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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海内经(1)

朝鲜国·天毒国

东海之内,北海之隅,有国名曰朝鲜、天毒,其人水居,偎人爱之。

郭璞认为此处天毒即天竺,王崇庆认为此天毒或别有所指,袁珂注:“天竺即今印度,在我国西南,此天毒则在东北,方位迥异,故王氏乃有此疑。

或者中有脱文讹字,未可知也。”其实,此处经文疑当断句为两节,第一节:“东海之内,北海之隅,有国名曰朝鲜。”第二节:“(西海之内,南海之隅,有国名曰)天毒,其人水居,偎人爱之。”经文“偎人爱之”或作“偎人爱人”,其意与佛教主张“慈悲为怀、怜爱众生”相合。

公元前138年张骞出使西域,历经大宛(中亚费尔干纳盆地)、康居(巴尔喀什湖与咸海之间)、大月支(时立国妫水,即今阿姆河流域,兼有妫水南的大夏),前后两次被匈奴扣留,历时13年方归。张骞在大夏见到邛竹杖、蜀布等华夏物产,知其从天毒(即印度)贩至大夏。汉武帝采纳张骞意见,令张骞派使者从南路寻访印度。公元68年,东汉明帝派使者从天竺请来高僧在洛阳建白马寺,此为佛教在中国传播之始。此处《海内经》所记天毒,当是我国有关印度(包括今尼泊尔、巴基斯坦等国)的最早文字之一,其时应在张骞出使西域之前。

值得注意的是,此处《海内经》所记东海之内、北海之隅的朝鲜,指的正是位于朝鲜半岛的方国。由于朝鲜人又自称是韩国人,因此《海内东经》所记“韩鴈在海中,都州南”,以及《海内经》所记“韩流”,均表明朝鲜人来自中国大陆。

此外,笔者在《神奇的八卦文化与游戏》(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一书中指出,《易经》六十四卦的明夷卦的爻辞,记述的正是箕子到朝鲜的故事。明夷卦六五爻辞“箕子之明夷,利贞”,徐志锐解释为“箕子为奴”,高亨解释为“箕子捕获鸣雉”,笔者则认为,“明夷”即朝鲜,“箕子之明夷”即箕子率族人迁徙到朝鲜。箕子是商纣王的叔叔,武王灭殷之后,箕子不愿意受周朝统治,因此举族东迁至朝鲜半岛(飞于明夷),带去先进的科学技术和文明文化(于明夷南狩),受到当地土着欢迎(获明夷之心),被推举为王(利贞),至今朝鲜仍然盛传箕子的故事。事实上,“明夷”一词顾名思义就是“朝鲜夷”。

壑市国·泛叶国·鸟山·淮山

西海之内,流沙之中,有国名曰壑市。

西海之内,流沙之西,有国名曰泛叶。

流沙之西,有鸟山者,三水出焉。爰有黄金、璇瑰、丹货、银、铁,皆流于此中。又有淮山,好水出焉。

袁珂注:“《水经注·禹贡山水释地所在》云:‘流沙在西海郡北,又迳浮渚,历壑市之国。’”浮渚或指某种地貌、某处地名;或即浮屠,本指佛教,代指印度。

《穆天子传》卷一记有“天子之宝,玉果、璇珠、烛银、黄金之膏”,郝懿行认为与此处鸟山所出诸物相类。

朝云国·司彘国·雷祖·昌意·韩流·阿女·颛顼

流沙之东,黑水之西,有朝云之国、司彘之国。黄帝妻雷祖,生昌意。昌意降处若水,生韩流。韩流擢首、谨耳、人面、豕喙、麟身、渠股、豚止,取淖子曰阿女,生帝颛顼。

朝云国与司彘国相邻与处,当系两个长期互通婚姻的部落。司彘国之名,表明该部落以猪为图腾,或者负责管理与猪有关的事项(养猪、猎猪,以及相关祭祀活动)。朝,既指晨阳,又意为朝向、朝拜,因此朝云既可指赤云,亦可指对云(包括雷电)的朝拜。进一步说,朝云疑即缙云,缙意为赤白色,与朝云色彩同;缙亦指赤色丝帛,“缙绅”指系着赤色大腰带的人(有身份的象征);缙又有插意,缙绅又可指插笏于带(官员上朝言事)。

据此,缙云乃雷电从云中插下之貌,同时又有朝拜雷电之意。

在古史传说里,黄帝为有熊氏国君,号曰有熊氏、缙云氏、帝鸿氏、帝轩氏、轩辕氏(实际是上述部落共同组成黄帝部落联盟)。其中,有熊氏与猎熊、观测北斗星(大熊星)有关,轩辕氏与车的制造和使用有关,而缙云氏则与雷神崇拜有关(所谓黄帝生而有景云之瑞,亦出自缙云)。袁珂在《中国神话大词典》中指出:“黄帝最初之神职盖为雷神。”并引《河图稽命征》:“(黄帝母)附宝见大电光绕北斗权星,照耀郊野,感而生黄帝轩辕于青邱。”《河图帝纪通》:“黄帝以雷精起。”《春秋合诚图》:“轩辕,主雷雨之神也。”《大象列星图》:“轩辕十七星在七星北,如龙之体,主雷雨之神。”凡此种种,均与雷电有关。或许我国古代青铜器装饰图案多云雷纹亦源于此。

雷祖又作累祖、嫘祖等,相传嫘祖发明养蚕缫丝织帛,《路史·后纪五》:“黄帝元妃西陵氏曰嫘祖,以其始蚕,故又祀先蚕。”先夏时期,彩帛除可为衣,当亦用于巫术,例如象征彩云,与“谁持彩练当空舞”意近。因此,朝云国或即缙云氏与雷祖联姻之后裔,亦即此处的昌意。昌字形象有日盛之意,意字古与“抑”通,昌意或可指云遮日,与缙云氏一脉相承。

经文“昌意降处若水,生韩流”,郭璞注:“《竹书》云:‘昌意降居若水,产帝乾荒。’乾荒即韩流也,生帝颛顼。”所谓“降处”即迁徙,此处若水通常认为即今四川岷江支流若水,韩流乃昌意与若水女子通婚的后裔。

所谓“韩流擢首、谨耳、人面、豕喙、麟身、渠股、豚止”,擢字意为抽、拔、耸起,擢首当指拉伸头颅使其变长,而颛顼之名亦有头骨变形之意。远在美洲的玛雅人亦有此习俗,即对贵族儿童的头颅施行人工变形,使其长大后具有特定的相貌。谨耳当指对耳朵的人工装饰或造型,其状应如猪耳,此处谨字可能有误。总之,韩流的扮相是长颅骨、大耳朵、猪嘴巴、动物皮毛、粗壮的大腿、猪样的蹄脚,而这正是他具有“司彘”(负责管理养猪工作)身份的象征。我们今天不要小看韩流负责养猪这项工作,在当时乃是非常重要的职业,此后人们在猪栏上加盖顶棚,就是汉字的“家”(对比之下,“牢”即有顶棚的牛栏,要比猪栏更结实牢固),而女子出“嫁”则表明最流行的嫁妆就是建造一座有顶棚的猪圈。

此处经文称韩流“取淖子曰阿女,生帝颛顼”,《大戴礼·帝系篇》则云:“昌意娶于蜀山氏之子,谓之昌仆氏,产颛顼。”郝懿行认为此处淖子即蜀山氏女。《初学记》卷九引《帝王世纪》:“颛顼母曰景仆,蜀山氏女,谓之女枢。”枢有旋转之意,多用于天文观测,而颛顼后裔多天文巫术世家,或源于此。在古史传说里,颛顼为北方着名部落或北方之神,此处却记述他出生在南方的蜀地,此间当有民族的往来迁徙。

由于朝鲜半岛居民自称“韩”和“韩国”,而“韩”字本意是井的栏杆,源自古人用木头搭的架子或者围栏,暗示着韩姓和韩国均出自中国古代负责搭建围栏(养猪)或者搭建木架(打井)的氏族,亦即其族源可以追溯到远古的“韩流”(司彘)部落。与此同时,《海内东经》所记韩鴈,以及中国战国时期的韩国、今日陕西省的韩城,均应出自韩流部落。

不死山·肇山·柏高

流沙之东,黑水之间,有山名不死之山。

华山青水之东,有山名肇山,有人名曰柏高,柏高上下于此,至于天。

《楚辞·远游》:“仍羽人于丹邱兮,留不死之旧乡。”《博物志·物产》:“员丘山上,有不死树,食之乃寿;有赤泉,饮之不老。”《水经注·禹贡山水释地所在》:“流沙又历员丘不死之山西。”郭璞认为此处不死之山即员丘。此处华山或即今西岳华山。柏高又名柏子高、伯高、伯成子高,为古代着名部落或巫师。《庄子·天地篇》:“尧治天下,伯成子高立为诸侯;禹时,伯成子高辞为诸侯而耕。”《管子·地数篇》记有黄帝与柏高的对话,相传黄帝炼丹成功乘龙飞天时,柏高亦追随升天。

都广之野·后稷葬

西南黑水之间,有都广之野,后稷葬焉。爰有膏菽、膏稻、膏黍、膏稷,百谷自生,冬夏播琴。鸾鸟自歌,凤鸟自儛,灵寿实华,草木所聚。

爰有百兽,相群爰处。此草也,冬夏不死。

都广或作广都,杨慎《山海经补注》:“黑水广都,今之成都也。”曹学佺《蜀中名胜记》认为在今成都附近的双流县境内。《海内西经》亦记有后稷葬所,与此处一样均未言及随葬品。实际上这里描述的乃是都广之野如何富庶,谷米飘香,一年两熟,灵寿草木终年常绿,百兽各得其所,鸾鸟、凤鸟歌舞升平。或许三星堆遗址和金沙遗址的发达文化即形成于此得天独厚之域。

郭璞注:“其城方三百里,盖天地之中,素女所出也。”郝懿行指出上述郭注十六字原本属于《山海经》正文,并引《风俗通》:“《黄帝书》:泰帝使素女鼓瑟而悲,帝禁不止。”认为“素女盖古之神女,出此野中也。”袁珂注:“杨慎云:‘素女在青城天谷,今名玉女洞。’亦可存以俟考。”

此处经文后半段疑当作“冬夏播琴。灵寿实华,草木所聚;此草也,冬夏不死。爰有百兽,相群与处,鸾鸟自歌,凤鸟自舞。”播琴即播种,古楚方言读冢(种)如琴。灵寿,郭璞注:“木名也,似竹,有枝节。”吴承志认为即昆仑山的寿木。笔者认为灵寿即邛竹,节长、实心,可为杖,因老年人用杖,故称灵寿木,乃蜀国出口的重要物品(其他还有蜀布和丝绸)。三星堆出土的金杖,应该也是在灵寿杖外包金,或可表明该金杖所有者年事已高。此外,我国陕西武功县民间称后稷为“大头爷”,供奉后稷的庙里,只塑造一个巨大的头像,并无身躯。由于后稷葬在都广之野即成都平原,或许三星堆青铜人像的文化渊源,与“后稷头”的习俗也不无关系。

若木·禺中国

南海之外,黑水青水之间,有木名曰若木,若水出焉。

有禺中之国。

经文南海之外或作南海之内。经文“有木”疑当作“有山”。《大荒北经》亦有若木。袁珂注:“《水经注·若水》云:‘若木之生,非一所也,黑水之间,厥木所植,水出其下,故水受其称焉。’又云:‘若水出蜀郡旄牛徼外,西南至故关,为若水也。’”若水又名青衣江,西邻峨眉山。

禺,猿猴类动物,又指区域,亦通偶,禺中之国可能有供奉猴神的习俗。

列襄国·灵山·蠕蛇

有列襄之国。

有灵山,有赤蛇在木上,名曰蠕蛇,木食。

列意为排列,襄意为相助而成。据此,列襄国名或有集体行动、彼此相助之意。列又通裂、烈,襄又指冲上、上举、高,《尚书·尧典》称尧时洪水泛滥“怀山襄陵”,意即洪水冲上山陵。据此,列襄国名又可指放火烧山开荒。当然,此处列襄之名若出自音译,那么欲知晓其字意,则需要了解叙述者所用的语言。

《大荒西经》记有灵山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袁珂认为此处灵山与其地望相当。经文所谓赤蛇“木食”当有所指,其树或即百药神树。

盐长国·鸟氏

有盐长之国。有人焉鸟首,名曰鸟氏。

郝懿行注:“《太平御览》七百九十七卷引作监长,有上有西海中三字。”

又注:“鸟氏,《太平御览》引作鸟民,今本氏字讹也。鸟夷者,《史记·夏本纪》及(《汉书》)《地理志》并云:‘鸟夷皮服。’《大戴礼·五帝德篇》

云:‘东有鸟夷。’是也。又《秦本纪》云:‘大费生子二人,一曰大廉,实鸟俗氏。’《索隐》云:‘以仲衍鸟身人言,故为鸟俗氏。’亦斯类也。”

此经前文记有“流沙之西,有鸟山者,三水出焉”云云,此处鸟氏或即鸟山之民。《山海经》中记有众多以鸟为名的部落或人,显然这与古人流行鸟羽装饰有关,装饰某种鸟羽的部落很自然会被其他部落用这种鸟来指称其人。

盐水女神的故事,亦即后文的咸鸟。

九丘·建木·大暤

有九丘,以水络之:名曰陶唐之丘、有叔得之丘、孟盈之丘、昆吾之丘、黑白之丘、赤望之丘、参卫之丘、武夫之丘、神民之丘。有木,青叶紫茎,玄华黄实,名曰建木,百仞无枝,有九欘,下有九枸,其实如麻,其叶如芒。大暤爰过,黄帝所为。

所谓“以水络之”,即用水渠(象征血脉)将九丘环绕或连络起来,一个“以”字已经充分表明此种景观乃人为所成。据此九丘亦当系人工建筑物,其性质或与众帝之台相类,或系祭祀先祖的场所,可称之为众帝之丘或众帝之虚。

九丘之名,陶唐为帝尧之号,昆吾为着名部落(诸侯)之号。郝懿行注:“叔得、孟盈盖皆人名号也。孟盈或作盖盈,古天子号。”《路史·前纪三》:“盖盈氏。若水之间,禺中之地,有盖盈之丘,盖盈氏之虚也。”《路史》记有众多先民之名号,其中许多都是取自《山海经》的山名或地名,这其实也是古人起名的一种常用方法。据此可知,九丘之名,当均为古部落之名,同时也表明这里是众多部落聚会的圣地。

所谓建木“百仞无枝”与“三桑无枝”类似,具有某种巫术象征意义。所谓建木九欘、九枸,意思是建木的枝和根分别都与九丘相连络,以表示九丘所祭祀之先祖有着共同的精神和相通的血脉。显然,这种建木不可能完全由自然长成,它应当有人为的加工,或者它就是由人造的神树,青色的叶、紫色的枝干、玄色的花、黄色的果,营造出的一种自然界没有的神奇而又神秘的景观,其设计灵感则源自“大暤爰过,黄帝所为”。《海内经·地形训》:“建木在都广,众帝所自上下,日中无景,呼而无响,盖天地之中也。”袁珂注:“古人质朴,设想神人、仙人、巫师登天,亦必循阶而登,则有所谓‘天梯’者存焉。”并指出天梯一为神山、二为神树,此处建木即天梯。

《海内南经》记有建木,位于窫窳西的弱水上。此处《海内经》九丘建木则“以水络之”,而且也与“窫窳龙首”相邻,或许连络九丘之水亦可称为弱水。

窫窳·猩猩

有窫窳,龙首,是食人。

有青兽,人面,名曰猩猩。

在《山海经》一书里,窫窳首见于《北山经》北次一经的少咸山,乃“状如牛,赤身、人面、马足、食人”的怪兽(有可能是人的化装)。《海外四经》、《大荒四经》均未见记述。《海内南经》称其“龙首,居弱水中,食人”。《海内西经》称其“蛇身人面”,被贰负和危杀害,又得六巫“皆操不死之药以距之”。

窫窳又名猰,《淮南子·本经训》记有帝尧时期,十日并出,各地怪兽(异族)同时为害人间,于是羿奉帝尧之命“上射十日下杀猰”。

所谓“食人”,可能与猎人头习俗有关,世界上许多民族都曾经长期流行猎人头习俗,其俗源自先民对头颅的崇拜,他们相信人的生命力就蕴藏在骨头特别是头骨里。我国古代早在先夏时期就盛行二次葬,其目的就是要将圣洁的骨头与肮脏的血肉分离开来,而且要反复多次洗骨,以使祖先灵魂能在洁净的骨头里安居,不去伤害活着的人。在新石器时代的墓葬里,随葬品往往有多颗人头骨,有的头骨被打碎后放入彩陶器内,而且,在陶塑人头的顶部,为了使灵魂自由出入,还留有黄豆大小的孔。

猎人头习俗在许多偏远地区一直延续到近代,猎人头活动一般在春播前后和秋收前施行,猎得人头后要举行接头、祭头、送头仪式,人们兴高采烈地跳起猎头舞,然后将人头放进竹篾编的兜子里,轮流供奉在各家的鬼门外和村寨的木鼓房里。其间一项重要的内容,就是把灰撒在人头上,让灰与鲜血混在一起滴落地上,然后每家分一份混有人头血的灰土,在春播时与种子一道撒在田地里,人们相信这样一来农作物的种子就获得了特别强大的生命力,庄稼就能丰收。

猩猩是一种相貌最接近人类的动物,古人曾误将其视为人类的一种。此处经文“有青兽”(青字衍),则明确将其归入兽类。

巴国·大暤·咸鸟·乘厘·后照

西南有巴国。大暤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

周时巴国都邑在今重庆市巴县,巴人之名当得自大巴山,其活动区域包括大巴山以及长江巫峡至重庆一带。《世本·氏姓篇》记有:“廪君之先,故出巫诞。巴郡南郡蛮,本有五姓,巴氏、樊氏、曋氏、相氏、郑氏,皆出于五落钟离山。其山有赤黑二穴,巴氏之子生于赤穴,四姓之子皆生黑穴,未有君长,俱事鬼神。”此后,巴氏子务相经过一番较量,成为五姓首领,名曰廪君。廪君率领族人从夷水迁徙到盐阳,当地盐水神女欲留廪君,化作飞虫遮天蔽日,廪君射杀盐神,建都夷城,世与秦女通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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