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时光会想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但是每次只要一想起他对她千般万般的好,又会觉得自己做得很对。
他对她那么好,好到连她自己都奇怪。
比如上次庆功宴的那天,他明明忙了一天连晚饭都来不及吃,但是还为了她特地从H市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过来,只为了和她一起吃一顿红烧牛肉面。为了不让她愧疚和担心,还骗她正好在S市。
又比如现在,他在公司外等了她近两个钟头,只是为了要等她吃一顿晚饭。
走到他面前时,她有点愧疚,“等很久了?”
“没有,来了一会儿。最近怎么那么忙?”
还不是怪周澹然那个变态,也不知发了什么神经,零件都要成批生产了,结果又说他们那里修复了原本的方案,所以需要他们公司同时配合修改。于是公司里为了周总的一句话又是没日没夜的忙碌。
时光揉了揉额头,“为了新项目,是有点儿忙。”
“如果太累了,就不要去上班了,就你那胃口我还是养得起的,知道吗?”韩棠亲昵地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叹了一声,“脸都瘦了一圈了。”
时光立刻露出了笑脸,大喜过望的表情,“真的吗?太好了!之前吃吃喝喝的还怕自己胖了准备减肥呢,幸好幸好。”
“你都瘦成这样了还要减肥呢?我抱着你的时候就像抱着一堆骨头,多瘆人呢!还是多吃点儿长点肉好。今天带你去吃烤肉?”
晚上送她回家的时候,时光挥手道别,韩棠却喊住了她。
“时光——”
时光才转身,就被他搂住,电闪火石间,他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唇上。
她皱了皱眉头想推开,但脑中的理智却告诉她不可以。
片刻之后,他松开时光,似笑非笑地问她:“很紧张?”
时光吞了口口水,“没有啊。”
他又问:“这是你的初吻?”
时光又吞了口口水,“不是啊。”
韩棠笑出了声来。
时光着了急,“真没有!”
“行了,你也不用急着辩解。”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拍了下她的肩膀,“回去吧,你这几天累坏了,早点睡觉。”
时光点点头,径直向前走去,心里却在默默嘀咕:看来韩棠还以为她没恋爱过,好吧,她那有可能是不算恋爱,但是她以后要怎么跟他解释她连处都不是了呢……
时光边上楼边想,忽然一个黑影向她砸了过来。
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看到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吻你?!”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又带着怒气,严厉地斥责般的口气。但随着他的话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酒精味。
时光捂着鼻子,推开他向前走了一步。
“哐嘡——”一阵玻璃摔在地上的声音。
时光低头一看,十多个啤酒瓶倒在了地上。
她不由地板起了脸来,“你在我家楼道里喝酒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回答这个问题,人摇摇晃晃地直接向她倒了下来。
时光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向后趔趄了两步,差点就摔在了地上。还好她机灵,靠到了墙壁上作支撑才不至于让两个人滚下楼去。
时光站在楼梯上,他呼出的酒气扑鼻而来,时光不想闻这个味道,侧过了头。
她倏地注意到了楼道口的窗口,窗户翕开了一条缝,晚风从缝隙内贯入,仔细听的话,能听到微弱的呼呼声。月光如水,楼道的一般像铺了一层银色的霜。
而从窗外看出去,最瞩目的就是停在楼下的那辆奥迪,还有一排停车位和悠悠绿地,统统被夜光所笼罩着。
若时光没有猜错,周澹然恐怕在这里看到了刚才的一切。
时光本想不再管他,但不管他的话,他能怎么办呢?在楼道里睡一晚吗?
想了想,还是给傅琢玉打了个电话。
值得庆幸的是,傅琢玉这会儿在家。一分钟后,时光就听到了蹬蹬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出什么事儿了?”傅琢玉喘着粗气,挑眉看着一个大男人瘫在了一个小女人的身上,“这……是什么情况?”
时光把周澹然推起来,咬着牙说:“肉肉,帮我扶一下,他喝醉了。”
两个瘦弱的女人使足了吃奶的力把一个一米八二的男人拖进了屋子,把他摔在沙发上后,傅琢玉拍了拍手,双手叉腰,问她:“现在怎么办?让他在这儿睡一晚?”
时光有些惴惴,“肉肉,你介意的话我叫朋友来把他拉走?”
傅琢玉挥了挥手,“我无所谓啊。最重要的是你,看着他不难受吗?”
时光叹了口气,“你猜到了?”
傅琢玉耸了耸肩,“这不用猜,你表现的太明显了,周澹然是吧?”
时光点点头。
“估计你也舍不得把他丢一边,你好好照顾他,我得去研究案例了。”傅琢玉打了个哈欠,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了,忘了跟你说,我要出差一个月。”
“什么时候?”
“过一阵,还没定下具体的时间。颜老板让我去一趟香港,你有什么想带的吗?”
“等会儿我写张条子给你吧。”
“行,别忘了,过期不候啊。”
傅琢玉走了后,时光才有空看向在沙发上微醺着脸轻轻呓语着的男人。
他嘴里发出了难以分辨的呢喃声,时光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沿着沙发跪了下来,一手抓着他的手,身体小心翼翼地倾下,俯身靠近。
“你怎么可以让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吻你……怎么可以……我没醉……”
时光仿佛听见了这些,她抚了抚额头,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
她回首注视着他。
熟悉的气味,就算闭上眼睛在成千上万的人中找他也不会错过。十三年了,她从认识他起,已经过了十三年。
十三年意味着什么?对她来说,意味着她最快乐也是最痛苦的日子,意味着从喜欢他到放弃他的日子,意味着她终将长大,而青春逝去,必须成熟。
她伸手抚上他的侧脸,但忽然眉心一皱,压着他的左耳,探向他的耳后根。
沿着他耳后的轮廓,竟有一条触目惊心的疤。很长,大约占据他半个耳朵的长度。但藏在他耳后,若不仔细观察,肯定注意不到。
这就是他消失了七年的结果吗?
时光腾地站了起来,不知为什么,她心底突然升起了一族火,嘴唇紧紧地抿着,带着薄怒。她转身回房。
一个人在床上生了一会儿闷气,猛地听到客厅里一阵玻璃摔碎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呕吐声。
时光这下急了,慌慌张张地从卫生间里拿了一只脸盆跑出去。
远远地就闻到了恶臭难闻的、酒精味和酸水味的混合体,她也顾不得这些,赶到他的身边蹲下,扶着他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把脸盆凑到他的嘴下。
等到停下来后,时光把他扶回沙发上让他靠着,帮他把脏外套脱了下来,擦了把脸,又倒了杯清水给他漱口,这才算完。
傅琢玉站在一边儿,看着她这样劳心劳力的样子,边笑边摇头:“我还头一次看见你做这种事。”
时光呵呵无奈地笑了两声,“说实话,我也第一次看到自己做这些。”
傅琢玉啧啧两天,表示了她的惊讶,“说实话,我真想不到你一个连饭都不会烧的大小姐还能做这些。”
“傅大小姐,你别说风凉话了行吗?快来帮我拿着,这货抓着我的手抓得太紧了,我一只手快撑不住了。”
“我不要。”傅琢玉双手环抱,一脸嫌弃地说,“你难道不能把盆子放放地上吗?”
“有道理!”时光顺手把脸盆放在了地上。
“……”
所谓“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这句话的范围应该扩大——当喜欢的男神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智商也为零。
时光刚想从地上起来,把眼前的狼藉处理掉,哪知周澹然的手死死地抓着她缠着她不肯放,她用另一只手用力地把他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掰开也没有用。
“不要走……”他嘴里的话又变成了这个,“时光,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时光,不要走,陪在我身边……”
接下来的时间,他反复呢喃着这两句话,他的双眉紧紧地拢成了一团,整张脸像憋足了劲儿似的,红的都近乎发紫,他的五官都纠在了一起,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时光还真是头一次见到他这般模样,大约是因为男人,就算难过、痛苦,也从不轻易流露自己的心境,或许他正是借酒浇愁吧。
她叹了口气,看了眼还站在不远处旁观的傅琢玉,“肉肉……”
傅琢玉抿了抿嘴,最后如临大敌般地一咬牙,走过来闭上眼睛把脸盆拿了起来,“时大光,你别忘了提醒你男人,他欠我一个人情!”
“大肉肉,十个人情都还你!”
“我呸,我不要你还,我要他还!”傅琢玉瞪了她一眼。
好事做到底,傅琢玉又帮着他们把地板拖了一遍。
傅琢玉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的话比谁都难听,但是外强中干,也就只是嘴皮子厉害罢了。
周澹然一晚上就握着时光的手不肯放,时光坐在沙发边上边看电视边陪着他。给他热了杯牛奶喝下之后,他安静了许多,不再说话,只是静默地睡着。最后时光靠着他睡着。
半夜里醒来过一次,只见他额头上满是密密麻麻地冷汗,眉头依旧紧蹙,应该是做了个噩梦。
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时光默默地拿起放在一边的、傅琢玉为她准备好的毛巾帮他擦了一遍后,缓缓地拍着他的胸口,一会儿后他的表情终于舒展开来。
她的心也终于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