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内心世界
夏尔小声的喃喃着,他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手掌却被蔷薇的细齿划出了小口。
而潘娜想搀扶儿子的手却停滞在空中,她从夏尔的眼中看到了哀怨的目光。虽然只是一瞬间,却让为人母的她心凉到底,他到底还是恨着自己的啊。
夏尔捏紧了沙漏,清理着思绪。他应该是受了母亲的诱导,进了潜意识空间,也就是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在他对尤菲进行释梦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那应该就是克罗诺斯耳环散发出来的。
潜意识空间和梦境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人在梦中是不具有自主意识的——很多时候,梦中人想的和做的相违背,甚至事与愿违;而且梦中的三维——时间,空间,物体,不受做梦者控制,以至于还有做梦者极不想的噩梦。再加之,梦中的人只有大脑在活动,感觉器官的神经系统却是沉睡的。
但在潜意识空间里,拥有者却可依照自己的思想构建一切。在这个虚拟想象的空间,拥有者不但有着清醒的意识,而且各种神经系统处于激活状态——这样,一旦进入潜意识空间,那就等同与真实的世界,和现实平行的世界。
但是,由于潜意识没有认识自我的能力(意识),很容易被人操控。潜意识空间也就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入侵、控制,按着他的意愿来改变这个空间。
如果潜意识空间被更改,将对拥有者产生不可逆的创伤——轻则失忆,重则失去意识,成为植物人。
而催眠师想要催眠一个人的话,可以通过梦境,也可以通过潜意识空间,最终以改变被催眠者的意识而达到目的。
不过,入侵一个人的潜意识空间的条件是极度苛刻的——首先必须要有共用“媒介”的引导;然后就是被催眠者要进入假梦状态,(睡熟后大脑完全放松状态,一般需要药物的作用,如克罗诺斯耳环中的液体);最重要的却是克服潜意识的排他性——血缘相近,潜意识觉醒者(Watcher)更容易与被入侵者的潜意识空间匹配。
而进入尤菲的潜意识空间,在潘娜被击断腿前,是从未有过的。她怎么可以用这么危险的方法来伤害自己的骨肉一分。但是,她在被折断腿的那刹那,突然猛地醒悟——这条路,她真的走不下去了。现实的残忍,打断了她侥幸的偷跑。
她知道,她不能把她的意志强加到两个孩子身上。那样是不公平的,自私的。但是她真真的不甘心。她有着弗莱可欧家族的高傲血统,骨子天生的反叛——不向命运屈服,这跟她的祖先何其的相像。
她明白,让两个孩子幸福快乐地活下去,才是真的对他们的爱。不让他们知道隐藏在血液中的真相,他们才能幸福快乐地活下去。
但是,她真的做不到。她知道,自己将在不久后,对她的导师吐出全部的信息,然后被洗去记忆。最终沦落为——一只鱼,只拥有7秒的记忆。那时,即使她能记起眼前的是何人,7秒后又会忘记,然后又想起,又忘记……即使她对两个孩子的爱再深,也长不过7秒。
所以,那一刻,她的爱自私了。她要在她导师洗白她记忆前,让两个孩子延续下她未走完的路。成俊撒手后,她毫无怨言地独自摸索,而她止步后,两个孩子将继续下去。
从此没有幸福,没有快乐,抛弃了一切,来跟上帝延续下这场游戏。这就是命运,身为弗莱可欧家族一员的不归之路。
而那时,潘娜已经被逼入了绝境,断了腿的她,也是不过是一个累赘。
而唯一的办法的就是,利用克罗诺斯耳环,进入女儿的潜意识世界。
但是,即使进入尤菲的潜意识世界,也只能和她的意识交流,那夏尔就会被排斥在外。所以,她必须让夏尔也进入到这个世界——她对尤菲使用了反识体。
反识体是一种复杂的催眠。而要进行这种催眠必须一种载体:进入假梦的状态的人。催眠师会把自己的意识存入载体中,而当载体遇到催眠师下达的条件符合时,就会释放第二次催眠。
而夏尔能进入尤菲的潜意识世界,就是中了假梦中的尤菲释放的二次催眠。但一旁的凛没被催眠,这是因为他的“媒介”和尤菲不同。
在杰西眼中,潘娜是以为失血过多而晕过去的。却不知那刚好是夏尔中了反识体,她也跟着,潜入了尤菲的潜意识世界。
当潘娜进入尤菲的内心世界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在研修心理学时,她在导师的指引下,进入过不少人的内心世界,甚至还有吴成俊的。但是,这么单调的世界,是她第一次触目。
人的内心世界是非常奇特的。那里包涵了这人一生对所见世界的认识的具体投影——无论是可见的事物,还是无形的思想,都会以实物表现出来。所以内心世界里的东西都是千奇百怪的,即使颇具传奇色彩的潘多拉盒子,面对这个光怪陆续的世界面,也会暗淡无光。
而潘娜现在还记得成君的内心世界,那是耸入云端的摩天巨塔,一座接着一座,无比的壮观,恢弘,仿佛高高在上的九天都是由它撑起的。
但是,尤菲的内心世界实在是太诡异了——只有单调的蔷薇植物,铺天盖地,绵亘无际。而潘娜的导师倒是说过,如果一个人的内心世界的事物越是单调,那这个人对待事情也越是极端。
而且构建她世界的还是极易枯朽凋敝的蔷薇,虽然美丽,却短暂易逝。作为母亲的潘娜,她深切的知道,她的骨肉——尤菲,感性而天真,她会竭尽全力挽留与她邂逅光阴的人,哪怕是伤害她自己。
这与她即使以被吸噬鲜血为代价,也要延续那美得惊心的花海不谋而合。
如果要剥夺她所珍视的东西,那就连同她的躯体一起带去吧。
“夏尔……”潘娜接过沙漏,欲言又止,思忖良久后,才开口:“如果你真的恨我,我无话可说。解释的越多,当初就越不该做。但是,你要答应我——”
说到这,潘娜身体向前倾,握住了夏尔的小手。而这次,尽管小男孩有躲避的动作,但是在母亲焦切的目光下,他还是停了下来。
“疼吗?”潘娜看着夏尔掌心被锯齿割出的小口,尽管细长,终究还是被伤着了。
夏尔摇了摇头,他能感觉到从母亲手中而来的那种久违的温暖。随着体温的渗透,他心中的壁垒也开始融化。
“答应我。”潘娜将夏尔的掌心抬起,小心的往上面吐着气息。那是一种凉凉的感觉。伤口带来的火辣辣的疼,被缕缕的凉气减弱了。
夏尔的脸颊变得微红,他把手向后缩着,而潘娜也加大了握力,她不允许自己再退缩一步。最终,小男孩妥协了。他眨了眨眼睛,湿润的眼角。
“以后,就只有你能照顾尤菲了。你是她哥哥,让多让着她一些。”潘娜低着头,她的轮廓很深,典型的欧式佳人。
“作为哥哥,你很懂事。最让我放不下心的,就是尤菲。她是个任性的孩子。”潘娜徐徐的说着,而尤菲却因母亲当着哥哥的面,不断贬低她,嘟着脸,生着闷气——以后肯定在夏尔面前抬不起头了。
“你很优秀,也是家族的长子,我和俊才会把过多的东西让你担当,才会对你很严格。但你毕竟是个孩子……当你看见妹妹被溺爱时,自己却独自承受着孤独。一定以为我们偏袒尤菲,更爱她一些吧?”
潘娜抬起头,松开了夏尔的手,并露出浅浅地微笑,“要是我,也会这么想吧。很多年前,我也有个妹妹,而那时我受到待遇也和你差不多哦,夏尔。”
有个妹妹?夏尔和尤菲心中都咯噔的响了一下,他们重来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还有个妹妹。
“那时,我也很恨父亲,恨我的妹妹,她夺走了许多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潘娜说的很平静,偶尔嘴角还露出微笑,完全没一点悲伤,“后来,她在5岁就夭折了,是家族病……”
“她真的是个坏孩子,即使离开,也要夺走我们对她的思念。就那么不啃声的走了,就那么不负责任地,把所有的包袱都丢给了我……”
“妈咪?”夏尔触动很深,他不知道母亲心中还埋在这么深的东西,“在墓地里的那个无字墓碑……”
而尤菲也想到了什么,她接过哥哥的话头:“在爷爷墓碑边的那无字墓碑就是……就是?”
潘娜微笑着点了点头,真的没有一丝悲伤,“那时已经很小心了,还是被你们发现了吗?”
“哭出来吧……这样会好受一些……”尤菲装着父亲的口吻,轻轻地用手抚摸着母亲的发丝,俨然一个小大人。
“尤菲,你又调皮了哦。”潘娜翘着嘴角,拍打下女儿的手臂,“这样,哥哥会很难管教你的。”她作势要搔动尤菲的腰肢,害的小女孩娇喋不已。
而夏尔一直阴沉的眉宇,也渐渐舒展开来,他的嘴角不经意间浮出朵朵莲花。他是领教过母亲的“催花挠”,那种“欲仙欲死”的感觉,是会让人笑到肚子疼,眼泪狂飙的。
“妈咪呀,尤菲再也不敢了……呵呵……呵呵……”小女孩“咯咯”地笑个不停,身体也随之乱颤,“妈咪呀……我的肚子都笑痛了……”
“好吧……先饶过你……”潘娜倒有些气喘,只是,她知道,以后再也不能和孩子嬉闹了,她被命运戏弄的不能再多了。
在整理好褶皱的衣物后,潘娜一边轻撩鬓发,一边说:“真的是太久了,连她的照片都模糊了,脑中也是模糊的一片。所以想起才不会很悲伤,反而觉得像做梦一样。现在关于她的记忆,也只有那件粉红色的公主裙了。你还记得吗,尤菲,”潘娜提醒着女儿,“还记得你在爱丽丝婚礼穿的那件公主裙吗?”
“嗯嗯。”尤菲用力的点了点头,原来那件裙子还有这样的渊源,原来,母亲对妹妹的思念,都穿在了她的身上。
看来前期准备工作差不多了,潘娜缓缓吐出一口气,她看着夏尔的眼睛,说:
“如果,尤菲也得了这种病呢?你还会恨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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