亲属有习武者,一并废掉。十八年前,燕护法离开本教,却并未杀伤本教一人,也没有泄露本教秘密或者改投其他教派等叛教行为,故此应定为擅自离教,当废去武功。不过老朽还以为,燕护法当年离教之后并未将本教武功传于其子,也从未向其子说起过教中之事。足见其心依然敬畏先生,依然忠于本教,处罚之时可适当考虑从轻。”
乔素衣微微点头。
“燕凌天,你可知你离开本教,我乔某人有多么伤心,多么焦虑,多么自责吗?”乔素衣说着的时候,一双眼睛已经没有了任何威压,反而充满了伤感和迷蒙。“十八年前,不知何故,你突然离教而去,就连我那妹妹也离开了她相依为命的哥哥,还带走了我那刚刚懂事儿的外甥。”话语之间虽有责备,却又充满亲情,竟还带有丝丝凄凉。突然话锋急转,一股威压陡然而出,“但是,教有教规,你说你让本教主该怎么做?”言辞凛冽,竟有丝丝杀气。
凌志远没有言语,他神情显得异常沉重,一旁站着的裘长老则显得十分忐忑。
过了一会儿,凌志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燕凌天英雄半世,至此也绝不会做孬种,更不可能做薄情寡义之徒。教主既是定要废去燕某武功,我即刻自断经脉。不过,希望教主放过霄儿,他的武功与青衣教没有一点儿关系,也从未自我口中知道一丝与青衣教相关的信息。此外,也希望教主放开十八年前的恩怨,给尹雪曼留下一条生路。”
裘长老听了凌志远的话越发紧张起来。
“燕护法,你何出此言,……”袁长老按捺不住插嘴道,可是话说了一半,便被乔素衣的眼神制止了。
书房里顿时静了下来,
良久,凌志远又是一声长叹,“教主,裘长老,不管你们能不能答应凌天所求,凌天这就按教规自行了断。”说罢,凌志远聚气于右掌,骨节嘎嘣嘎嘣的响声清晰可闻,右掌已坚如利刃。裘长老面露急切之色,乔素衣却是一脸淡然地闭上了眼睛。
凌志远一咬牙,举起右掌猛地向自己的丹田拍了下来,想要震断全身经脉。裘长老想要阻止却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神色黯然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知何时,乔素衣已立于凌志远身前,白白净净的一只手正托着凌志远的右掌。
“谁让你自断经脉了?”乔素衣静静看着凌志远,依然是淡淡的声音:“真的想要撇清和本教的关系?可是贞儿和本教主的关系你斩的断吗?你觉得你这样做就是担当了?你觉得本教主不为难凌霄就没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吗?”
凌志远眼中的困惑不解之色愈发浓重。
乔素衣慢慢放下凌志远的手臂,负手而立,回头看了裘长老一眼。裘长老马上走到凌志远身前,正色说道:“燕护法,先生若要以教规惩戒于你,早在十年前就动手了,何苦等到今天。”
凌志远睁大了眼睛,“莫非你们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发现了我的行踪?”裘长老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先生整整观察了你十年,百变神君妙中天也已经在清泉县呆了整整十年。”
凌志远发现自己的脑子已经是一盆浆糊了。
“此刻,妙中天应该已将凌霄救出来了。”看着凌志远愈加惊异的神情,裘长老慢慢说道:“凌霄遭人构陷,被污为肖庄和冯家庄的凶案主犯拿下了大牢。”
“什么?霄儿他……”凌志远一个激灵。
“燕护法不必担心,先生已传信妙中天,无论如何都要救出凌霄。百变神君的手段你应该知道,凌霄不会有事的。”
这时,天色已近正午。马家寨之外,路上的行人越发多了起来。这些人不管高低胖瘦,不论男女老少,都携带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他们中间有不少人还是和尚、道士和尼姑,一看就知道他们都是来自各个门派的江湖人士。
这么多门派的人都聚集到马家寨来干什么?
凌霄正在纳闷的时候,却突然瞥见一个老道士形色匆匆,鬼鬼祟祟地钻进了树林,他立即警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铁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