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发区建设如火如荼,眼看着就要成点气候。一股暗流也在胡山村涌动着。村主任白镇南和他的八员干将不再沉默。
胡山村是双泉纳税十强村,排朝阳村之后。
正当胡常州乐癫乐癫的时候,村主任白镇南发现了给村民带来实惠的路,占地不能白占,要补偿款。
胡常州在书记任上,多年来却一直是主抓经济,他的办公室在村办的龙头企业里。
胡山村那时有大小十几家村办企业,支撑发展的有三家,也是在双泉有名的石化一厂、石化二厂、石化三厂。三厂的创始人是双泉赫赫有名的人物胡千仞,他认为三个厂子能有人接手经营后,他离开了村子,去海南赶房地产开发大潮去了。
双泉的各路神仙更认可他在海南的作为,那时,双泉的公职人员还住着政府分配的房子,胡千仞在海南已住上了别墅。
令人们不解的是,经商圣人胡千仞的孩子并没有子成父业,他的大儿子读的是医学,日后成了省城一家医院著名的泌尿科的大夫,小儿子因身体的原因,在家闲着。
灼热的夏天,小伙西服领带,脚穿铮亮的皮鞋,说话文绉绉的。穿着大白布衫的王世想笑呵呵地问他:“大侄啊,你这身打扮热不热啊?”青年一脸严肃地说:“大叔,这是礼仪,穿着讲究是对别人的尊重,现在,中国和外国接轨了,我们要多学学人家的交往礼仪。”王世想咧着大嘴笑着:“咱也没见过老外啊,电视上的老外不管长得多粗,都穿成你这样,肚子不会勒的难受,不自在。等哪天咱也去学学。”
王世想一年后还真的出了一次国,胡山村有一个在玻利维亚的侨民,回家探亲时在开发区给他的家侄投资盖了一个小规模的厂子,在占地接触中,与王世想熟悉了。王世想去玻利维亚是要引进外资的,在侨民家侄的陪伴下,他真的完成了出国之行,这次经历让王世想的话题持续了很长,以后出国的人多了,人们不再好奇。
双泉去海南的人,单凡有点来头都会托人介绍到胡千仞那里,算是亲眼目睹他的神话。胡千仞经常回家,他惦念着他创业的三个厂子,胡常州不敢懈怠,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经营上。村里的事务自然放手给村主任白镇南,白镇南也是能拾得起、放得下的汉子,带领村里的八个片长,天天在土地山林奔波。两人也算各司其职,相安无事。
海南房地产崩盘后,胡千仞被套在了亚龙湾,慢慢的,这位双泉红极一时的人物成了人们的记忆。
朝阳乡经济开发区竖旗后,白镇南看到在他熟识的土地上热热闹闹的场景,忙碌的是书记,他却几乎不知内幕,跟随的片长向他打探消息,他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所以然来,他再没有了原来呼风唤雨的自信,他觉得他被冷落了,心里自是不舒服。你胡常州引进开发区是给子孙造福,我白镇南守卫好土地,更是对子孙负责。占地可以,不能白占。
白镇南悄悄地关注着开发区的占地情况,晚上都会和他的片长去丈量面积,乡里、胡常州自是不会知晓,这正应了那句,“明抢好躲,暗箭难防”。
这年的深秋,乡政府大楼竣工,李晓犁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又一次蒙头大哭一场后,他决定搬迁。
开发区指挥部得到安排后,先行入住,乡政府各部门正在收拾家当,等待集中搬迁。
王世想有点迷信,他找人掐算了合适的搬家时间。
那天,王世想对杨玉叶说:“南边路上有技校练大车的,你去找找,叫他们帮帮忙,把办公室搬过去。”
办公室里,其实就是几张桌子,几套沙发。杨玉叶跑去找了教练,带了一部大车过来。
当指挥部的人员跟着车来到新建的乡政府大门时,愣住了,大门被十几个人挡住了去路。
下车问时,说是胡山村的村民,要求乡政府先兑现占地的补偿款,否则不会让乡政府搬进去的。
杨玉叶认得其中的两个,是片长。
李晓犁得知搬家出现曲折后,红着脸赶到了指挥部,劈头盖脸地批了王世想,怪他这么严重的事,事前竟毫无察觉,弄成了现在的被动局面。
王世想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在这荒郊野外给老百姓造城,让胡山村旧貌换新颜,换来的却是老百姓的对抗。
王世想狠命地吸着烟,本就瘦削的脸颊旋即塌进深深的两个窝,烟的火光瞬间向里燃尽一大截。他把细长的双腿蜷在椅子上,膝盖顶着尖尖的下巴,不再说一句话。
李晓犁在不断地絮叨着,眼眉上那条长长的疤痕在脸上痉挛。
疤痕是不久前李晓犁随双泉经济考察团去日本时在洗手间摔的,他在全乡传达考察活动的会议上,提到了日本的先进和优越的生活。他说:“人家日本那是什么生活,咱们想都想不出来,在街上,年轻的女士逛街都开着车,小包往车上一甩,开车走人,多潇洒。”
他指着眼眉上还没去掉的纱布,说:“人家的洗手间,比咱屋里干净,他妈的,咱也不知道马赛克滑啊,差点回不来了。”
会场上响着嗤嗤的笑声,都在问马赛克是啥。那时,这些乡干部见得还都是水泥地面,或者是砖铺地。
王世想找来胡常州商量对策,胡常州了解是白镇南搞了鬼,但他不生气,也许白镇南替他办了一件大好事,不然,他没法向乡里张嘴要钱,但这确实是卖祖宗的罪。虽然丢了面子,却对得起祖宗了。他在王世想和白镇南之间推着活络车。
王世想引进的单位和企业,占地款付给的并不多,王世想也不敢要,他是求着人家来的,占地款用于修路、搞基础设施配套后,已所剩无几,哪有钱付给村里地钱。
王世想说:“钱会给的,开发区发展了,钱有的是,现在是初建阶段,到处都需要钱,乡里也是为发展这片的经济,让胡山村老百姓受益,让镇南做做工作,先挂账吧,欠着,会还的。”
大门口一连几天没了动静,王世想再次开始搬家,大车拉着桌椅、沙发行到大门前时,远处传来吆喝声,一个中年男子拎着一串蚂蚱边跑边喊,王世想没让司机停车,车子开进了大门。回头看时,男子若无其事的朝着村子走了。胡山村用这种方式结束了这次的较量。
这一招并不是要关门打狗,是放水养鱼。
此后的几年里,胡山村与乡政府在占地款的问题上无数次交手。险些酿成集体进京访的大事。
白镇南和他的村民口袋挣得太大,李晓犁终生在朝阳乡任职也还不上地主的地钱。双泉的领导为息事宁人,调离了李晓犁,胡常州怕事情闹大影响自己,暗地里与白镇南较了不少劲。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朝阳乡新驻地的城镇化的迅猛发展,胡山村的村民经营项目日趋多样化,乡政府搬迁给他们带来的好处日渐明显。胡山村发展的优势明显好于了朝阳村。胡山村民在朝阳村民的羡慕中,似乎是不好意思再开口要钱了。
这场占地风波也逐步淡出人们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