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红蓼微笑着，看着杜江海放在桌子上的银票。
那是一张日升通票号的通兑银票，面额是一万两银子。
“我来赎你。”杜江海兴奋的说，高兴的像个孩子。
她仍微笑不语。
她知道老鸨在讹面前这个男人。
她也知道，就算老鸨再讹他十万两银子，他也会眉头不皱一下的掏出这些钱来。
可惜呀……她在心里默默的说。
“杜大爷如此错爱，太折煞小女子了。”她温声道。
“都什么时侯了，还说这种话。”杜江海一脸的幸福。
“只不过小女子出身低贱，不能常陪伴杜大爷身旁，这一万两银票，杜大爷还是收回去吧。”
杜江海的笑容凝固了。
“你在说气话？你怪我太晚来赎你？我确实应该早点来的。”他喃喃的说。
她仍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杜江海从来不知道她的微笑也这么可怕。
“为什么？！”他吃惊的喊道。
“小女子出身低贱……”
“我不在乎！”杜江海上前一步，急切抓往了她的手，“你知道我不在乎的。”
她默默的抽回了手。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杜江海一字一句的说，“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真可笑，秦淮河的花船上，居然讲什么真心话？
“你真的愿意在这种地方——这吃人的魔窟里呆上一辈子？”杜江海喃喃的说，“却不愿意和我走？我会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轿把你光明正大的抬进家里。嫁给我，好吗？”
她依旧微笑着，杜江海突然觉得她的微笑把自己挡的好远好远。
“嫁给你又如何？”她开口了，语气又是一般的平静，“我不愿你在我身旁，口里却叫着别人的名字。”
杜江海如晴天打了个霹雳一般怔住了。
怎么会是这样？
我以为我忘记了，我真的以为我忘记那个人了。
原来我一直在骗我自己？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他突然想笑，可脸上的表情像哭。
我还在这里做什么？
老鸨子震惊着看着杜江海从红蓼的船上出来，脚步轻浮，下船时差点一头扎进水里。她刚想上前搭话，却被他脸上的表情吓往了。
“你又何必骗他？”青萍说。船舱里只有她们两个。
“明知故问。”
“你难道没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吗？那人简直快死掉了。”
“你也会心疼人？”她冷笑了一声，“你难道忘了我们的身份和目的吗？”
“‘我们’？”青萍冷冷的说，“是‘我’和‘你’。”
“你说的没有错，只是‘我’和‘你’而己。”
帘子一挑，却是老鸨子走进来，脸上的神色颇为奇怪，却没有多说话，只说有客人想请红蓼姑娘去唱曲。
“我今日身子不舒服。”
“是杜二爷请的。”
“噢？”红蓼楞了一下，“好，我去。”
秦淮河边，一座精致的小院子里。
天色己经晚了，院子里黑洞洞的，只有天井里依稀有点光，有个人背着手，站在院子里，好像在打量院子和房屋。
红蓼走下台阶，上前行了个礼：“小女子见过杜二爷。”
“不敢当。”杜怀仲回过头来，回子礼，问道：“红蓼姑娘觉得这院子如何？”
红蓼环视了一下，院子是新建的，虽然黑灯瞎火，看不清雕梁画栋，但仍能看出来相当清雅别致。
“自然是好院子。”
杜怀仲叹了口气：“我大哥亲手设计，香山帮营造的。我看了都嫉妒——他本是想以这里为宅邸的。”
红蓼楞了下：“小女子罪该万死。”
杜怀仲挥挥手：“咱不扯这个啦，感情这种事儿是你俩的私事儿，除了你和他，谁也解不开这疙瘩。我不掺和这事儿。”
红蓼却是有些意外，她问道：“他还好吗？”
“差点跳了河，”杜怀仲居然笑了，“这死胖子！亏得李琼玉又是扎针又是推宫过血，总算缓过来了，现在只怕被他拉着满世界找酒喝去了。”
红蓼这才出了口气：“小女子罪该万死。”
“你放心，我大哥的内心，比你想像的要强大的多，他是很伤心，但他不会垮掉的。”杜怀仲转过身来，正色说道。
“无论如何，小女子都罪该万死。”
“我都说了你们的事儿我不掺和。不过无论你和我大哥之间如何，呆在那种地方总不是长久之计，”杜怀仲从袖筒里摸出张纸来，“我己经替红蓼姑娘赎了身了，这是你的卖身契。”
红蓼一怔，卖身契在老鸨手里，就算她不愿意，只要老鸨子同意了，她也无法可想——杜江海被感情冲昏了头脑，杜老二可没有变傻。
“一万两银子，果然是很多的。”红蓼叹道。
杜怀仲表示同意：“只怕我出更高的价钱，她也不敢拿。”——这己经是威胁了。
千算万算，没想到杜怀仲跟他哥哥一样是个疯子，一万两银子赎一个妓女！
眼前这个人，严格来说己经是自己现在的主子了。却见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叮”的一声，一束火苗跳了出来，他居然把那张值一万两的纸给点了！
火光亮了起来，院子里有了点暖意。杜怀仲一扬手，灰飞烟灭。“你自由了，不再是任何人的奴隶；从今之后，爱干什么干什么，这是宅子的地契，你要想住，就在这儿住下，每个月自然有人送生活费过来，你要想走，没任何人能拦你，这枚翡翠扳指，是联合丝织会社的股东信物，每年的分红会存进日升通票号，凭着这枚扳指，能在全天下任何一家票号钱庄提现银子出来。愿走愿留，全凭你自个拿主意。”
看见她想要说话，杜怀仲挥了挥手：“别，杜某这么做，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再说的多，就俗了。告辞。”
杜怀仲走了，院子里静了下来，月亮照进了天井。
青萍抱着琴跟了进来，叹了口气：“这兄弟俩，真是……”
红蓼叹了口气：“世界难料啊。”
“这样不是也好吗？”青萍说，“又不是我们……”
“没想到连你也在想着解脱。”红蓼叹了口气，“哪里有这么好的事？你当这红尘万里，一万两银子就能买得解脱吗？联络请示一下道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